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安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有想过未来的生活。他虽然陪着成蹊多少学了点，但是成绩却只是中等，上不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倒是勉强一所镇上的高中。可是他早就对学习丧失了兴趣，在课堂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不想在新的牢笼里呆上三年。
　　“小西，你会读高中吗？”他的小西向来不爱和旁人说话，举贤转学以后就更加沉默了，还捡来他大学生爷爷留下里的书，埋首其中。不过成绩变化倒也不大，中等偏上，应该会去县里读书吧。
　　“会吧。”成蹊前几天知道了自己的中考成绩，有点儿意外，居然刚好过了县里最好的高中的分数线。其实他的数学实在一般，刚过了七十而已，语文倒是拿了满分，有了电脑以后，各个国家的电视剧都看了不少，英语在学校来看着实不错，其他科目考得出乎意外的简单，每科还比平时高了十来分。说实话，面对这么惊喜的结果，成蹊没有想过不去读高中。
　　“哦，那小西你将来会去哪儿工作呀？”随安对成蹊的回答并不意外。
　　“浅圳。”那是举贤生活过的地方，他想去看看。
　　随安看着成蹊的侧脸，有了自己的思量。反正也考不上大学，去镇上读高中，又没办法和小西在一起，还不如去浅圳打工，小西读完书后，他在浅圳混出自己的一片天，还能帮衬得点他。在随安看来，打工是一件很潇洒的事，下班后可以和朋友喝酒吃饭，拿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节约点应该也够用，正好可以离开古柯镇，离开老屋村，离开他那个赌徒爸爸。他的爸爸，已经从矿老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包工头。挣的钱，还不到曾经的十分之一，不过没了钱，赌的倒没有之前那么大，做几个月活，结了工资后就给他老妈一半，自己留一半，小把小把地往牌桌上送，输光了之后就看着别人赌，已经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
　　“那我去浅圳打工。”
　　“嗯。”成蹊的脸色如常，黑色的眼睛里却泛起微澜。
　　“流芳大哥，小西中考还考得不错吧？”村里嵩明的老婆提着烟酒和一大袋的饼干来了成蹊家。
　　“嗯。”李流芳看着不请自来的客人，神情有点儿淡漠，他和村里人向来没什么来往，也就和浩然关系尚可，只是和这嵩明……说实话，他不知道嵩明的老婆来这是为了什么，不过听到她提到了自家孩子，想到他漂亮的中考成绩，他很开心，点了点头，眼睛里的疏离少了几分。
　　“你应该知道吧？我家亦非和你家小西从小到大都是同班同学吧？”女人的笑里有了一点谄媚，一点儿骄傲。
　　李流芳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
　　　女人继续道：“我家亦非呀，应该是今年村里中考考得最好的人了。”
　　“不错。”李流芳又点点头。
　　“那可不是，只离一中差了一分，不过也能稳进二中最好的班了。这样一来，说不定还会更好，鸡头总比凤尾强，您说是吧？”李老板的儿子可是和赌鬼的儿子混在一起，应该考得很差，不然怎么一点也没声张呢，还是她儿子厉害，以后还要考大学呢。见男人没有又回应，她接着说：“小西考得怎样呀？应该能和亦非上同一所学校吧？”
　　“你有何贵干？”李流芳很生气，她夸自己孩子可以，可是也不带这么对别人家孩子明嘲暗讽寻求优越感的吧，还亦非今年村里中考考得最好的人，亦非是谁呀？西西就是那他攀不上的凤尾，当得了鸡头的人可不一定当得了凤尾。
　　女人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没听出来李流芳赶人的意味。“流芳大哥，你也知道，我家穷，当年没跟着你一起干，现在还是穷，可不像你，富得流油，挣钱如流水呀，这高中学杂费太贵了，虽说我家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但还是养不起呀。这不，找您借点钱，让亦非上学，几年后再考个大学，有出息了再报答您。”
　　听这意思，还是要等到她孩子长大后才能还，李流芳在心里苦笑。“你就说多少吧？”
　　女人走的时候，李流芳让她把提来的东西都拿回去，女人哪肯，李老板大方归大方，该有的礼节她可不能少。李流芳也没多说，她不肯带回去就算了，只是他很久都没用过那么劣质的烟酒了，不想因为他人的礼貌委屈自己，而那些最便宜的饼干，西西肯定是不吃的，她提点水果来都好。他给那些东西又套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了垃圾桶的旁边。
　　不久后，成蹊和随安考得有多差就在村里传开了。
　　“爸，我不想读高中了，我想去浅圳学做菜。”晚饭的时候，成蹊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电视上放着只有两个人主持的《快乐大本营》，空气凝滞了一小会儿。
　　“行。”李流芳看着没抬头的儿子，应允了他的决定。儿子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做主，他只是在他的后方，为他提供一个屏障，一个港湾，一些钱。“要不要我帮你物色物色浅圳最好的职校？”
　　“我已经找好了。”
　　“小西，你也要去浅圳？”随安惊喜地看着成蹊，语调偏高，很不可思议。
　　“嗯。”成蹊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了，当一辈子的好哥们儿。”随安感觉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光亮。可是，小西放弃县里的高中去浅圳，是为了他还是为了现在在浅圳的那个女孩？大概，是后者吧。
　　就这样，成蹊和随安坐着2001年的火车，开往那个即将带给他们人生中最多的欢笑和泪水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