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曦师徒三人，并未正面向老祭司一行人征求意见，便径自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这支队伍远比看起来尴尬。

老祭司走在最前，沧南在他左后方，凌陌在他右后方。

百灵走在沧南凌陌之后，她静静看着凌陌的背影，心里一阵暖一阵寒。

焱曦走到百灵身旁，微微颔首，淡淡一笑，便再没有多余的话。两人并肩而行，距离不近也不远。

玥璃和宸瑛紧跟在百灵身后，其后是禹诺。

整个队伍，前面都是静悄悄的，唯有走在最后的辕魁和圣灵儿，一路叽里呱啦，聊得热火朝天。玥璃悄悄往后瞟了几眼，抿嘴笑了。

天高云淡，秋风凉爽，阵阵风扫过山野，带来了落叶飘零的和荒草的气息。那些在这一季已然死去的草木，将枝干光秃秃地挺立在秋风里，仿佛在宣告它们誓死也要对季节做一次最后的抗争。枯黄的秋草里，偶尔现出几朵野花，花朵小小的，纤细的身体在风里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似的。

百灵抬起头看天，又看了看路旁，甚感荒凉。

“百灵姑娘有心事。”焱曦淡淡地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任何时候，他都像一汪清水，什么都似有似无，波澜不惊。

百灵看了焱曦一眼，笑着摇摇头，可她的心事分明已经写在脸上了。

即便这一路她极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脸上从来没有少过笑，可是，酸甜苦辣都在心里，她只是默默地一个人感受。想起在旻山的时候，只有凌陌，即便她承担着她不愿承担的责任，但那时候她是多么幸福啊。最美不过两情相悦。百灵嘴角划过一抹温柔的笑。然而，转瞬之间，一切都化为乌有了，圣灵儿回来了，她的身份拆穿，她和凌陌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即便她偶尔还能够感受到凌陌或许对她还有一些情意，但她明白，这些，终究也只能静静等它们风化，烟消云散。不同族不通婚的规定，赫然矗立在她眼前，凌陌是高高在上的神族后裔，而她，只不过是一介草民。他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百灵走着走着，想起一些往事，变得心不在焉，有些恍恍惚惚的。一不留神踩翻了脚下一块小石头，整个身体一倾，她这才惊醒过来，下意识地脚一蹬地，身体猛地跃起，一个凌云翻，稳稳地落在了队伍后面。

焱曦刚刚伸手去拉她，但她已经跃起，他的手抓了个空，只好尴尬地收回来。

众人回过头来看着百灵，“怎么了？”大家齐声问。

焱曦不言语，只淡淡一笑。

百灵赶忙摇头，“没什么，不小心绊到了。”

“百灵姐姐，一个小石头都能让你摆出这么大阵仗。”玥璃拍了拍宸瑛的肩膀，两个人相视，捂嘴笑起来。

“是啊，让人一看，哇！好厉害啊！她把那块石头教训得服服帖帖！哈哈哈哈。”圣灵儿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顺便手舞足蹈地比划一番，辕魁也跟着笑起来。

百灵倏地红了脸，尴尬地笑笑。

焱曦渐渐落到后面来，依然保持着先前的距离，先前的神情。

“说你有心事，你还不承认。”焱曦看了一眼百灵，似有些戏谑。“百灵姑娘好像在渴望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焱曦依旧淡淡地说。

“没有……”百灵脸刷地一下红了，赶忙否认，眼睛里已经写满了慌张。

圣灵儿猛地回过头来，看了百灵一眼，咬了咬嘴唇，又扭过头去。现在，只剩下辕魁一个人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的话音了。

每个人平静的表面之下都各怀心事。

“大家小心！”焱曦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箭雨密密麻麻地飞过来。

一行人措手不及。

“你们招惹什么仇家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箭，这摆明了是要人命啊！”辕魁一边抵挡一边抱怨。

“小心！”辕魁一把拽过圣灵儿，“你的脸差点就被射穿了！”

“多谢！”圣灵儿惊魂未定地道了一声谢，赶忙招架飞来的箭雨。

很快，十个人背对背围成了一个圈，这个圈迅速移动。

“小伎俩！”老祭司眉头一皱，“沧南，你破东方，凌陌破北方，灵儿丫头破东方，百灵姑娘，南边交给你了。”大家点头示意，开始反击，朝箭雨飞来的方向逼近。

焱曦和禹诺个未及反应，便跟着百灵往南突围，玥璃和宸瑛由于了片刻，也跟了上来。辕魁迟疑了片刻，追上了圣灵儿。

百灵站定，随手扯过一支艾蒿，风舞霓裳，一招万里飞杀，六排剑气瞬间冲向对面，只听鬼哭狼嚎一大片，对面瞬间偃旗息鼓。

“过去看看。”百灵说，随即凌风一跃，几个空翻，踏枝踩叶，落地时却见地上七倒八歪地倒了十几个人，还在哎哎呀呀地呻吟。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偷袭我们？”百灵叱问到。

