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场中间出现个身材高大,相貌清秀的中年居士,身着浅灰色长袍头戴公子巾。从容自若地扬手“啪啪啪”接住三颗钢胆,温和地说:“姑娘且退后几步,待某家会会这三清门下败类!”
“呀呵?六根爪子挠痒怎地就多你这么一道?”从天池二怪乌启旁边窜出来个瘦猴,个头不足一米五,上称称不超过八十斤,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与中年居士形成强烈反差。边打量着边说,“哟,是小白脸儿呀,你叫什么名字?北冥傲月接你几招!”
“哦?原来是塞外来的畜生,狐朋狗友!倒是与那三清门下败类般配的紧。”中年居士显然听过北冥傲月,说着把宽大的袍子往身后腰带里掖了掖。左脚向外前方斜跨了半步,脚尖点地,左手握着三枚钢胆向外亮开门户,右手化为自然下垂,“畜生,凭你也敢到关内撒野?”
“满嘴喷粪!小白脸儿,不报名就让你做个无名鬼。”鬼字出口,北冥傲月已经斜着窜起来一丈多高,身形画着弧形攻向中年居士的上三路,身法轻快掌风也不失犀利,真不愧沙陀灵狐这名号。
“畜生就是畜生,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唏——就这两下子?”中年居士左手为虚右掌为实,斜着向上连拍三掌,不仅把门户封死,强劲的掌风硬是把北冥傲月逼的退回原处,嘴里仍是不屑的语气,“莫不如滚回沙漠,告诉北冥阙老鬼,司徒昂不准他门下踏足川蜀之地!”
“司,司徒——司徒昂?这——这——”北冥傲月犹豫的晃几晃,没敢再进招。司徒昂这名字让他又怕又敬。二十年前他父亲北冥阙与兄弟北冥讵一起闯中原江湖,沿路拜访武林高手较量,可以说是从罗布泊横跨吐蕃一路打着过玉门关。入关就碰到司徒昂,十几个回合被钢胆砸断肩胛骨。回去埋头苦练三年又到峨眉山报仇,兄弟两个联手却没能打过司徒昂的记名弟子邱烔甫。后来又想拜司徒昂为师,苦苦哀求之下仍被拒绝,但留他们在山上住了十天,教了套柳叶棉丝掌,回大漠自此再没进过关。
颜容听到司徒昂三个字也是一惊。按三十年前威震川峡来算,再加上耶律仇的描述,这人至少也该在七十岁上下;可眼前这天庭饱满三绺墨髯的俊朗模样,说四十多岁一点不为过分。而他自己六十挂零倒像是人家父辈的年纪,赶忙躬身上前施礼:“啊,原来是司徒前辈驾到,贫道颜容这厢有礼了,贫道与令徒烔甫老弟乃是——”
“休在某家面前提那个孽障!尔等尽皆一丘之貉!”司徒昂本就憎恶颜容暗中用箭弩的行为,一提邱烔甫更加恼火,直接把颜容撅起来。要知道那年代闯成名不易,这种一辈子洁身自好的人更是惜名如金,偏偏那邱烔甫是个伪君子。当他听说邱烔甫练邪功采补少女就恨不得立毙此人,前阵子女儿回来又说邱烔甫变成怪人投靠辽人,还搞什么擂台欺压中原武林人士,就决定下山要查究竟,找机会清理门户。
“这——这个——前辈——司徒——司——”颜容脸色瞬间变几变,却没发作,心里这个骂呀:好个给脸不要脸的匹夫!司徒老儿!他日落于我手定将尔千刀万剐!
