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罗奥多市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湾南部，这个繁华的异域都市在夕阳下显得特别安静。Professor ville附近的一个小公寓里，张嘉琪正坐在书桌前讲视频电话。视频里和她通话的是她母亲文秀娟，两个人平时说话少，所以张嘉琪显得没耐心。

“琪琪呀，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下课尽量呆在宿舍里，少外出。”文秀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女儿，毕竟是女孩子独个出国留学，安全问题始终让人担忧。

“说什么呀？我一大活人整天窝宿舍干嘛啊？”张嘉琪不耐烦的说，“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挂了吧，我该吃晚饭了！”

“看你这孩子，咋每次说不上几句话就不耐烦了，嫌我唠叨是吧？我唠叨还不是为你好？都怪你爸以前把你惯坏！”文秀娟也有些不爽，为了给女儿通电话必须起大早才能赶上她那边的晚饭时间，可没一次不是被她应付几句，两人关系越来越疏远。

“好了！没人嫌你，都是老爸惯的，行了吧？”张嘉琪真的不愿意跟母亲吵架，也真的没话题跟她聊。因为她的话题以前总是生意忙、应酬多，老爸离开后也就增加两句：功课怎样？钱够不够用？

“这臭脾气！算了，不想说算了。哎，马上到过年了，有没打算回来？你和那个羽小姐处的咋样？还可以吧？”文秀娟也打算收线，最近年终总结会的事情够她忙的。

“不回，放心好了，我跟薇妈十分融洽。”张嘉琪看看腕表，将近七点，淡淡地说:“挂了吧，吃过饭我们还要出去！”

“嗯，挂吧。”文秀娟下意识扫一眼旁边的窗户天蒙蒙亮，打算再眯一会儿，可还是有些担心，“对了，新闻上老说那边儿晚上不安全，你们不要经常二半夜在外面游荡！”

“放心吧，我们有老爸罩着呢！拜！”张嘉琪说着随手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往餐厅走，早闻到淮山北茋炖鸡汤的味道了。

羽巍的确早把汤炖好了，正在盛最后一个菜——鲍汁西蓝花。走出来放到餐桌上冲着过来的张嘉琪笑了笑，又回去盛米饭。张嘉琪跟着进厨房取小碗、勺子、筷子，到餐桌跟前舀两碗汤摆好，坐下两手托着腮看羽巍。她解下围裙，端着米饭出来放下，坐在对面。

“妈，吃饭。”张嘉琪说着拿起勺子，轻轻喝口汤，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

“琪琪，吃饭。”羽巍笑着轻轻理一下耳边的几缕头发，也开始喝汤。

她们已经习惯了先喝汤再吃饭，这不仅有助于养生，也是第一时间让肠胃接受这传统美味。而熬这汤用的枸杞、北茋、铁棍淮山，都是让慕容娜从国内寄过来的，手艺更是经过张明远和羽巍多次揣摩实践。所以到加州来的半年里，淮山北茋炖鸡汤始终是她们餐桌上的宠爱。

“跟你妈通话了？西安有没下雪？”羽巍夹了块荔枝咕咾肉，放到张嘉琪米饭上。

“呵呵呵，她没说，我也没问。”张嘉琪笑了笑，一口把肉吞进嘴里，呜呜囔囔说，“妈，圣诞节要到了，学校有两周假期。要么我给Jane（人名：简）招呼一声停两节课，陪你到旧金山转转？那有最大的华人金融圈。”

“先别急着扯开话题，我刚说的是跟你妈通电话的事情。要多点儿耐心，毕竟她还是关心你的。”羽巍亲昵地撇她一眼，夹了些菜心给她。

“嘿嘿，”张嘉琪笑着拔几口饭，“这不能怪我，她对我要么就是不管不问，要么就啰嗦个没完。大学四年连我学校在哪都不知道，出国后倒是联系勤了，好嘛，一打电话不是唠叨就是埋怨！”

“别这么想，她可能就是觉得以前对你的照顾少，现在想跟你多亲近。女人嘛，絮叨絮叨也没什么，或许将来你不在身边了，我也是那样！”羽巍还是比较同情文秀娟，所以出国前主动给她留了电话和MSN号码。

