焱曦将百灵抱回小院,那一片狼藉令他皱了皱眉。
焱曦找了一处草厚一些的地方,将百灵轻轻放上去。转身去拾掇院子。
而今,也只能将就一下了,她的伤,耽搁不起。
日暮十分,院子已不似先前那般残破。焱曦铺好床铺,轻轻抱起百灵,又轻轻将她放到床榻上。
随后,焱曦在院子周围布下结界,别说人间的凡人及飞禽走兽是看不见结界内的世界的,就连一般修行之人都难以发现。
今晚,他将要耗费大量精力和法力为她疗伤,容不得任何人打扰。虽然在这山野之中,往常也没有什么人来,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小心为上。
是夜,月华似练,天凉如水。进屋后,焱曦关好门窗,又在门窗处布下结界。
禹诺和辕魁不在,连个护法的人都没有,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就算他们在,焱曦怕是也要将他们打发走,他如今这满身的月辉,又如何敢让那两个凡人徒弟看见呢?当初收徒,不过禁不住他们死缠烂打,加之有人陪着,也不至于过于寂寞罢了。他神族的身份,哪里敢让他们知晓?
屋内,一盏油灯灼灼地燃烧着,光晕平稳,没有一丝的晃动。因为,任何风都无法穿透那结界进入屋内。
旁边放着的凝魄灯,是他最后的退路。
百灵的魂魄已经开始不稳定。如果今夜他没有能够安然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他将只能先把她锁在凝魄灯里。
凝魄灯,灯燃凝魄,灯灭还魂。
这盏上古神灯,原是月神族的一枚法器,它的主人,便是上一任(也是月神族最后一任)月灵神女虞妠。
当年虞妠离开,他的同心铃,她没有收下,却以这凝魄灯相赠,以作念想,他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因为是虞妠赠送的。
三百多年来,因有这凝魄灯在手,他的信念始终未曾破灭,只要能够找到虞妠的哪怕一缕魂魄或者神识,他都会尽力想办法让她轮回转世。
他的思念,他的希望,他的孤独,全在这凝魄灯里。
凝魄灯,只对神族有效,对凡人而言,只不过是一盏普通的灯而已。
焱曦轻轻摩挲那凝魄灯,虞妠的影子再次浮出脑海,却怎么也看不清晰。
星眸暗沉,他转眼看向百灵。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树枝挂得破烂不堪,细细碎碎的伤口映入眼帘,某些碎布黏在了伤口上,焱曦的眼睛以及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
而今,最要紧的事便是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可他……
虽说他活了几百岁了,可她连姑娘的手都还没牵过,更别说……
看着百灵,焱曦的脸蓦地通红,仿佛下一刻她就要醒来似的,焱曦赶忙将眼睛挪开。
可如果放任不管,她的伤口很快就会感染恶化。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更没有姑娘家,他能怎么办?
焱曦又回头去看百灵,胸口突突地跳得厉害。
强忍住剧烈的心跳,焱曦动了动手指,心脏就要蹦到嗓子眼儿了。整个屋子里,他都能听到自己鼓点一样的心跳声。
焱曦握了握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形势所迫,迫不得已,姑娘莫怪……”
焱曦呼出一口气,右手往前一伸,一套洁白的裙装凭空出现在手上,两肩处,还有几许细羽。整套裙装,宛如月华,晶莹而又素洁,散发着丝丝凉气。
这套月华蝉衣是月宫天蚕丝织就而成,是他原打算送给虞妠的。
焱曦手捧月华蝉衣,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出脑海。
他为她准备过太多礼物,那些都曾是他满心的欢喜和希冀,却都在她莞尔的拒绝里最终留在了时光深处。
焱曦苦笑一声,眼底掠过一抹寒凉,“虞妠已不在这世间,这些还有何用,况且,就算她在时,又何曾收下过什么……”
焱曦将月华蝉衣放到床头,目光再次回到百灵身上,心脏又开始突突地跳动起来。
“焱曦啊焱曦,不就换个衣服吗,有什么好怕的!”话一出口,他却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焱曦捏住腰带的活结,闭上眼睛,轻轻一拉,那活结便瞬间散开。焱曦摸索着将腰带从百灵腰上解下,手触碰到的软软的肌肤,还是令他的的心脏狂跳不已。
腰带是解下来了,可那刮破的衣衫和伤口黏在了一起,倘若一个不留神,她怕是会伤上加伤。
焱曦强忍住剧烈的心跳,叹了口气,“情非得已,姑娘莫怪啊……”
轻轻掀开那件外部的罩衫,焱曦的心脏已然如发狂的雄鹿一般左突右撞,他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看,“保持镇定,保持镇定……”
当那件淡粉色的肚兜露出衣领时,焱曦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憋在了胸腔里,心脏猛烈地狂跳不止,整个人瞬间僵直,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焱曦赶紧扯过月华蝉衣盖在百灵的胸前。
眼不见为净,焱曦的心跳终于缓不再那般恣肆张狂。
焱曦深深吐了一口气,好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为了将里层的衣带解开,焱曦稍稍将月华蝉衣往上拉了一点,虽然隔着衣衫,什么也看不见,可焱曦的手也像他的心脏一般,剧烈地颤抖着。
这可真是一件难事!
焱曦有些气馁了。
他的心很明显地感觉得到,他走害怕。
被虞妠拒绝过无数次,他也不曾气馁过,可此刻,他真的气馁了。他像个逃兵一样,发现了那个最懦弱的自己。
想想当年,他的无法挽留无法阻止,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懦弱?
想想这三百多年来,他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懦弱?
这一切,都是另一个他,那个懦弱的他,那个他始终不敢承认不敢面对的自己。
焱曦的心头掠过一抹悲凉。
再次抬眼去看百灵,焱曦的心似乎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了。
“你到底是何人?”焱曦陡然冒出这么一句。刹那之间,他在百灵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