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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东风破

    (一)

  “原来第一波刚刚到来之后你就下到地下了。”西德尼从地上的一名佣兵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个酒壶,斜倚栏杆,猛灌下一口。刚刚的战斗令他有些疲惫,此时,酒成为了支撑他的兴奋剂。

 

  “嗯,看来我来得还是比较及时的。”洛安从一边的杂物堆中翻出自己原有的衣物,褪去一身沾满血污的佣兵服装“下了飞船后,看到一地脚印凌乱,我还以为自己来晚了呢。话说计划施行的怎样?”他从脱下的佣兵服装上扯下一截衣袖,将军刺上的血擦干净。“仍然在掌控之中?”

 

  “第一波挡住了,你这方案还真把对方克制得死死的。”西德尼把酒壶递给洛安“不过对方已经采用了爆破的策略。”

 

  “唔……比我想得要早……”洛安接过酒壶,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分道扬镳时,卢启超赠给自己的临别礼物。“下面还有多少人?”酒在现今算是奢侈物,他只啜了一小口,便又还给西德尼。

 

  “和第一波差不多,只不过我们现在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三十,加上布的阵已经被悉数破坏,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这次西德尼大大咧咧地将酒一口喝干,一滴不落。“所以现在怎么办?”

 

  “对讲机给我。”索要过西德尼的对讲机,洛安从容不迫地向所有猎人下达了指令:“所有移动人员听令,速到1237观测站传送中枢。这里是洛安,路上见机行事,不要与对方发生交火。重复,不要与对方发生交火。”

 

  “然后呢?”西德尼将酒壶一把扔下传送中枢,酒壶一路坠落下去,叮当作响“去地上?上面现在估计正是人山人海,正要夹道欢迎你我二人呢——”

 

  “去地上?”洛安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不,不去地上。我们再在这里陪这群佣兵玩玩。”

 

  “我们在地下的优势已经失去,而且——”

 

  “这样才好玩,不是么?”见西德尼仍然一脸纠结,洛安摇了摇头:“地上终归是要回去的,只不过你听,现在上面东风吹得正紧,你我可不希望被吹走罢?”军刺已经被擦得雪亮,他将其别回腰间,又做出与先前相同的倾听动作。

 

  “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西德尼说的是实话。

 

  “你会听到的。现在,说一说你和这位老兄的渊源吧?”席地而坐,洛安指了指身边曾经名为阿尔弗雷德•伏特的尸体。

 

    (二)

 

  就在地下二人优哉游哉地闲聊时,地上的佣兵们已经乱成一锅粥。子弹横飞,血肉四溅。片刻前还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一千余名佣兵,此刻却被另一股更具压倒性的力量死死克制。

 

  这股力量,势如破竹。

 

  这股力量,所向披靡。

 

  这股力量,叫做军方。

 

  雇佣兵因共同的利益而并肩作战,利益瓦解,契约终结,联盟,抑或集团,便随之瓦解、终结,其力量自然也不复存在。

 

  而军方却不同。自从议会三号法案订下以后,魔鬼一般的训练,造就出来的,是魔鬼一般的统一意志与执行力。在服从命令是天职的指导思想之下,这些军人,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

 

  而此时,这群战争机器,正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出,远远望去,竟比埃尔文自己带来的这一千余名佣兵,不知多了多少倍。在人数与实力的双重劣势之下,所谓“训练有素”的佣兵们,已然慌乱成一团,不知所措。

 

  “该死——”虽然在埋下祭品的时候,埃尔文便已经做好了捐躯赴死的觉悟。但是此时,他很惊讶,惊讶于自己仍然为交锋受挫而怒火熊熊。

 

  这是欲望的体现,他想。

 

  无论是否拥有觉悟,自己终还是拥有欲望。回想起法兰克眼底那冲天欲火,以及自己洗刷其罪恶时对那欲火的不屑,他此时不由自嘲起来。既然如此,在这最后一刻,便小小地放纵一下这无边的欲火罢。“阿尔弗雷德。”他拿出对讲机“带上全部的人到地面上来,我们有麻烦了。”