“你跟她怎么一样？再说我也没打算离开你呀！就算将来要结婚也得找个倒插门儿的！除非你跟我过腻了，要去贝贝妹妹那里，又或者——有了新欢！”张嘉琪说完又是呵呵一笑。

“又瞎说！我哪也不去，回国后还住在灞柳西岸，我要等名远回来。你结婚也可以就近置套房，得空过去喝汤就行。”羽巍说着给张嘉琪夹西蓝花，笑容隐隐约约有点僵硬，眼角泛起淡淡地忧伤。

“那我就陪你一起等老爸回来，你们不结，我也单着！”张嘉琪说着也为羽巍夹西蓝花，两人间的体贴比和文秀娟真实。

“傻丫头，那怎么行？名远知道了能不埋怨我没把你照顾好？”羽巍听了立刻反对。略微迟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你刚说圣诞节没课？那咱们到亚利桑那的凤凰城走一趟吧？翁教授前几天把Paul Davis工作室的地址发给我了，我想过去看看。”

“哦？就是那个支持爱因斯坦虫洞①理论的Paul吗？”张嘉琪对这个也感兴趣，因为羽巍不止一次提到这个名字。

“就是他，据说他已经制造出时光旅行机，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羽巍已经想象过很多次穿越时空到宋朝找张名远，所以非常期待见到那台机器。

“好啊！咱娘俩也穿越到一千年前，看看宋朝经济繁荣到什么程度，资料记载汴京可是当时亚洲最大的金融中心呢！”张嘉琪读的是斯坦福经济学硕士，很轻易说到商业问题。

“琪琪别玩了，我只是在想怎么把名远找回来！”羽巍说着又给张嘉琪夹咕咾肉，她自己则是吃菜心。

“嘿嘿，不玩不玩，找老爸要紧。”张嘉琪笑呵呵地给羽巍夹西蓝花，“妈，吃菜！”

“嗯，你也多吃点儿菜。对了，不说约了人去酒吧吗？快吃饭吧。”羽巍淡淡一笑，心情又恢复到甜美。

张嘉琪笑着答应，又给两人夹菜。她喜欢在家里吃饭，既可以和羽巍亲密无间，也享受着味觉上的高度饱和，因为没有谁做菜比羽巍更接近她老爸的烹调艺术。

Jane是张嘉琪硕士班同学，二十五岁，来自法国北部一个叫科尔马的小城。一头棕红长发灰眼珠，一米七零的个头匀称的身材，跟张嘉琪站在一起常被学院的同学戏称中西合璧姊妹花。不同的是Jane大学和考研都在斯坦福，还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模特形体艺术中心。张嘉琪就被她聘去做形体教练，每周末一节课，刚好张嘉琪想试着经济独立，不要事事都靠羽巍安排。不知不觉中，两人就成了好朋友，有时也会相互学习法语和中文，张嘉琪也偶尔把Jane带回公寓，她也会邀请张嘉琪和羽巍到她的住处吃法国菜，三人就像闺蜜似得无话不谈。

这天她们两个都没有课，所以就约好三人在加州大街附近的酒吧玩。由于靠近大学城，酒吧的顾客多数都是各名校学生，酒吧的氛围也比其他西部城市多几分纯文艺，歌手演绎的也以民谣和乡村歌曲居多。羽巍兴致高时也会上台演奏首钢琴曲，少不了的还是那首《独家记忆》。

夜深了，她们打算喝完瓶里的酒就离开，那是一瓶Jane家乡出产的干白葡萄酒，也是喝过几杯鸡尾酒之后想起来品尝的，所以三个人都有些醉意。酒吧老板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华裔女人Jeanne Hong，她喜欢听羽巍唱歌，所以过去请她弹唱一曲。羽巍觉得脸有点烫，不知道是醉了还是过敏的老毛病复发，就婉言拒绝。Jane却来了兴致要三人合作，于是羽巍谈钢琴，Jane弹贝斯，张嘉琪唱，仍然是那首《独家记忆》。

一曲唱罢三人笑着下台，却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挡住她们，让她们再唱一首。Jeanne认出几人手腕的纹身，知道他们是来自墨西哥的盲流，就过去打哈哈。可那些人非嚷着三人唱歌才罢休，Jane也怕惹事，就拉着张嘉琪上台唱一首法语歌。不料唱完他们还是不满意，用墨西哥话嚷着让她们再唱。

