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情办得如何?”坐在会议室里,光头的中年人死死盯住眼前有些不安的青年,目光锐利。“成了么?”
“没、没有……”不敢迎接中年人鹰一般的视线,青年低下头,嘴唇微微蠕动,支支吾吾地吐出失败的报告。“那人叫、叫了援、援军,我们的人太少……”
“怀特呢?”听到这里,中年人的脸色阴沉下来。
“怀、怀特……被他、他们抓、抓去了……”看到对方乌云密布的脸色,青年的结巴愈加严重。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中年人拿起一把匕首,一边削指甲,一边问。
“我……装、装死……”青年的腿开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听说公会当前的首脑法兰克心狠手辣,自己闯了大祸,他从里到外,都掉到了冰窟窿里。
“装死……真是……活命的好法子呵……”听到青年的回答,中年人手微微一颤,小刀割到了肉,血从指间流了出来,顺着刀刃上的沟槽,将整个血槽填满。“不错,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吧。”
“真、真的可以走、走了么?”如释重负,青年长出一口气,僵硬的双肩也随之松软下去。
“嗯……去吧……”中年人将剪下的指甲堆成一堆,抹到地上,不耐烦道。
“……”不知说什么好,青年转身准备离去。
啪——
脑中多了什么异物,青年的眼前多了一点银光。他摸了摸那光点,指尖被其划破,顿时血流如注。这令他感到有些迷惑。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天旋地转,他不得不费力地撑着墙,一步步向门口挪腾。
潜意识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寿数将尽。只是一点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没有让他倒下。然而,就连这点求生之火,也终将燃尽。
视野交叉的地方,那一点银光,是刀尖,从额头探出的刀尖。青年摸摸脑后,果然,另外的那一部分,安然地卡在颅骨正中,前后对穿。
他的意识,到此为止。
扑通——
中年人看着几名手下手忙脚乱地将青年的尸体搬运出去,表情冷漠,阴沉。怀特被捕,并不是很大的损失。但是那人却仍然活着,这是他——法兰克•加西亚心头的一大祸患。
即使己方拥有公会九成以上的势力,然而只要他的远征之路上,有那人一丝一毫的阻挠,便永远不会一帆风顺。如今西天、江南、远东三组尽在囊中,北溟组也已几近覆灭,为何区区两名光杆司令,竟然如此难以对付?他眼前又浮现出半个月前天冰原上的北溟组副长,那坠落瞬间决绝的目光。其中隐含的深意,令他胆寒。
事已至此,先考虑考虑下一步的策略吧,如今还不能让议会那边的老头子知晓这里的窘境。他还需要再隐瞒一段时间,还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驱散脑中那冰冷的画面,法兰克看着桌上的地图,陷入沉思。
法兰克的沉思并未持续很久。
“头儿——”又一名青年狂奔着冲了进来,慌慌张张。
“这次,又怎么了。”思考被打断,他的怒气陡然生出。法兰克猛地抬起头,怒气冲冲地瞪着青年吼叫道。
“袭、袭击——”青年体力有些透支,强撑着桌子,气喘吁吁地叫喊,歇斯底里。
“你说什么?”
“我们被袭击了——”
这次,法兰克听得很清楚。
他们被袭击了。
“轰隆——”
巨大的火球轰击在营地正中,周围的房屋转瞬之间便如同孩童堆砌起的积木块一般,毫无阻拦地被夷为平地。猛烈的冲击波在火球坠地的一瞬,掀起圆环状的冲击波,吹开一层湿婆裙裾上飘摇的下摆,急速向四周扩散而去。
在激波抵达前的一瞬,西德尼以最快的速度,拉上青年,急速冲到房屋的一角,拉开一个滑板门,纵身跃下。在门合拢之前,他看到,几截破碎的残肢正在流焰飞火的炙烤之下,被热浪抛掷过来。
关上门,隔着厚厚的门板,烧焦的恶臭仍然清晰可闻。一拳击打在身边的砖墙上,西德尼暗暗叫骂情报的失误。看来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使出如此强有力的武器,对己方造成巨大的杀伤。
看来这四名组长,真是不可低估。
只是看来他们没有料到,这正是自己需要的绝好契机。
是时候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二)
B1层,中央传送枢纽,洛安正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几分钟前,同样忙得手忙脚乱的西德尼,坐着矿车一样的传送间,向主温控室而去,留下他一人,在这里检查各项指数是否有异常。
洛安看着面前十数个显示屏上乱七八糟的示数,暗暗咧嘴。纵使自己曾经修习过一段仪器光电,这么多放在一起,也真是头大如斗。他只能凭着自己依稀的记忆,一点一点进行这艰巨的任务。
“洛组长,有人求见。”身材高大的猎人大步走进工作间,暂停了洛安的煎熬苦旅。“让他进来。”放下手中的纸笔,他暂停了自己的记录工作。有朋自远方来,自是要亲自接待。他走到清洗池边,涮了涮沾满油墨的手,又伸到一侧的两个凹槽中,让超声波清洗系统结束剩下的工作。
“洛先生。”脚步声临近,收回手,他转过身来。客人的穿着与寻常的猎人无异,没有什么特点的外表,没有什么特点的装扮,没有什么特点的冷淡表情。唯一吸引洛安注意的,是他额角那三角形的纹身。“我是——”
“法兰克的人?没错吧?”洛安打断了他的自白。
