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曦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可四下空无一人,他到底是要骗谁。
他靠在一棵粗大的柱子上,风似乎也在有意要和他作对,瞬间变得寒冷了许多。几片竹叶飘零下来,落到焱曦的头顶。他眼睛未曾睁开,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将头顶的竹叶一夹,嗖地扔得远远的。
更要命的是,手臂上的同心铃,还一直在不停地振动,不停地响,这声音自始至终在他心中狂乱地搅动着,掀起万丈狂澜。他变得越来越焦躁。
“真是,睡个觉都睡不安生!”也不知他到底是在抱怨谁。
“你再响,你再响我灭了你,你信不信!”焱曦恶狠狠地瞪着手臂上的同心铃。
可那铃铛似乎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依旧狂乱地响个不停。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那个人跟我没关系,你不要再响了好吗!”焱曦一把按住臂上的同心铃,铃音瞬间变成了闷响,在他收心里剧烈地颤抖着。
“我跟你说,不管怎么样,她的事情,我是不会再管了,你也不必这么费劲地跟我报信。我才不要再做蠢事呢!你要是再响,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啊!”焱曦威胁到。
同心铃似乎有意要挑衅他似的,愈发地没完没了了。
焱曦抬起右手,随着一声“定!”嗖地一道光闪过,铃铛最后颤抖了几下,终于安静下来。
“嘿嘿,小样儿,跟我斗!这下你没辙了吧!哼!”焱曦像个获胜者,面带微笑地放下袖子,开始闭目养神。
风呼呼地刮过竹林,灌进焱曦的衣领,他猛地一缩脖子,把身体抱得更紧了。
“真是烦!”说完,焱曦一挥手,四下顿然变得死一般沉寂,风停了,叶子也顿在了半空。似乎,时间就这样停止了。“看你们还闹腾!”焱曦得意地绽开一个笑容。继续闭目养神。
终于,世界再没有了一丁点儿声音,同心铃不响了,不震动了,他感知不到一丝一毫令他心烦意乱的声音。风也静止了,时间也凝固了。
然而,世界的平静,并没有平息焱曦心中的狂涛。他闭着眼睛,以图让自己静下来,可他心中的万丈狂澜似乎变得愈加汹涌了。“怎么回事!”焱曦皱了皱眉头。他变得愈加烦躁不安,以他三百多年的修为,不可能啊,到底是什么事可以让他这样烦躁?焱曦百思不得其解。
闭目养神不可能了,焱曦终于起身,一挥手,落叶又开始飘零,风又开始吹了。他也仿佛瞬间松了一口气似的。他想,或许练功会好一点吧,便开始练功。
天空阴沉沉的,从那些竹枝交错的间隙里,可以望见那些斑斑驳驳的天空,不甚明亮。焱曦的身影穿行、飞掠在竹林间,扫起地上层层落叶,落叶开始漫天飞舞,将焱曦笼罩其中。
焱曦终于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就近找了棵竹子靠上。他闭目,让气息均匀下来,出了一身汗,终于感觉好多了。他感到有些疲惫。脸上的汗珠,终于在风的吹拂下,一点点地减少,直至消失。焱曦终于睡着了。
而就在此时,百灵却被囚禁在一片黑暗中。她离开不久,便遭了暗算,等她醒来,周围就只有一片黑暗,以及无尽的虚空。她什么也看不见。无论她如何叫喊,始终未有人来。她焦急得四下寻找出口,可这似乎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世界,无论她走多远,都触摸不到边缘,脚下似乎也是虚飘飘的。她掐了自己,“难道我这是在做梦?”可当疼痛切实地从胳膊上传来的时候,她确信,这不是在做梦。可这到底是哪里?到底是谁把她弄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要把她困在这里?
百灵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现在,他们绝对不会知道她的遭遇。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么,还有谁可以求救?百灵终于累得走不动了,她有气无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后脑勺。其在此时,袖子滑落下来,臂上的同心铃响了两声。“焱曦公子……”
“以后危险的时候,你就使劲摇晃它,我就会知道,就能即刻赶去救你。”她记得,那天焱曦给她带上这个铃铛的时候这样对她说,百灵仿佛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喜出望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暖流,暖得她泪花晶莹。
百灵开始狠命地摇动手臂上的铃铛。她希望焱曦能够听见,然后带她走出这里。虽然从小到大,她曾无数次露宿野外,但她从未恐惧过。可这里太奇怪太诡异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百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人间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啊!
现在,除了焱曦,也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她有危险。
百灵拼命地摇啊摇,左边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可她不愿放弃,用右手握住左臂,继续摇晃。
百灵摇晃手臂的幅度越来越小了。
她的手臂已经僵了,再也抬不起来了。
“凌陌,祭司大人,玥璃,宸瑛……焱曦公子……”百灵就这样倒下了,倒在了身下虚渺的时空里。她不知此时是何时,何地。世界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点声响,可怕极了。原先她还不觉得冷,可现在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冷了。怎么办?
“焱曦公子,你听到了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使劲摇动这个铃铛,你就会知道,就会来救我的吗?你为什么还不来?我是不是要死了……”百灵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睡去了。
百灵再次醒来,她没有睁开眼睛。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明媚的蓝天,还有新鲜的空气。“神啊,您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梦。我希望,我一睁开眼睛,就在我的寨子里,在我的药庐里,一切如旧。乡亲们还是那么地和蔼可亲,我还是那个小小的医女,我从未上过什么旻山,从未遇到过什么神族后裔,也不认识什么焱曦公子,我只是小小的我,一个小小的医女,立志要完成爹爹救死扶伤的使命……神啊,请您一定要保佑我!”
百灵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天!蓝蓝的天!天哪!这是真的!
百灵猛地坐起来,她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山顶上。
她往山下眺望,“那是……氓寨!”百灵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赶忙朝山下飞奔而去。
“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没有什么神族!没有什么圣物,也没有什么神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还是我,原来的那个我!天哪!多好啊!”百灵的眼泪滚落下来,她太激动太兴奋了!她撒开腿朝寨子奔去。一切都要回到过去的样子,她渴望了无数次的曾经的简单的生活。那么宁静,那么美好。曾生活了十几年的寨子,如今成了这世间最美的净土。她终于回来了!
“麻婶儿!晓龙!云骅!乡亲们!我回来啦!”百灵一边叫喊,一边飞奔。她已经到了村口了,所有的房屋瓦舍都在眼前。等等,那是……什么……
“不!这不是真的!”百灵的眼睛突然惊恐起来。
“这不可能!”百灵匆匆忙忙后退几步。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狼藉,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各个面目狰狞,惨不忍睹。
百灵疯一般地冲进村寨,从村口到村尾,那些她曾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变得面目全非,死相极惨。
“麻婶儿……”百灵在药庐前发现了麻婶儿的尸体,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鸡,一只已经僵硬了的死鸡。
“这怎么可能!不会的!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们都那么善良,不可能有人对他们下这样的毒手!这一定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
百灵的脸变得不可思议地惊恐。她抬头去看神医药庐的牌匾,一切如故,可“神医药庐”四个字似乎变得有些扭曲了。百灵疯狂地往寨子外飞奔起来。
“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百灵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汹涌。
百灵终于筋疲力尽,一个两全扑到在村口的土路上。
“天哪!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百灵终于嚎啕起来,趴在地上痛哭失声,嗓子渐渐变得沙哑,直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