羽巍是个倔脾气，偏不唱。于是，有个红头发墨西哥人伸手过去要抓她衣领，被张嘉琪一脚踢在大腿上，疼的蹲下来拼命揉。另外几个人冲过来把三人围住，其中还有个掏出匕首比划，把Jane吓得躲在张嘉琪身后。羽巍则是站在两人前面，以长者的身份保护她们。张嘉琪一直运行着上次张名远教的调息方法，迅速的把内劲运到双拳。自从练功她总约束自己，也从不惹事，实在不行也只能出手。

“Wait, please give a face, don't Stir up trouble here!（等等，请给点面子，不要在这里惹事）”随着一声大喊，从旁边人群后面挤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华裔男人。消瘦的身材一米八左右，穿花格子浅色体恤戴着金丝眼镜，先跟老板小声嘀咕几句，走的羽巍跟前。

羽巍扫了一眼不认识，但看起来像中国人，就冲他轻轻点头。那人也微笑点头，却看了张嘉琪好几眼，站在羽巍和墨西哥人之间。

最前面的光头墨西哥人上下打量来人，没好气地问:“What are you? Cops?（你是谁，警察吗）”

“No, this is my card，please give me a face，the bar is my second brother（不，这是我名片，请给我个面子，酒吧是我二哥女朋友开的）”金丝镜青年笑着递给光头张名片。

光头瞥一眼名片，又板着脸看看金丝镜青年，扭头和身后几人嘀咕几句墨西哥话，大大咧咧地说:“Face? No problem, you let this Asian girl jump a qvodav!（面子？没问题，你让这亚洲女孩跳个艳舞）”

“So, are you determined to Cause trouble?（那么，你们是决定闹麻烦）”金丝镜青年说着掏出手机要拨999。

“Fuck！”光头旁边一个卷毛骂着打掉金丝镜青年的手机。另一个灰头发抬腿一脚，把金丝镜青年险些踢倒，站稳后到了红头发跟前，那人也不揉腿了，直接过来和灰头发两个打金丝镜青年。酒吧里一阵骚乱，有人躲闪有人喊叫，老板也在旁边惊慌地打手机。

张嘉琪急了，因为事情起因是她们，所以把羽巍和Jane往舞台旁边一推就跳过去了。对付这些人简单，总结在西安打架的经验，不敢下重手。尽管如此，没过两分钟就把五六个墨西哥人全打翻在地，个个疼的直呲牙咧嘴抹泪花儿。

羽巍担心事情闹大，毕竟加州和国内不同，人心难测，说不定警匪勾结。赶忙过去拉着张嘉琪往电梯口走，Jane没见过张嘉琪打架，慌张的跟着进了电梯。三人出门叫辆出租车离开加州大街，迎面看到警车呼啸着驶向酒吧，拐过两条街心情才逐渐稳定。

这一夜Jane没回公寓，跟张嘉琪睡在一个房间，又是稀奇她一身高超的功夫，又缠着她讲张名远和羽巍的事情。

几天后的下午放学，斯坦福大学研究生院（GSB）大门口的椭圆形广场。羽巍的二手红色雷克萨斯LC500h在路边打着双闪，她今天早早忙完服装店的事情让店员看着，把汤烧上菜切好过来接女儿。因为张嘉琪吃过晚饭要去讲形体课，为了圣诞节期间能顺利去凤凰城，把课提前调换了。张嘉琪穿着奶油色羊绒衫浅咖色长裙和穿着灰色高领毛衣浅蓝牛仔裤的Jane挽着臂弯从里面出来，边走边小声说话。两人看到羽巍在车里露出笑脸，笑着摇摇手，加快脚步走过去。

忽然有个穿着暗纹粉格子衬衣的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手里捧着束紫色薰衣草，笑容可掬地打招呼:“Hi, Kiki, I'm David James（嗨，琪琪，我是大卫詹姆斯）”

“Hey, David, please make way，me have a hurry。（你好，大卫，请让让，我们赶时间）”张嘉琪看都没看那人就随便应付。她不喜欢这种搭讪，也不喜欢这些浮夸的洋鬼子。

“So, let me send you?（那么，让我送你们吧）”大卫詹姆斯笑着把花递过去。

“No, we have a car，（不用，我们有车）”张嘉琪推开花束，拉着Jane绕开大卫詹姆斯，向路边走，“please！foreign devil！（拜托，洋鬼子）”

