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九年深秋。
邓宅。
阳光绕过篱墙,将深秋均匀地洒落在宅子里。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给深锁的庭院增添了几许生气。邓廷桢在书房里来回度步,心里的焦急,无疑写在了他拉长的马脸上。
这时,一个中年男仆走进了书房,男人眼神平静,低声说道:“老爷,张先生和张太太来了。”
邓廷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忙道:“快请快请。”
这时,只见一身灰白长衫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进来了。
“廷桢老弟,弟妹可是要临盆了?我带明惠过来看看,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呢?”一身长衫的中年男人沉声说道。
邓廷桢说道:“元贞兄已经替我请了大夫,还亲自过来了,老弟可是没有功夫照顾你们俩了!”
张太太说道:“邓老先生在时,谁不知道他最爱幺儿。我们一直讨好你讨好惯了,合着侄子就要出生了,不过来讨好你一把,咱们做哥哥姐姐的,怎么好意思说得过去呢?”
邓廷桢和张元贞都开怀而笑。
张太太又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好好儿在这儿待着,我去看看佩兰。”
内室里,大夫和产婆们的精神都高度集中,张太太走了进去她们竟也没有注意到。张太太低声道:“佩兰,你感觉怎么样?”
榻上的女子面色发白,眉眼紧蹙,吃力地说道:“明惠姐………你来了……我——”
张太太温和道:“别怕,廷桢和我们都在呢,放轻松些。虽然今儿个余大夫拖不了身,没有亲自过来。好在你的身子也一直是他打理的。余大夫的医术,你也是知道的。”
张太太接过仆人手里的巾子,拭了拭佩兰额上的汗,转身对床边的产婆说道:“胡婆子,佩兰妹妹第一次生孩子,要烦请您多多担待了。”
那婆子和和气气道:“太太客气了。邓太太已经在胎动了,这里人多手杂的,还请太太出去略微等一等。”
张太太闻言,笑着走出去了。
不一会儿,传来女子的凄厉的叫喊声。片刻之后,叫喊声渐渐隐没了,内室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张太太大喜,就要进内室。只见那胡婆子已经把婴儿包好抱了出来,婆子脸上挂着笑,打着千儿道:“恭喜恭喜,邓太太生了个漂亮的千金。”
张太太笑着接话道:“辛苦胡婆子了。您且先坐下来喝口茶,歇会儿罢。”说完,张太太一面命几个仆妇照料好婴儿和邓太太,又命人去请邓先生,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很快,邓廷桢和张元贞就过来了。张元贞只坐下来喝茶,也不多问。廷桢焦急地走进内室,只见佩兰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廷桢关切道:“兰儿,谢谢你。你怎么样?”
佩兰扯出一个笑容,道:“我还好,就是感觉很是疲累。我想睡会儿。”
廷桢道:“你睡吧,我会守着你的。”
安顿好佩兰,廷桢走出内室。他对张元贞和张太太说道:“孩儿还没取名字,元贞兄,明惠姐,你们给取一个呗。”
明惠快人快语道:“我记得,老先生生前最爱合欢。李颀有诗‘蝶绕西枝露,风披东干阴’,写合欢的美丽动人。女孩儿的名字,合欢二字未免俗气,不如就叫凝露吧!。”
张元贞道:“不妥不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未免沉重了些。眼下正是晚秋,不如应着时令,叫季欢吧!”
二人说完,都望着廷桢,廷桢笑道:“都是好名字,季欢倒是笔划少好写也好念,就叫季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