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把找到的草药交给凌陌，让他比对着找一模一样的便可。
“她那么恨你，甚至差点杀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凌陌一边在林子里搜寻，一边问。
“我们谁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六年前，我去断魂崖找她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只红鞋，还有地上的血迹，我以为她被狼吃了，还害得白大叔承受丧女之痛。如果那时候我再好好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她了，那样，她就会回到白大叔身边，他们父女早就团员了。如今，白大叔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我明白那种感受。再说，她说我抢走了她的一切，她也并没有说错……”
凌陌明白她说的“所有的一切”也包括自己，便不再言语。
“记好了，这几种是三七、白及、红花、马钱子、苏木、川穹……是治疗内伤的，这几种是黄芪、太子参、白术、地黄、半夏、白芥子……是治疗她脸上的伤疤的药。”百灵分别将采到的草药一味一味地指给凌陌看，“还有，不要让她知道我们看到过她的脸。”
“你总是那么善良……”凌陌嘀咕了一句，并没有抬头，百灵愣住了。
“祭司大人让我好好保重自己，如果我猜想得没错，昨晚被破坏的祭祀仪式，今晚怕是要继续吧……”
仿佛瞬间被雷劈中的凌陌，怀中的草药顷刻间就散落一地。这本来就该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他听到后依然如此错愕。
百灵没说话，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草药，拿到自己手中，继续搜寻。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的……”
“可是……”凌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间就心乱如麻，他再也没有心思找药。“既然明白，你为什么还能说得这样轻松，这样淡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这样的时刻，不是应该伤心害怕吗？。”
“不淡定又能怎样？老天爷让我多活了一天，我应该感激它。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这样我也就不必牵挂什么了。”
“安排什么事情？”凌陌明知故问。
“首先是祭司大人的咯血症，这些是牛膝、川贝、甘草、知母、沙参、蚤休、白及、仙鹤草……还需要代赭石。我说句实话，祭司大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好好调理的话，他的生命还可以延续一段时日，但是，在目前这样的条件下，要想治好，我确实无能为力。还有就是灵儿脸上的疤痕和她身上的伤，祭司大人不让我帮她疗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我身上还牵系着更多人的生命。还有就是你……”
凌陌抬起头来看着她。“我？”
“我们四个人都伤了元气，需要找到野山参，黄芪、白术等涵养元气的药材。他们的病，倘若在药庐，我还有更好的丹药，灵儿脸上的伤疤也有更好的膏药，只是现在，有一些药材不好找，我的时间也不够。我等会儿回去告诉你药名，你找机会去一趟神医药庐，找玥璃和宸瑛她们，把药带回旻山来。还有，我离开以后，这些事情都得由你来打理了。你要记好每种药是干什么用的，千万不能弄错了。祭司大人的药，每日三次，一次都不能少。治疗内伤的的药，大概服用半个月到二十天就差不多了，也是每日三次。治疗疤痕的药，日换一次，敷于患处。涵养元气的药，五天左右就差不多了。喏，这些药是给你的，你外伤加内伤，还帮灵儿疗伤耗损了太多元气，能活到现在也算是福大命大了。平常空闲的时候，可以多采一些，晒干，以备不时之需。记得每个人的药不同，要分开放。还有，以后我不在了，好好照顾灵儿，你等了她那么久，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百灵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即使在心里早已泪流成河，脸上却一直带着微笑。
凌陌看着，听着，鼻子发酸。
“你把别人都安排好了，那你自己呢？”听她提到玥璃与宸瑛，凌陌兀地想起昨日解散神教之时，他答应过她们会好好照顾她，可是……
“我？我是将死之人，又没有什么牵挂，有什么可安排的呢？”百灵强笑着，她的语气是那么地无奈。她还有什么办法呢？即便她拥有强大的功力和武艺，即便她修得一身精湛的医术，即便她想行医济世渡济苍生，即便她在这世间还有许多牵挂，即便她好想和眼前这个人一同共度余生，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她别无选择，她甚至不能多看他一眼。
“真的没有任何牵挂吗？一点也没有吗？”凌陌盯着她，仿佛一尊冰雕。
百灵怔住了。如果他再逼问下去，她心里最后那道防线就再也守不住了，她怎么会了无牵挂？她几乎所有的牵挂，都在凌陌身上，也都埋在最深的心里。现在，在所有人中只有她自己成了多余，她不明白凌陌对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态，就算没有恨意，灵儿也已经回来了，即自己便不死，她也终究都是要离开的那个人。
红衣圣灵儿一个人睡在圣灵湖边，微风拂动着她的面纱，老祭司在不远处打坐调息。
她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渐渐看清了头顶乌溜溜的天空，她撑着起来，昨夜那种噬心噬肺的痛苦已经过去了，她身上的伤也好了一些。
圣灵湖，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墓地那边的曼珠沙华开得煞是妖艳，那里存封着她小时候欢乐的记忆，还有那些她最喜爱的如同火一样的花儿。在过去的六年里，她曾经用几乎所有的时间忘记了旻山，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忘记了这里的一切，跟着猎人四处打猎，穿山觅林。然而，三个多月前，她突然又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多高兴啊，她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回来，这里是她的家，有她的爹爹，她儿时的伙伴，她永远温暖的巢窠。当记忆从冰封中苏醒的时候，往昔就像决堤的江河，朝她奔腾而来。她无数次想象过回到旻山时的场景，她曾以为，一别六年，爹爹一定在满世界地寻她，一定早就急疯了。爹爹当年那样狠心地丢下她不管，一心只想称霸南疆，如今，他该得到教训了吧？可是，她所有憧憬过的重逢场景，在她的激动不已心绪难平里，首先就迎来了爹爹的惨死……
“你醒了，丫头。”老祭司起身走过来。
圣灵儿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弥和叔叔，”圣灵儿转过头，“凌陌呢？”
“他跟着百灵姑娘采药去了。”
圣灵儿一听，差点暴跳起来，“采药？你是说她跟着那个妖女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灵儿，你多虑了。百灵是个好姑娘，你可能误会她了。”
“好姑娘，呵，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姑娘了吧。”灵儿咬牙切齿。
“噢，你是如何得知你爹被害的？可否详细地告知我？我相信这其中定有误会，跟百灵姑娘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她生性善良，这个我可以看得出来。再说，她是医女，向来都是救人，她又如何会害人呢？”老祭司问。
“不久前，我正准备上旻山来，却在山脚遇到了沧南大哥。沧南大哥让我先不要上旻山，因为山上已经有一个圣灵儿了，而且已经做了教主，他说大家可能会误会我而对我不利，就让我先住在山下。他帮我找到了我爹，但是，等沧南大哥带我去与爹爹相认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惨遭毒害。我们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杀害爹爹的只有那个妖女。她抢走了爹爹的教主之位，还偷学了她的凌霄剑法，除了她还会有谁会对爹爹下这样的毒手？”
“丫头，事实或许并非你想的那样。”老祭司漫不经心地说，“六年前，你爹为了救你摔下断魂崖，幸好遇上了百灵姑娘，被她所救，才逃出生天。你爹爹教她凌霄剑法，是为了他独创的绝技后继有人，也为了让她在外采药的时候作防身之用。这都是你爹爹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圣灵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老祭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