“仙长何须对将死的人死兔活兔的,我等合力除之便是!”说话间已经有一个人挥舞着双刀直奔司徒昂,身后还紧跟着天池三怪乌彦、乌启、乌廞。
“啊,聒逻兄且慢动手——唉,几位小心应付。”颜容喊的聒逻兄就是昆仑秃鹰聒逻得赫德,看他上前就知道跟司徒昂差得远。本想劝他回来,再看乌氏弟兄也跟上去就立马改注意。心想:得了,打吧,打了小的老的自然会出手!在他看来只有百死毒虫鸠哈德佷才能跟司徒昂抗衡,就假惺惺面露关切之情站在那观阵。
司徒昂根本不把这几个人看进眼里,从容不迫地把左手钢胆背后,用右手单掌接四个人的兵器,脚下不紧不慢地走着十二桩步法。尽管这四人把家伙什舞得呼呼风声,却根本擦不找人家衣服边。穆桂英退到人群边观看,发现这司徒昂确实高。天池三怪的功夫她接触过两次,虽没有独到之处却称得上二流高手;那个没见过的大秃脑袋周边一圈黄毛的身法一般,小片刀上下翻飞威力不可小觑。
果不其然,四个人联手都没跟司徒昂走过三十回合,聒逻得赫德的两把小片刀被司徒昂徒手夺去扔地上,还在他右肩胛拍了一掌,斜着摔在地上。乌彦的鬼头刀丢了,人没挨打,不敢近身也不好意思撤走。乌廞的人骨软鞭兜住自己屁股蛋子。乌启的三棱透骨锥也没例外,被夺走丢在旁边了,不同的是他没了兵刃还跟司徒昂对掌,结果被震出去两丈多远喷了几口血摔倒。
那边的百死毒虫鸠哈德佷早把这些看在眼里,就在乌启摔倒的刹那一跃而起,阴森森的声音随着人一起袭向司徒昂:“嘿嘿嘿嘿,好功夫,绝妙至极!老夫鸠哈德佷与你过上几合。”话音落时已经越过乌彦的脑袋,使出“乌龙摆尾”横着踢出去连环三脚。司徒昂步型微变斜着退两步躲过去。鸠哈德佷没等身子落地右手的羽扇又斜着劈下来,司徒昂又是一转避开,随手拂出一掌“推窗望月”。鸠哈德佷脑袋一歪轻易躲过了掌风,右脚尖点地左脚飞起“落地盘根”直奔对方右腿膝眼穴,与此同时羽扇旋转着向前推,变成一招“借花献佛”。
两人你来我往打的相当精彩。高大的司徒昂步伐沉稳掌力刚劲,瘦小的鸠哈德佷身法轻快拳脚疾速,直打得难解难分,眨眼的功夫就过了一百合,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没想到这皮包骨头的丑老头动作这么精巧引得一些围观者跟着鼓掌。还有的不停跟着较劲:“哎呀好险!”“快打住了,闪呀!”三怪在那边不停的给师叔叫好打气。颜容得意呀,恨不得老毒虫三拳两掌打死司徒昂,要不然给他来个七窍流血的剧毒也行!得意的同时并没有忘记重要目标穆桂英,所以趁人不备悄悄地往她身后转,手腕上的弩上又加满六枝毒箭。穆桂英这时候正像大多数人一样全神贯注在场内的打斗,同时也为司徒昂担心着。两人凭功夫打输赢倒也不打紧,可是丑鬼下毒功夫高深莫测,万一司徒昂有个好歹那可是帮自己出头,她专注看也是希望提前看出鸠哈德佷何时用毒好提醒一下。跟穆桂英同样担心的,是她身后一米多远的漂亮姑娘。身穿黄衫白裙脚蹬白绒球鞋斜跨宝剑,身后暗藏双斧,她就是司徒昂的独生女司徒璞玉。坦白说她并不赞成父亲管闲事,他们父女下山为两件事:一是找着耶律仇逼他退出这场是非向官府自首,否则就清理门户,往轻的说也得废他武功;另一件事就是找李奇讨个说法,他要肯回心转意就择日上山求亲,讲不好了还得武力解决。当然她不希望出现后者,司徒昂却是爱面子爱女儿同等重要。
