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弥和祭司所言,那些邪灵不会伤害百灵。
月狼神教自创教以来,从来没有哪一次祭祀仪式不是轰轰烈烈的,唯有这最后一次,却这般冷冷清清。
三个人,在百灵所散发出来的光辉的笼罩之下,趁月明赶上山去。
他们离圣灵湖越近,大地的震动就越强烈。
凌陌背着大部分祭祀用具,百灵搀扶着老祭司。一路上,三个人你不言,我不语,唯有沉默赶路。老祭司本就寡言少语,而两个孩子,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山风扫过林子,术业沙沙作响,树木花草在地上投下颤抖的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正在痛苦挣扎的受难者。
百灵一副若无其事从容赴死的样子,凌陌看在眼里,却心如刀绞。此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本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若凌陌再不理她,百灵的处境未免太过于凄惨了。她表面的平静之下,是内心无法平复的波涛汹涌,往事像一个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在脑海里起起落落,揪着她的心,缠着她的思绪。
凌陌屡次欲言又止,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已经知道百灵欺骗了他,知道圣灵儿已不在人世。但他心里实际上却好像并不怎么生气,更别说怨恨了。即便她曾有过错,可要亲手对百灵落下屠刀,凌陌如何做得到!他只希望,上山的路,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永远走不到尽头。身上背负着祭祀用具,他一直在不停地发抖,仿佛现在,他的刀就架在了百灵的脖子上,就要将她的喉咙割断,让鲜血奔流进圣灵湖。每往前一步,他的心情都越来越不受控制地焦躁,越来越害怕,他不确定,到了那一刻,他是否真的能够下得了手,虽然她不是圣灵儿,只是百灵,一个与月狼神教,与狼神族毫不相关的凡尘女子。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厉害,路也越发地难走。
百灵搀着弥和祭司,大地在她还未落脚的时候猛烈地一震,她的思绪还在神游,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幸亏凌陌及时拉住她,站稳后,她抬头看着凌陌尚年轻而俊俏的脸,低下头,轻轻一抿双唇,礼貌地道了一句“多谢”,两个人之间瞬间又隔开了千万重山远。凌陌尴尬地放开手,同样礼貌地回了一句“不客气”,三个人继续前行。气氛瞬间变得更沉闷了。两个年轻人心里,晚清波涛,汹涌澎湃。
又一次猛烈地冲击下,老祭司和百灵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山路上,抓住树干的凌陌赶忙扶起百灵,两个人又扶起老祭司。凌陌愣了一下,走到百灵的身侧,抓住百灵的胳膊,在她耳侧轻轻说了句:“从现在起,我会抓紧你。”这是她在尘世最后的一段路,凌陌终于还是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走。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承诺,永远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会陪在她身边。只是从此黄泉尘世,何以相伴?
一路上,百灵佯装出来的坚强和洒脱,顿时全线崩溃,她蜷缩在内心黑暗冰冷的角落,孤单,无助,害怕,迷惘,凌陌的声音从一千重深闭的门外抵达,瞬间冲开了那些紧闭的门,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瞬间决堤,汩汩地淌下来。身侧的凌陌听到了她的抽泣声,顿时湿了眼眶。此时,说再多都已多余,只要她明白,他没有恨她,会陪着她,便已足矣。
凌陌紧紧握住百灵的手腕,百灵的嘴角,终于划过一丝欣慰的微笑。她已经不再害怕。或许,就因为那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在最后的时刻,他还是没有丢下她一个人。凌陌,如果还有来世,她愿意再与你在最深的红尘里相遇,做两个最平凡的人,牵手走过万丈红尘,踏遍海角天涯,平凡一世。
大地摇摇晃晃,三个人相互扶持着一步步向山顶移动。
终于到了结界边缘,他们同时看到了那些游荡在神光边缘的黑乎乎的魂灵,在被百灵身上的神光照耀触及的刹那,都平静下来,觑着这边。三个人驻足,凝视着前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被称之为邪灵的东西。此刻,它们看起来是那么地平静,仿似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天真孩童,好奇地打量地对面的三个人。
“丫头,是你身上的光起了作用。不用怕,走过去,只要在你的光芒之内,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老祭司提醒他们说。
三个人徐徐地往前走去,到了结界的边缘,他们驻足。
“丫头,把手伸过去看看。”
百灵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结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被照得有些透明,好奇地在她的手边盘桓。百灵试着跨过结界,更多的小东西在她的身侧萦绕,她仿佛感受到了它们的平静和安详,没有丝毫的敌意。
老祭司和新祭司也一同踏过去,走到百灵左右。那些黑黑的透明的烟雾一般的东西,就在他们周身游来游去,仿如嬉戏。
百灵的光可以照出三四丈之远。越来越多的黑色魂灵朝这边游来,跟随着他们往圣灵湖去。它们看起来乖巧,安静,那些光让它们感到舒适,给它们安抚。地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却在魂灵退往圣灵湖的时候,一寸一寸地跟随着枯萎下去。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移动的光源中,朝山上圣灵湖去了。
“师父,既然百灵的光可以净化他们,我们为什么还要祭湖?我们陪着百灵天天晚上来湖边不就行了吗?”凌陌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地说到。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百灵的光是可以安抚它们,但是,你看看它们有多少!只要有一个没有进入她那光的范围内而逃逸到山下去,那么,将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凌陌被狠狠地打了当头一棒,本来突然高昂起来的情绪,又被打落回谷底。
他们在忙着搭祭台。
百灵,在忙着给自己搭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