“Kiki小姐，我不是洋鬼子，我家祖居中国福建，我的中文名字叫林孝成。”大卫詹姆斯紧跟在两人身后，竟然说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哼，有了中文名字又怎么样？祖居，还不是假洋鬼子？纨绔子弟，再说我们又不认识你。”张嘉琪说着已经到了羽巍车跟前，伸手拉开车门，让Jane坐在后排小座位。

“我们见过面，上周末Zodiac bar（星座酒吧）我帮过你！我是真心想认识你！”大卫詹姆斯也到了车跟前，再次把花递给张嘉琪。

“哦？”张嘉琪这才注意看，隐约觉得这张脸有点印象。忽然想到酒吧挨打那个金丝眼镜青年，只是今天没戴眼镜或者换了隐形眼镜，淡淡地说:“是你帮了我吗？”

“啊？不不不，是你帮了我！”大卫詹姆斯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也红了，“Kiki，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琪琪，美女救帅锅！嘿嘿，这意思是要以身相许喽！”羽巍也调侃似得笑着伸出脑袋看。

“妈——哪有你这么笑话女儿的？”张嘉琪先朝羽巍抛个白眼，扭头举起拳头对大卫詹姆斯晃了晃，“走吧，别再缠着我，小心我——哼！”说完上车关门。

“咯咯咯……”羽巍报以一阵清脆的笑，发动引擎准备走。

大卫詹姆斯又紧走两步来到车门跟前，笑着跟羽巍打招呼:“Aunty，你好，我是David——我叫林孝成，只是想跟Kiki做朋友！”

“哦，呵呵呵，不好意思，小林，我们真的赶时间，再见！”羽巍从不干预张嘉琪的情感问题，只是微笑着打招呼。

“走啦！”张嘉琪在旁边催促。

“David, Kiki coach at the new fashion modeling art center, you can come to see her!（大卫，琪琪在新时尚模特塑形艺术中心，你可以来看她）”Jane在后面侧头笑着喊。

“Oh, thank you！（哦，谢谢你）”大卫詹姆斯高兴地答应，遇到张嘉琪的眼神瞬间变得木讷，双手把花递给她说：“Kiki，给，哪天过去看你？”

张嘉琪这次把花收下，确实挺喜欢薰衣草，但表情还是很严肃。瞪着大卫詹姆斯挥挥拳头说:“You dare! Be careful（你敢！小心）”说完再次催羽巍开车。

大卫詹姆斯弱弱的向后退一步，看着红色跑车消失在椭圆形路尽头，才转身往自己车跟前走。这位全名叫David James Lin，中文名字是林孝成，祖籍是福建福州。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科研所技术员，兼职大学教授。林氏家族是晚清名将林永升的后人，十八世纪末对清政府彻底失望移民到旧金山的。到美国后改姓詹姆斯，却始终不忘祖训，代代延续华夏文化传统、孔孟之道。

要说林家是大家还不算那些同时移民的同族，从他太爷爷创立林氏以来，到林孝成这一代是六世玄孙。经过近百年的发展，林氏旗下生意遍及欧美，仅旧金山湾就有十几家控股企业。到目前位置，爷爷辈的弟兄六个有四个健在，叔伯辈的男丁十七个，孝字辈的男丁近四十个，重孙辈也已经有十好几个了；再加上姑奶、姑姑、婶婶、堂姊妹、堂妯娌，早超过百人了。家族生意的掌舵人目前是他的亲爷爷林玉明，在那一代算是长房长子，也是个精明、稳重集开明与传统于一身的老企业家。说开明指的是他的管理手段，在管理上任贤不任亲。偌大的集团近百名高管，都是他这些年亲自选拔的，量才适用的同时还在不定期进行考核评比，不断注入新生力量。所以他们的高管团队有着世界一流的开拓水平。他的五个兄弟的长子和他的长子林发都只在高管团队挂虚衔，谁有能力接班还不一定，这些人股份是对等的但不能直接参与管理。每年分红利是按人头，林氏子女按五比三的比例分发，每户的长房总是多一成。其他子侄、孙子辈的和同族一样对待，可以凭能力在公司从小做起，红利以外的待遇和普通职员一样。综上所述可想传统部分十分了然，那就是重男轻女。另一方面表现传统是子女婚配，无论嫁娶配偶必须是华裔，这肯定是为了保持华人血统。