远处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场里的两人已经打到一百三十合。鸠哈德佷的三十六路阴风掌加羽扇刚刚打完,转身的空当忽然拔出一根羽毛甩向司徒昂,嘴里叫了声:“着暗器!”司徒昂也预料着这种人会有下三滥招数,只是没想到他还能提醒,扬手就飞出一颗钢胆,“嘙”的一声击中羽毛,羽毛散出一股黄烟慢慢往下飘。钢胆继续飞向鸠哈德佷,接着又有第二颗钢胆顺同一方向速度却更快,正是“流星赶月”。按惯例司徒昂会随着钢胆或者比钢胆快一步到达,但他看到那股黄烟知道有毒,就绕个半弧避过去,这时候两颗钢胆已经击向鸠哈德佷的脑袋。老家伙看到亮光过来挥扇一拨,将第一颗钢胆拨向转弯来的司徒昂。扇胆相撞又是一股七彩烟,可是第二颗钢胆也到跟前了,“啪”的一声击中鸠哈德佷额角,打的他一个趔趄借着劲道做了个侧空翻才站稳。司徒昂接住第一颗胆,人也到了第二颗旁边。先用衣袖挥散花烟,屏住呼吸捡起第二颗钢胆。转身要走了,忽然感觉身子一重斜着歪倒。
这件事描述清楚显得有些复杂,实际上前后也不到十秒的时间。眼看父亲要倒把司徒璞玉惊的“呀”了一声往前掠去。巧的是颜容刚刚从斜后方射向穆桂英三支短箭,直接射中司徒璞玉的左肩和后背,她的“呀”字出口了人也歪歪的扑倒在地。穆桂英的注意力还在司徒昂身上,因为聒逻得赫德看到司徒昂歪倒手持小片刀砍过去,她匆忙间边纵身边射出一只袖箭,方向是聒逻得赫德正前方。只要他放弃司徒昂抽身回去箭就射空了,偏赶上他急着报一掌之仇,“噗”一下从脖子正中穿透,身子栽倒。颜容眼看着短箭被挡了哪肯就此罢手,身形一晃又扑过去,抬手照穆桂英后背又是三支短箭。穆桂英听到背后有风的时候刚到司徒昂近前,本可以俯身避过身后的暗器,糟的是乌廞人的骨鞭,还有德赫赤的牛耳尖刀、桑窠里的牛筋软鞭同时奔她迎面打来,正是腹背受敌的关键时刻。
“穆元帅‘怪蟒翻身’‘神龙摆尾’,前面的留给——看暗器!”随着一声娇喝有三枚柳叶镖飞向乌廞,最后的半句话明显也是说给他们三人听的。三人为了不像聒逻得赫德那样只好跳到旁边。一条白色人影跟着飘落在司徒昂身边,俯身点他身上穴位,接着又有五人落下亮出兵刃把二人护住。
穆桂英用“怪蟒翻身”“神龙摆尾”避开短箭,同时使出暴雨长虹将短箭击落,脚尖落地后换成“仙人指路”刺向斜后方的颜容。颜容听到喊声时已经看见外面掠过来几个人影,早把身形收住圈子边上退,佛尘也摆到前面,所以这一剑基本没有威胁。再往场中间看脸色不由一变,因为场里多了十几个人,最显眼的是紫衫紫裙的唐门现任门主唐姗姗,护住司徒昂的就是五大护法,赶忙走外圈回鸠哈德佷那边。
颜容撤身后,穆桂英一眼看到地上趴的黄衫女子,背上还插两支短箭,鲜血浸湿一片衣衫,赶忙过去点伤口附近要穴查看伤情。忽然有个人挤进人群惊叫:“穆元帅,这是怎么回事?李大哥不在吗?”她抬头一看是丁正,他身后的红衣女子关玲珑跑向唐姗姗行礼。不由得心头一暖,还好有这些有熟人及时过来,柔声说:“是你呀,速帮我看那边司徒前辈伤情!”用手一指白衫女子关伶俐正在检查的司徒昂。
“嘿嘿嘿嘿……愈加热闹啦!老夫就喜欢凑热闹!来来来,大伙一起上!”鸠哈德佷给额头擦药的功夫,发现场地多了许多人,不由得摆起羽扇嚷起来。他额头已经肿起比铜钱还大的血包,擦过药膏后活脱半个红鸡蛋扣在额头。