“洛先生,随意打断别人说话是很失礼的。”对于洛安打断了自己,来人感到有些恼火“还有,我是公会的人。”他一字一顿道。
“公会的人。”洛安凝视着来人,来人也凝视着他。
一阵沉默。
“猎人是一家,既然你说是公会的人,那便算是吧。”洛安中断了沉重的凝视,拉过两张椅子,招呼对方坐下:“客人,远道而来,可不是单单来观摩这破破烂烂的工作间的吧?请问是有什么口信要带给我们呢?”看到对方开始左顾右盼,他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破烂归破烂,这地方,却也有些价值,不是么?”没有理会洛安不自然的僵硬表情,来访的猎人仍在四处观望。对于他的问话,也是以反问推回。
“有价值……这么说来,觊觎这片土地的,不单单是我们这些人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人所谓的无礼,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傲慢罢了。于是,洛安以反问回敬反问:“第二次,客人是来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刺探一下,”对方居然直言不讳,看来法兰克•加西亚这位,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然而确实,以目前的局势,命运女神的天平仍然是倾向于对方,自己还是不要做得太过火的好。想到这里,洛安收住心中翻滚的不快:“然后呢?”幸亏其他三位不在这里,否则真是要天下大乱。
“然后……头领让我把这个给你。”猎人拿出一封信,递给洛安。洛安接过信,在手中掂了掂,有些沉重。看来里面装了些什么附属的东西。“这里面写了些什么?”
“洛先生为何不亲自看看呢?”人傲慢的时候,便什么都藏不住。从这人眼里,洛安看得出,他也对信件中的内容,一无所知。看来对方的首脑还是有些头脑的,不会把信息透露给底层的跑腿之人,这和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似。“我会看的,还有其他事情么?”
“没有了。”
“那便请回吧。”洛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却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对待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式,从迎客,到送客,他的方式天壤之别。这便是洛安的待人之道。
“……告辞”见洛安这副下了逐客令的样子,来人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走向升降梯“对了,洛先生”似乎对最后这番待遇不是很满意,按下按键后,猎人回头盯着他“这里,我们很快便会收下。”
“那是……什么时候呢?”洛安歪着头,一副好奇的表情。
仅仅一层,电梯很快便到来。“比你想象的要快。”猎人倒退着走进电梯,目光仍然丝毫不离洛安。
“那……我便恭候大驾了……”嗤笑一声,洛安躬身做了一揖,样子十分滑 稽。“还请转告您的那位头领,长城边风大路滑,当心别掉到饕餮的喉咙里呦——”鞠躬过后,他露出一张天真灿烂的笑脸,向猎人挥手道别。
升降梯合拢,封锁了最后猎人的冷哼。
“让我们看看这位法兰克,究竟带来什么东西。”他将信扔到一侧的操作台上,X射线,二十世纪发明的产物,如今仍然是最通用的危险物检测工具。几秒钟后,绿灯亮起,安全。他松了口气,拿起信,随手撕开。
几件零碎从信封中滑出,掉在工作台上,叮当作响。
铁三角徽章,没什么可以奇怪的。埃尔文总是丢三落四,几个月前猎熊时,这东西被那北极熊一巴掌扯了下去,上面的爪痕,如今依然清晰可见。对方居然能够捡到这个东西,真是走了狗屎运。
一缕亚麻色的头发?克劳迪娅的?
居然收集这种东西。这位法兰克究竟是何等的恶趣味?!
其他的几件东西,洛安心里并无印象。他摆弄了一番后,便将这堆东西推到一边,准备扔掉。
这时,一道光从撕开的信封里闪过。洛安拿起信封,将其彻底展开。定睛,是一条银项链。项链被用胶带黏在信封的内壁上,因此并没有与其他零碎一起掉出来。
洛安将其撕下,放到灯前端详起来:银色的链子,并非精雕细琢,上面划痕累累,与其说是珠宝店的作品,倒不如说是地摊上的粗制滥造之物。项链上镶嵌的宝石,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是一块再平常不过的月长石。上面刻着什么字,他看不清楚。
却也不需看清。
因为,他早已知道。
死死握住项链末端的吊坠,他的面色阴沉下来,脸上乌云密布。然而,眼里,却电闪雷鸣一般,闪烁过一道凌厉的杀戮之光。
“弥尔顿。”僵硬了片刻后,如梦初醒,他猛地抄起一边的无线电对讲机“下来,我有事要吩咐。哦对了,还有,找几个人去通知另外三位组长去会议中心,我有事要和他们谈谈。”
“&……*%&……*%”电话那边传来了模糊的应允声,猎人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异常,匆匆道了几声是,便终止了对讲,去忙活任务去了。
“……好久没有再这样下一盘棋了啊……”放下电话,沉默了半晌后,洛安忽然大笑起来“法兰克•加西亚,法兰克•加西亚,法兰克•加西亚……”笑的前俯后仰,他不断地高呼着这个名字。“既然你想和我下这一盘生死棋,那就来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