小家是指他的父母和兄弟姊妹。父亲叫林达，现任加州州议员；母亲是台南人叫汪诗韵，全职太太，管着全家吃喝与一对四岁多的双胞胎孙子；大姐林婷和丈夫Connie经营一家IT公司；两个哥哥林孝文、林孝武分别在林氏旗下的公司里做管理和技术；大嫂是行政单位文员，未来二嫂开酒吧；妹妹林媛读大二。

圣诞节这天，羽巍和张嘉琪坐飞机来到亚利桑那州州府菲利克斯都会区的坦佩市，也就是凤凰城大都会一个小城市。顺利找到了州立大学研究所，可是忘了考虑圣诞节是美国人的大节日，所有单位都至少放假一天半。两人只好到市中心的Mill大街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既来之则安之，两人洗漱后到热闹的街上过老外的节日。

十二月二十六日早上九点，羽巍二人到了研究所大门口。刚说要找Paul Davis教授，人家拿出个小本子，问她们姓名，什么时候预约的。她俩哪知道要预约呀，可人家既然有规定就照办吧，在小本子上留下羽巍的全拼名字，电话号码。在门口直直站了一上午也没人搭理她们，最后找门卫一打听，前面等见教授的人多了。但教授主要是从事科学研究，有时还兼博士生导师，不过教授这人有人缘儿又特好客，等有空闲了肯定有人跟她们联系。

两人回到酒店一等就是两天，也没人跟她们联系。俩人就叨咕上了，这位教授要十天半个月都没空理她们，还真继续在这儿耗着？张嘉琪的课程耽误怎么办？羽巍的服装店也不能老丢给店员打理！最后一商量，还得到研究所门口磨去，哪怕花点钱也得见见Paul Davis教授，大老远的带着希望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空落落回去。

研究所的门卫非常较真儿，任羽巍把嘴皮儿磨破也不给通融，说来说去就要按规定排队。一说给好处费还把人惹恼了，硬是要把两人往外轰。就在争执的时候，身后有人喊“Kiki”。回头一看，竟然是大卫詹姆斯。问了才知道他在这上班，今天是先去办别的事情回来，这才凑巧碰见她们。

大卫詹姆斯跟门卫打了招呼，把她们领到他的办公室。经过简单的介绍，她们才知道他就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毕业后考研又留校工作，巧的是Paul Davis教授就是他的导师，毕业后做了教授的助手。

羽巍听完差点乐出声，要早几天知道他跟Paul Davis教授这么熟悉，就不用白等这些天了，让他赶紧引荐和教授见面。大卫詹姆斯虽然没问她们找教授的原因，还是很乐意效劳的。笑着让她们在办公室喝茶，他去找教授汇报情况，见面的事情还得看教授怎么安排。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大卫詹姆斯回来了，说教授下午就要去东欧参加一个重要课题研讨，但是答应午饭时间见她们聊聊。羽巍说那就请教授用餐，可以多争取点时间。大卫詹姆斯脸红地说他就是这么安排的，餐厅已经订好，地方在距离研究所十分钟车程的小镇，是一家华人开的北京菜馆。

羽巍听了冲张嘉琪诡秘地笑笑，心想这小子肯定为张嘉琪上心，替她们约见客人都没忘记照顾地域饮食差别，明显是为讨她欢心。张嘉琪自然意会，表面不动声色，脚底下却磕一下羽巍脚尖，两人都低头喝茶，然后看窗外的蓝天白云。下班以后，Paul Davis来到大卫詹姆斯办公室，几人寒暄几句开车往外走。Paul Davis教授说话很随和，对羽巍也非常客气，吃饭前只是做简单的介绍，对于她的好奇总是笑着解释，热情之中隐约带着几分谦恭。