 

  “……沙沙沙……”对讲机里除了沙沙的声音,还是沙沙的声音,阿尔弗雷德没有任何回应。

 

  “阿尔弗雷德?”以往阿尔弗雷德经常拒接埃尔文的呼叫,于是埃尔文又重复了一遍“听到回复。”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景,但是这一次,他却隐约嗅到了些许不对的气氛。

 

  “……救命恩人呦,我们又见面了。”一阵沙沙声过后,回答他的声音,却不是阿尔弗雷德。

 

  听到那熟悉声音,埃尔文的脸色顿时冷酷下去“西德尼,看来你还活得好好的。”

 

  “是啊,多亏恩人,我还没死。”西德尼的声音被对讲机过滤后,变得异常尖锐“不过恩人这三番两次地试图置我于死地,这恩仇,倒是应该已经两清喽——”

 

  “两清?”一名士兵冲到埃尔文躲避的掩体边,埃尔文一手拿着对讲机,另一手一把拉过这名士兵,死死扼住其喉咙,巨大的爆发力一瞬间便将其喉管捏得粉碎。“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恩仇。”

 

  “这样么……那当初又为何要救我?”听到埃尔文这话,西德尼似乎有些踌躇。

 

  “只是想便做了而已。”自己的举动被发现了,不远处的三名士兵半圆形包抄过来。埃尔文从死去的士兵身上抽出手枪,准确无误地三枪,三名士兵应声而倒。“好了,废话少说,你还活着,就说明阿尔弗雷德已经死了。既然如此,取与不取你的性命就无关紧要了,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西德尼先生。”

 

  刚刚冲过来的三名士兵中的最后一人,正斜靠在墙上,似乎还没有断气。他的灵魂是灰色的,埃尔文这样想着,抬手又是一枪。墙上多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当然,在埃尔文自己的视角里,是白色,纯洁的白色,圣洁的白色。

 

  对话结束,他将对讲机扔在地上,准备一脚踏上去。

 

  然而忽然对讲机中,西德尼的声音再次响起“埃尔文先生,既然要享受自己最后的时光,那么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我这里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

 

  呵,困兽的礼物,倒也有趣。

 

  埃尔文轻蔑地一笑。

 

  他的笑容,却僵硬在脸上。

 

  “……烟花放得真是绚丽无比,只不过你这西天组组长,可是没能真的送我上西天啊……”对讲机中,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听到那人的声音,埃尔文的脸色从阴沉冷酷,变成了铁青颜色。“咔嚓——”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对讲机在靴子下面碎成万千零落残片,在发出一声低哑的沙沙声后,再无复原之法。

 

  洛安,洛安,洛安,洛安,洛安——

 

  洛安!!!!!

 

  愤怒地从士兵的尸体上夺过冲锋步枪,他向着外面的枪林弹雨,向着外面还在战斗的佣兵与军人,狂奔而去。手中的步枪,刺刀在铅白的日光下,泛着灿烈的血光。佣兵,军人,这些他都不再分辨,此刻出离愤怒的他,只想通过收割眼前一切活物的生命,来祭奠自己被怒火焚烧的心。

 

  洛安,你是杀不死的小强么?

 

  两个月前的肃清行动,成功地清理了绝大多数的障碍。就连那令人生畏的副长葛清升,也最终倒在自己的铁拳之下。

 

  然而为何——

 

  为何始终无法料理这名为洛安的——北溟组组长。

 

  尤其是在其已经将所谓的东风计划全盘托出之后。

 

  在其归来后,从未失过手的三体失手了。

 

  从未失背叛过自己的三体,三名负责人,倒戈两名。

 

  本以为可以在其刚刚回城时便将其击杀,失败。

 

  本以为可以在稍后将其逮捕时处决,失败。

 

  本以为可以在卸掉其权利之后将其秘密刺杀,失败。

 

  本以为可以在冰层之下将其埋葬,失败。

 

  本以为可以挟持其亲眷叶枫,来牵制对方的行动,失败。

 