“啊！她就是那个白头发的女魔头！”一个年轻人捂着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一看见百灵，大惊失色，赶忙拔腿便跑。

此话一出，满地的人立马连滚带爬地四散而逃。

百灵慌忙拉上斗篷，她刚刚应对得太急，不曾注意到自己斗篷上的帽子落了，银白色的长发散落了下来。焱曦定定地看着百灵。他过来时，正看见百灵慌慌张张地戴上了帽子，还有几缕白发为来得及捋顺，散落在肩上。

“你……”焱曦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

“吓到你了吧，抱歉，我得了一种怪病，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可我查不出病因，暂时没办法治好……”百灵有些慌乱，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白头发。

焱曦缓缓走过去，轻轻拿下百灵的帽子，“银色的头发……”焱曦恍惚了一下，他的手不自觉地抚着百灵的发丝。

百灵脸嗖地一下红了，慌忙退了两步，重新戴上帽子。

“银色的头发！”禹诺和宸瑛、玥璃同时赶过来，也看见了百灵的头发。

焱曦又上前两步，轻轻帮把散落在外的发丝掖回帽子里。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百灵，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想哭，因为这一头白发，她常常感到自卑，自己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顶着一头白发，还被人叫做白头发的女魔头，她感到很羞耻。可是，她无能为力，她自己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无济于事。百灵的眼眶有些发红了。

“真好看……”焱曦喃喃到。

“啊？你说什么……”百灵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焱曦。

“你的头发，很好看，我都几百年……”焱曦突然缄了口。

“几百年？你看起来顶多刚过而立之年，哪里来的几百年！”百灵又整了整帽子，微微笑了笑。

“师父……”禹诺目不转睛地看着百灵。

“我是说，这么好看的头发，真是几百年难得一见啊！”焱曦又欲伸手，百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百灵想，这位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举止那么轻浮！

“百灵姐姐，我们这边的已经解决了，赶快回去帮帮祭司大人他们吧。”宸瑛道。

几人随机转身，赶过去为其他人解围。

百灵远远地便看见凌陌胳膊雪白的衣服上一片血红，想也没想赶忙冲过去。

“凌陌——”百灵往凌陌身前一跃，运气一挥手，一阵剑气冲飞扑过去，周围的人瞬间人仰马翻。

“你怎么样？”百灵赶忙掀开凌陌的袖子，一条刀伤赫然出现在她眼前，百灵的心疼了一下，赶忙撕下一缕衣角，帮凌陌包上止血。

自始至终，凌陌都呆呆地看着百灵，不发一言。

他想起旻山的震荡的那个晚上，他们都慌忙逃难，那时候，百灵也是这么照顾他，照顾大家的。可是现在，她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往前一步，哪怕是多看她一眼。每天都看着她，看着她言不由衷地笑，看着她眉间笼起的愁云，看着她时不时偷偷看自己，凌陌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如果她是真的圣灵儿，那该有多好！如果她不是外族，那该有多好！可这些，他都无法改变，他放任相思像荒草一样疯长，却无法放任自己哪怕跟她多说一句话。此刻，他多想抱住她。凌陌轻轻抬手，百灵却转身离开，朝着老祭司那边去了，凌陌的手还悬在半空，冷风从他手指间拂过，直凉进他的心里。

百灵感到老祭司身边时，圣灵儿也正巧赶来。

“希望你能自重，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痴心妄想！”圣灵儿愤愤地甩下一句，便冲到老祭司前面，挥剑奋力斩杀敌人。

偷袭的人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逃开。

圣灵儿一句话，让百灵久久无法平静。她做错了吗？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她没有痴心妄想，她只是做不到对他视而不见，她可以克制自己不去和他说话，装得什么也不在乎，可她阻止不了自己对他的挂念……

“那些是什么人啊？”辕魁问。

“此事说来话长，看来，咱么这一路不会太平了，大家多留个心眼儿。”老祭司看着那些没能被同伴带走的小喽啰，眉心拧成一个结。他早该想到，那些教派，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月狼神教没了，他们这些人都成了丧家之犬，那些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