外籍华侨做地方菜的手艺虽未必比国内厨师好，但经营理念却比大多数国内的经营者上心。就拿这家餐厅来说，外表就是个青砖红瓦小四合院，里面的布置也是木质桌凳，木质屏风、隔墙贴着传统剪纸，地面青砖纯白墙面简洁大方；院落中间三鼎琉璃大水缸养着荷花锦鲤，随意配饰的脸谱马瓢和大红中国结更有韵味。这里的北京菜做的也相当地道，小的从豆汁、焦圈儿、卤火烧，大到清蒸炉肉、四喜丸子、脆皮烤鸭，至少在西安是找不到再正的，连普通的京味炸酱面都做的非常地道。所以，不仅老外Paul Davis频频点头，曾自诩吃货的张嘉琪也吃的津津乐道。羽巍吃的依旧很文雅，心里在盘算怎么向教授要求参观时光穿梭机，怎么提出穿越到北宋真宗年间。

吃过饭撤掉残席摆上茶水，四个人仍旧坐在那张桌。两杯普洱下肚，羽巍向教授说明来意。从几年前张名远莫名失踪，到手环出现不知名的文字，再到翁文腾帮忙翻译知道张名远身在宋朝。说完费尽周折才有了教授研究穿梭机的消息，最后又说了跟张名远十几年的不寻常感情。求教授务必成全，只要能找到张名远，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教授边听边点头，等羽巍说完先说几句安慰话，随后告诉她时空旅行机器是的确有，但设备某些部件还不够完善，目前处于实验阶段。这些年来虽然不断摸索，却连一次完整的实验还没有过，对于机器的真实运转情况和偏差没有完全掌握住。

羽巍听完教授的话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从离婚算起，先是坚定信心要回到张名远的怀抱，还没见面就在机场看到噩耗；伤心难过的时候收到莫名文字，又逐渐燃起希望，找到翁文腾后更明显地看到还有未来，司马楠出现给予否定；与张嘉琪的接触让她略微平静，又找到久违的幸福感；时光穿梭机的消息使她憧憬过多次与张名远重逢，到如今再被泼冷水。一次次饱含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羽巍的心屡受煎熬，却还是苦无出路，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了。

张嘉琪了解羽巍情绪低落是对穿越机期望过高，原因是对她父亲思念太重，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羽巍说动，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老爸，区别是她没有过于专注。所以，她先给羽巍倒杯热茶，然后问教授机器什么时间能正式使用，她们很担心失联的父亲。

教授略微迟疑，说他们会尽快完成剩余部件的测试，再做几次小型实验就做最后组装，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做非活体整机组功能实验。结果完全无误才能让人进仓做短距离穿梭，但无论是是实验还是成功后运行，每次消耗的能量非常大，所以考虑到费用问题，学校能不能批，多长时间批，目前都是未知，他也不敢应承什么时间可以让她穿梭到一千年前。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本来想多说几句安慰羽巍的张嘉琪也不说话了。教授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大卫詹姆斯更是茫然。所以几个人连喝茶都忘了，直到服务员前来续水，羽巍才为失态连声致歉，感谢教授的接见，又坐一会儿离开餐馆。

新时尚模特塑形艺术中心在斯坦福大学不远的商业步行街，一楼很小只有个接待吧台，二楼有三间大教室两个办公室。Jane很少在办公室坐，文书工作一般有她姐姐Anita做，她姐夫做助手。她除了固定的每周两节课很少在这呆，一般都是做功课或者逛街。张嘉琪的课她大多会在，有时处理财务工作，有时在教室门口静静待着，像其他同学一样听课，看张嘉琪在镜中的动作。

今天在二号教室门口联排椅上坐的共有四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男青年带着耳机，边听音乐边等里面上课的同伴；椅子左端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手里用笔记本电脑打文字，大概是在等里面她的孩子。正对着门口是两手托腮的Jane，旁边是戴着蓝框眼镜的大卫詹姆斯，两人都看着教室里面，偶尔悄声说几句话。

下课了，同学们有的原地聊天，有的在换衣间换衣服。张嘉琪穿着雪青色长款瑜伽服从里面出来，跟门口的Jane笑着打招呼，随后去大办公室洗漱换衣服。Jane站起身跟在她身后，说取了包等她一起吃宵夜。大卫詹姆斯本来是笑着朝张嘉琪挥手，可她几乎没有看一眼。他看着两人都走也站起来，尴尬地笑笑，走到大办公室门口等着。