颜容及时过去拉住他往旁边走几步,两人一阵嘀咕,随后招呼其他人抱起聒逻得赫德的尸体匆匆离开张记客栈。
“我们便宿于此,将受伤之人送入房内。杜婆婆,解毒!”唐姗姗见那些人走了就招呼属下,大伙往里面走,陂云韬紧走几步为大家安排店房。丁正抱起黄衫女子跟在后面,进门的瞬间发现是司徒璞玉,紧张地问穆桂英具体的情况。她这才简明扼要把打斗前后的情况说了,到这时才知道司徒璞玉是军前那个漂亮少年。
毒婆婆杜玉梅没有专解鸠哈德佷和颜容的解药,但好在那些并不是十分烈性,所以清除淤血后敷了些唐门的解毒散,三五个时辰也能化解。司徒昂的毒没有伤口,两颗解毒丹用水冲服,两个时辰就能恢复正常。丁正把阆州城看到枢密院书信的事情告诉穆桂英,她说这问题有点麻烦,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峡西夔州。若能解释清楚最好,否则就给他们制造更大的麻烦,让他们无暇顾及潭獐峡的擂台。
天蒙蒙亮的时候,司徒璞玉醒过来。第一眼看到床边的丁正,急切的问李奇在哪里,有没有和她父亲见过面,有没有打起来。丁正无奈的笑了笑,告诉她李奇没跟他一起,按说他们在两三天前就到万州了,只是不知道在哪。他知道她身子有些虚弱,就让她再睡一会儿,他去前院要碗粥给她。尽管他已经和关玲珑成亲,心里还是不免失落。多希望她醒来第一时间惦记着自己,然而这半夜的守候终究是徒然。
前院餐厅还没这么早营业,丁正只好到庖房自己动手煮粥。掌柜的听说他是京城总号来的,自然愿意借器皿粮食给他。太阳徐徐升起来,丁正端着一碗白粥到司徒璞玉的房里,发现她已经不在。出门向伙计打听,说她已经跟着一位中年公子离开。丁正又找到关玲珑,她们姐妹正在听唐姗姗和几位长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今天距离九月初九打擂时间还有整整三天,大伙不能都在这里等,必须先派人进潭獐峡探路。她们当中最熟悉水性的就是嘻婆婆西门凤英,于是决定由她带着十名新秀雇船进山。跟她关系最好的关伶俐自然也同去。关玲珑已经不是唐门中人,但她想跟姐姐在一起,就拉着丁正跟过去。其他人在店里等李奇他们。
李奇他们一行六人的确是三天前进的万州地界,也计划着到这边分号交待掌柜的招呼唐姗姗那些人,可以说她们是唯一明确表态要帮忙打擂的朋友。没想到遇到事情耽搁了,还耽误几天。就是九月初三的中午,几个人骑马顺着官道进入万州地界,照例下马在路边休息,吃点干粮和水酒。熊天虎胃口好,吃完二斤牛肉又吃了六张大饼,结果让噎住了,喝光剩下的酒都没缓解,不停地打嗝。熊天龙气得狠狠地等他一眼,骂了句:“没出息,这么大人不知道细嚼慢咽!”完了让熊天敖到附近找水。李奇听着东边山里似乎有瀑布声,想必该有河水泉水,让他朝正东寻找。等了两炷香时间熊天敖又回来了,两手空空一滴水都没有,身边带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熊天虎刚想责问,熊天龙发话了:“老五,发生何事?此人身上的血迹——可是有人蒙难?”
熊天敖冲李奇拱手,又向熊天龙点头后扭头对妇人说:“喏,那是我家东主李大侠,穆女侠,这是我大哥,二哥,四哥,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与他们听!”