  已经知道了东风的细节——西德尼布设的阵势,本以为可以在此处将其一举歼灭,还是失败。

 

  曾经在谋略上被戏称为“毒蛇”的自己,向来以不出手,出手必伤人,这一次,究竟在哪里出了错?他想不通,越是钻研,脑中便又一团混乱。这给他本便如同烈火焚烧的心情上无异于浇了一勺热油。在他暴怒的呼吼声里,眼前的黑色人形,一茬又一茬地倒下。不时有些子弹划过他的身侧,在身上留下道道血丝,然而他已经毫不在乎。沐浴着灵魂出窍一刻的白色世界,他此刻只想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差池。

 

  不可能,就算再老谋深算,单单凭借其一人之力,也无法达到现今这种局面。洛安一定是倚靠了某座靠山。想到这里,埃尔文开始从头到尾地回顾过去这段时间内的全部细节。克劳迪娅,西德尼,法兰克,洛安,苍狼,渡边十三郎,亨利•德普,葛清升,佣兵集团、科学院、议会、公会、陨石、极光、卢启超、谢城……

 

  站在洛安这边的,有卢启超、克劳迪娅、渡边、西德尼、苍狼、葛清升、谢城、极光……然而这些人,这些势力,就算全体加起来,也无法形成足以逆转大厦将倾局面的力量。

 

  然而忽然间,他停住了。

 

  除非——

 

  一切都如此明了,一切都如此清晰。

 

  能够有权大规模动用军方人员,能够轻而易举派出科学院最精英的知识分子,能够第一时间获取所有实时咨询,并且曾经与公会建立过联系的势力,只有一个——

 

  议会。

 

  四十九座长城观测站不是东风。

 

  观测站下那云橘波诡的地下迷宫也不是东风。

 

  这,眼前一万余人的援军,才是东风。

 

  原来洛安在一开始便已经认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克劳迪娅在最初向议会提出申请时,一定是与某一议会高层进行了接触。从那以后,其所有的行动,都是受那高层指使。

 

  而安排其前去议会的,正是洛安。

 

  西德尼是不可多得的实战人才,却蜗居地下去做一些技师工作,正是有了其作为技师的工作,才有了这令人发指的地下迷局。

 

  命令其蜗居地下的,也正是洛安。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做戏而已。

 

  谈判时的兵败如山倒,如自己一样,是在做戏。

 

  那十五天的家里蹲,委顿和逃避,是在做戏。

 

  之后还有多少是在做戏,他不知道,或许无穷无尽。

 

  然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想起曾经与洛安下过的一盘五子棋。

 

  棋盘上的对弈,他输得七零八落。

 

  而现实中,他亦输得,七零八落。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表面上看似杂乱无章无意义的行动,实际上拼凑起来,却足以令对手寸步难行,举步维艰,却足以憾倒泰山,折断天柱。

 

  这便是洛安的风格。

 

  然而,还有一件事情不对头。

 

  议会的这名高层,究竟是如何将势力伸入公会之中的?

 

  苍狼原本作为议会特种部队人员的身份,其卧底身份自是不必多说。然而仅凭这一名战斗人员,是远远无法从内部分析公会内部局势的。这名高层,一定还派来了其他的参谋人员。

 

  究竟是谁?

 

  他很容易便想到一个名字。

 

  亨利•德普。

 

  这,便是他最后的思索。

 

  太阳穴忽然传来一阵酥麻。头脑左右,一阵刺痒。仿佛冷冽的风灌入大脑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埃尔文试图伸手去抓挠,却发现,四肢已经不听使唤。

 

  刺痒变为麻木,眼前一片灰暗。

 

  他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

 

  无法思考,大脑中用于思索的模块看来不是受损,便是已经消失不见。冷冽感从两侧的鬓角向后蔓延,蔓延,直到包裹住整片头部,刺入脑干,刺入颈椎,刺入骨髓。

 

  他倒在地上。

 

  他很安心。真相已经获悉,他无所遗憾。祭坛搭建完成,就让它来完成自己的未竟事业吧。

 