在El Camino Real（国王大街）的一家咖啡馆，张嘉琪和Jane并肩坐在靠墙软包座椅上，喝着T&K麦香奶茶，吃着中份提拉米苏，不时讨论下午课堂上导师的话题。大卫詹姆斯在她们对面坐，面前是一杯抹茶拿铁，听着两个女生聊天。每次想插嘴就看着张嘉琪，碰到她犀利眼神时，就弱弱地把观点说给Jane。如果说完两句没被张嘉琪瞪，就憨笑着继续说；如果她瞪眼或者用手指了，他就傻傻一笑低头喝东西。然后不时偷眼看，注意两人说话，找机会再次插话。

Professor ville旁边一栋小公寓里，羽巍喝着茯茶看资料。半个月前从凤凰城的坦佩回来，她就开始研究时光穿梭机有关的资料。大卫詹姆斯几天后还为她拿来实验室一手材料，关于虫洞、负能量②的，以及各种超光速运行和核电聚能方面的数据，甚至十几年来的实验记录都有。

所以，羽巍除了店里正常记账、进出货，大部分时间都在熟悉这些资料，把车子丢给张嘉琪自行上下学。每顿饭还是照样丰富，把陪两个女孩逛街的时间也省下看资料，对她来说找张名远至关重要。

手机在桌边闪烁，她看显示慕容娜名字才接通，低声说：“怎么了亲？”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电话那端慕容娜的声音没有朦胧意思，显然不是刚睡醒 ，“像你这没良心的半个多月都不给姐联系，有艳遇喜新厌旧了？”

“瞎掰什么嘛？还不是为名远的事情，美国这边技术还不成熟！”羽巍站起来走几步伸了个懒腰，又看看表十点半，感觉张嘉琪差不多该下课回来了，“你在干嘛？这个点儿是不是该和你家老陆在一起？”

“那人啊？出差了！”慕容娜从容地说。

“呵呵，你还不是没人陪了才想起我的？说我喜新厌旧？你这是拉人家填补空虚来的！”羽巍佯装生气，又给自己续杯热茶，懒懒散散地蜷在沙发上。

“嘿！这好心惦记你还要被奚落啊？下回不理你了。”慕容娜说着故意沉默半分钟，“哎，知道不？西咸新区要增加个City Charm（魅力城市）国际商业中心，听说大老板是加州的，打造西部之最呢！势头一片大好啊！”

“呵呵，西咸起什么楼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以明确告诉你，姐肯定不是那个加州大老板。”羽巍故意装作不在乎，猜想慕容娜又想投资商铺，要她给意见。笑了笑坐起身形，端起茶杯准备喝，她也喜欢让慕容娜求着才说，因为她每次也一样。

“那就说点儿跟你有关的吧，对面那头死马出来了！”慕容娜没有接着求她，因为司马楠出狱这件事更重要，至于商铺还早着，地基还没起。

“哦？”羽巍手里的动作停住了，知道她说的是司马楠教授，“他出不出来跟我有个毛线关系？”

“他昨天来系里找过我，要你号码我没给，看意思还是没死心！你出入也小心点儿！”慕容娜说的相当认真。

“我才不怕呢！”羽巍心里还是起了不小的芥蒂，在她看来那人就是个无赖，“我就担心咱们琪琪，见到那二货说不定忍不住就得捶一顿，女孩子打人总归太好！也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

“是吗？听你这话是又有人追咱的小心肝儿啦？洋鬼子？”慕容娜是不孕育观念拥护者，但对张嘉琪特别喜欢，时常以干妈自居。

“不算是，几代前移民过来的福建人，人品看着还行。”羽巍对大卫詹姆斯的印象还不错。

“呵呵呵，那就是半拉洋鬼子，模样行不行？配得上咱家琪琪吗？你这当妈的可得把好关！”慕容娜很当回事。

“样子还行，挺老实。哎，现在操心有点儿忒早了，人才照过两三回面。”羽巍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张嘉琪自己的看法。

“那也不能找个丑鬼回来！”慕容娜说着手机开始闪烁，有人打电话进来了，“亲，先说到这儿，有电话进来了。琪琪的事儿你可别疏忽大意，挂了！”说完切换到另一个号码。

羽巍喝了几口茶，觉得慕容娜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张名远不在，她这当妈的还真得经心，免得将来孩子不开心，他回来也有意见。忽然又想到司马楠，觉得有的人文化底蕴深了，出坏心眼儿也另类，时光穿梭机的事情已经很糟糕了，还不得不防着点居心不良的人。