“是是是,民妇叩见李老爷,夫人,叩见熊大老爷,熊二……”妇人直接跪倒趴在地上频频磕头,声音有些沙哑。
“行了行了,无须多礼,快起来说话!”熊天龙向妇人摆摆手,仔细看她身上应该没有伤口,那衣衫上的血迹应该不是她的。
“呜呜……各位老爷容禀,民妇夫家姓叶,没招谁没惹谁就卷进这塌天的祸端。民妇是新浦县莲池村人,来此处是为南关罗大人的三公子……”妇人跪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诉说起来。
李奇刚开始听就皱起眉头了,因为妇人说的是四川方言,外加咿咿呀呀的抹眼泪,看得人不爽。还好熊天龙见多识广,边听变跟李奇解释,他和穆晓晓也就走过来,六个人形成半弧型围着妇人。
妇人鼻涕一把眼泪两把,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算把事情说完。熊天龙再一翻译,大家都几本明白。妇人人称叶五婶,是个有名的媒婆。几天前她被开州团练使罗允璋家的管家找到,非要她给罗允璋的小儿子提媒,女方就是东北五里多地山圪垃猫耳洞的单春花。因为罗家有财有势,所以这媒人很容易做。叶五婶由五六个家丁陪着,带着两盒锦缎、半扇猪、十两白银,一提南关罗允璋的大名,单家两口子没敢吱声。单春花不过是个十六岁的丫头,只是躲在里屋门口瞄几眼大红锦缎,没有说也没资格说同不同意。那年头高门大户男女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山圪垃小村落,婚事就算订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罗三公子起五更带着彩礼、花轿,还有家丁随从和叶五婶等三十多人吹吹打打的走四十多里来迎亲,单家也张灯结彩置办的简单嫁妆。简单的接亲仪式过后,包括新娘子和单家本门几个长辈送亲的共计四十五人返回罗家,沿路还是吹吹打打非常热闹。走到离此处不远的青龙河桥头时这位叶五婶闹肚子,就跑到树林子里面解手。也就一炷香时间返回桥头一看傻了,横躺竖卧的全是尸体,血流满地,马匹都没活的!正在嚎啕大哭的时候熊天敖过去找水,叶五婶看到他背后的长剑竟吓昏过去。他看到那场面也觉得太过血腥,掐人中把她救醒带过来。
熊天龙解说完问李奇怎么办,李奇说既然遇到就不能视而不见。几十条人命光天化日之下被残杀也太可恶了,不管因为江湖仇杀还是民间的利益争夺,至少得找着凶手交官府问罪。决定以后,他们又来到桥头。经过媒婆的查对指认,确定死者是四十三人,八个单家人以外全是罗三公子带来的,新娘子单春花不在其中。检查过伤口熊天龙分析,行凶者至少四人,使刀的,使剑的,还有三棱锥,看伤口力度有十年以上的功力。另外还有个锁喉手法,从死者淤青程度和骨骼碎裂情况看,功力匪浅。从现场打斗痕迹看罗家人没有精通武术的,基本是一招致命。死者身的上财物也没有被洗劫,排除临时起意和一般的打劫。单春花的失踪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劫走,再就是和凶手有莫大关联。
他们打算到单家了解一下,问清楚单家的具体位置给了叶五婶一匹马。让她赶快到县衙报案,然后就待在亲戚家里别出门,免得凶手知道有漏网的再上门索命。他们看出来凶手有把知情者赶尽杀绝的残忍态度。单春花的父亲单实大约四十多岁,她母亲沅氏则三十出头,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山村妇人。几个人到时两口子还正在宴客,沉浸在嫁闺女的喜悦中。熊天龙把两夫妇叫到背人地方简单说明了命案的事情,单沅氏当场急昏。单实急忙找来族里的长辈族长商量,几个人都认定是东、西二岭的棒客①干的,因为东岭凤凰岭和西岭金狮岭是当地有名的棒客窝子,杀人越货坏事做尽。几十年来新浦、开江两县流传着“要数大孬种,就看东西岭。”