  世界一片漆黑。

 

  这一次,不再是黑白灰的色调——

 

  而是永恒而纯粹的——

 

  漆黑。

 

 

 

 

 

(三)

 

 

 

  三百米外的一座公寓楼,楼顶。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放下手中已经握了整整一小时的望远镜,长出一口气。身边部下手中,刚刚因射击而产生的余热,在TAC-50狙击枪的枪口留下缕缕白烟。子弹准确无误,正中目标。巨大的冲击力下,目标的后脑如同一颗炸裂的气球,天灵盖被掀翻,飞到了不知哪里。那人晃了几晃,便倒在了地上,红的白的,顿时一片狼藉。

 

  任务完成。

 

  自潜入公会以来,这是亨利•德普第一次如此放松。“终于结束了啊……”看到远处整整齐齐,四面八方向着1237观测站靠拢的步兵,他走向天台的入口,准备离去。这次结束后,是时候,让自己开个小差了。

 

  天台的门,先他一步,自行打开,一人从中走出。

 

  “议长先生,目标确认击毙,任务已完成,请求收队。”见到来者,亨利德普礼貌地向其汇报战况。

 

  “请求批准。”刚刚爬了十层的楼梯,来人仍然有些气喘,他从怀中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德普,又伸出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干得好,你的休假许可,已经批准了。”

 

  “……多谢议长……”自己的假期已然到来,德普感到身心顿时舒畅了许多,然而,他的心中仍然有一个疑问“……请问,这一次,动用了军方多少人手?”

 

  “第四师团,五千人。”被称为议长的男人平复了呼吸,语气波澜不惊地说出了令人震撼不已的名字与数目。

 

  “动用这么多人,真的值么?”德普虽然心里已经是震惊无比,表面上,却仍然维持着镇定。议会律令中对调用军方的行动进行了极为苛刻的限制,就算以眼前议长的地位,也无法轻而易举便调用一个师团的部队。“难道说……”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想起了一桩尘封许久的法案。

 

  “你会看到的。”议长制止了他“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但是不必多言,很快,你所想的一切,都将到来。”

 

  远处枪声已经渐渐零落,议长从德普手中取过望远镜,远眺三百米外的战场“这一次公会的混乱,将为我们的未来制造极好的机会。然而我们仍然要按兵不动,或许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要按兵不动。社会仍然要稳定,这是一切的前提,是天梯的奠基石。”

 

  “天梯……计划已经开始了?”德普惊愕。

 

  “是的。我已经看到了极光从南部升起的模样。”援引了五年前一位瑞典诗人的话语,议长的脸上,充满期待。

 

  然而,他期待的表情,却被一阵轰鸣声打搅。

 

  云端猛然降下一艘飞船,强烈的气流冲得天台上的几人不得不匍匐在地,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平衡。刻着1091的“魔毯”II型飞行器以一个及其古怪的姿态,强行悬停在了高楼的边缘。

 

  “发生了什么?”议长爬起身,看到飞行器上的人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道自己面前,感到有些诧异。

 

  “议、议长——不、不好了——”卢震抢先一步回答,却被自己断断续续的喘息接二连三地打断。

 

  他的话语被随后赶上的卢启超延续下去“科学院的卫星侦测到厄尔尼诺镇境内出现大量强力辐射源,数目以千为单位。根据能量幅值来看,应为裸露的活化冰晶。”

 

  听到这里,议长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而刚刚爬起的亨利•德普,更是再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复一遍,有多少个?”

 

  “两千零五十五枚,不多不少,恰好是‘罗兰之夜’的临界年份。”卢启超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这一次,他也已经,无力回天。

 

  “我的上帝……”议长喃喃道:“两千枚……也就是说……”

 

  “总计六十万吨TNT当量的氢弹,分批爆破。”卢启超补全了议员即将道出的死亡数字“足够将厄尔尼诺的人数再缩减八九成。”他摇摇头。“是的,议长先生,此时,只有上帝能够拯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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