张嘉琪和Jane分手后顺着路边往前走，距离她们的公寓不到五百米距离。大卫詹姆斯走在她身后跟班似得，不是很近也不算远。这样陪伴还是第一次，几天前从艺术班出来就被张嘉琪赶走了，今天上课前过去说是找Jane的，但还是想目送她进公寓才可以踏实地回家。

“Hey, what are you doing following me? Isn't it coming for Jane?（嗨，你跟我干嘛？不是来找简吗）”张嘉琪忽然转身盯着大卫詹姆斯。

大卫詹姆斯马上停住身子，弱弱的对张嘉琪说:“I, I don't look for Jane, I like to be with you!（我，我不找简，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But I don't like being with you!（但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张嘉琪说的很直接。

“Why? Where is not good？I can correct it right away！（为什么？哪里不好，我可以立刻改正）”大卫詹姆斯真没想过张嘉琪拒绝的这么干脆，慌忙走近两步，声音变得更低。他长到二十五岁，从没试过这样追女孩儿，也没想过怎么讨好。对于冷艳又甜美的张嘉琪，更是一见钟情。现在变得忙完工作就从坦佩赶回帕洛奥多，就为多看她几眼。

“Hello and not to me, is not like you follow！（好与不好跟我无关，就是不喜欢你跟着）”张嘉琪说完转身就走。不想跟他啰嗦，暂时也没有交男朋友的想法。她对目前的生活还不想改变，学校和家里都挺满意，除了想念父亲。

“Kiki，我打听过了，你没有男朋友！”大卫詹姆斯又跟上来，急切间说回普通话，他一般在家里才说中国话，却不敢靠太近。

“谁说过女生必须有男朋友？你，觉得自己很优秀吗？”张嘉琪扭头白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

“我，没有什么地方比别人差的，”大卫詹姆斯没有国人的谦虚，但他自小到大也的确在各方面表现优秀，“Aunty也夸我挺不错！”

“我妈？呵呵，你不会是想做我爸吧？”张嘉琪故意乐了，“先警告你，老爸随时可能回来，而且，我这点功夫可是他教的！悠着点儿！”说完还故意拉个架势。

“Kiki，你别耍我玩儿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大卫詹姆斯知道她是故意扯开话题的，所以胆子也大些。

“谁给你玩了？我也是真的不喜欢你！”张嘉琪说着站住，“行了，话说清了，以后别再缠我。现在嘛——我到了！拜！”

“等一下！”大卫詹姆斯看张嘉琪要拐弯连忙叫住她，“今天最多是各自阐明观念，以后还会找你的！”

“要是不怕挨揍，你尽管试试！”张嘉琪这倒不是吓唬他，上中学时有过不少在她跟前嘚瑟的同学领教过她的暴脾气，大四学会张名远教的调息运气后，整个系的男生不敢惹她发飙。

“我不怕！”大卫詹姆斯是铁了心要追她，腰杆子都拔直了，“孔子曰，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呵！假洋鬼子给我拽文？”张嘉琪看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姐今儿个再给你上一课。说‘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是荀子，不是孔子！回去从头学过吧！”说完笑呵呵地拐进公寓大门。

看着张嘉琪离去的背影，大卫詹姆斯越发觉得她楚楚动人，对她的中国文化也发自心底佩服，因为荀子这名子他还没听过。她今晚的断然拒绝反而让他更加确定目标，过了几分钟后才鼓满勇气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喊:“荀子我会学，对你也不会放弃！”

注：①又称爱因斯坦－罗森桥，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虫洞是1930年代由爱因斯坦及纳森·罗森在研究引力场方程时假设的，认为透过虫洞可以做瞬时的空间转移或者做时间旅行。②物理学里真空中的量子涨落具有能量(零点能)，如果某物质的能量低于周围空间的量子涨落能量就说这个物质具有负能量。灵异学上认为具有负能量的物质对人体健康有伤害，反之对人体有益处。心理学认为能迅速把人的心情拉低，让人消沉的东西，它是一种能量，而且是一种负能量，只有多一些能让人开心，给人希望，积极向上的正能量。从道德标准上来看正能量是这个社会所提倡的，但对那些经历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社会人来讲，比起那些正能量的行为，他们更注重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