这么句话。李奇听完觉得这猜测不大可能,因为绑票者一般不愿意乱杀人。熊天龙也说像锁喉术那么厉害的高手也不屑干绑票这种小活,并表示他们可以试着去两个岭上的抢盗窝探情况,单春花很可能不在岭上。那位族长连忙摆手,说千万不敢贸然惹了棒客,弄不好会连累整村的父老。他建议去铁峰山求铁佛寺的佛爷,因为附近村庄有什么大灾大难的都找佛爷化解。巧合的是十七年前单沅氏,从坡下沅家洼嫁过来时也被棒客抬走了。单家就是求到铁佛寺,第二天傍晚佛爷就派人把单沅氏毫发未损的找回来,一文钱的好处没要,打那后还经常差遣小和尚给他们家送米面。
李奇他们本就是路见不平管闲事,不方便硬拿主意,要是就这么离开又觉得没找到凶手挺遗憾的,而且以后还可能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他们就按着老几位的意思,由单沅氏的内侄沅小虫带路,陪单实到铁峰山走一趟,不成就当游山玩水。出了村以后,李奇让熊天彪、熊天敖以肚子不舒服回村休息为由,分头去凤凰岭、金狮岭查看情形。没发现就回猫耳洞,有问题就天黑之前赶去铁佛寺汇合。
铁锋山也是川东大巴山脉的一部分,跨万州和开州地界。山势相当陡峭,其中很多峭壁像斧劈刀砍,异常的险峻。按现在的说法山峰的海拔在五百至一千三百米左右,不算很高。由于沅小虫和单实都不是练武的,所以一行人绕着走的,翻过两道山梁以后从西北方向比较缓的山坡往上爬行。沅小虫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个子一米四出头,山里人生活条件不好长得十分瘦小,模样清秀,脑瓜也机灵。小家伙一路上就稀罕熊天敖的长剑,跟在他身旁问长问短。他也觉得小家伙投缘,就说些他小时候不爱读书经常挨几个哥哥揍,练习兵器时没有长剑高还非要使用它的事情。小家伙听得很开心,天真地围着几个人转悠,言语中显得对武术有很大兴趣。沅小虫说从小没人管教就爱玩水,有过趴水底半个时辰不换气的记录,小伙伴常叫他水长虫②,说到最想做的事情是想去开州看庙会吃糖葫芦,原来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三十里外的集镇。
山里天黑的早,他们到达密林深处的铁佛寺时已经是傍晚。主持本慎禅师也就是他们说的佛爷正在做晚课不见客人,知事僧职晦可带他们到偏院的客房休息,客气地奉上斋饭,说晚课后主持师祖会见他们。
熊天虎到门外一打听,这晚课随便就是一两个时辰,而且是刚开始时间不久,索性吃饱了睡觉。他一睡别人就在房里呆不住了,那呼噜跟打雷似的。单实为人实诚,晦可说了让在客房等就那也不去。李奇他们笑着到门外转悠,沅小虫也跟着。这间庙香火很兴盛,尽管是晚上,香客、僧侣仍穿梭不停。熊天龙边走边给他们介绍面前的摆设,佛家的讲究。必不可少的是少林功夫,什么长拳、短拳、通臂拳、地躺拳、硬气功、金钟罩几百种如数家珍,听得沅小虫瞪大眼睛跟着问东问西,对什么都好奇。后来说起主持本慎禅师,熊天龙说本字辈的目前都是名僧,理论上和嵩山少林寺主持本惠是师兄弟。比如他们见过的本尘,在嵩山少林寺掌管藏经阁。其他几个本字辈高僧分别是莆田少林寺的方丈本痴,洛阳白马寺主持本相,京城大相国寺的本智。只是搞不懂这本慎若是那种高僧,怎么会隐逸在这大巴山里。
说的人再认真没心听也是没意思,穆晓晓就不喜欢听这些大道理,走了两层院落就说要到庙外散散步。李奇点头同意让她一个时辰后到客房会面,听听本慎说些什么。穆晓晓顺着走廊走过两道院落发现走反了,转身往回走蓦然看到一个月亮门洞门口外面有四个小和尚把守着,而月亮门后面不远有一座带阁楼的殿宇宏伟程度仅次于大雄宝殿,这引起她本就不多的好奇心。
穆晓晓绕到阁楼东面的参天松跟前,飘身形上了树杈,观察四下里没有人再一纵身上阁楼。仔细听里面没有人说话,就轻轻用唾沫点破窗棂纸往里面看。敢情里面是大书房,三面靠墙都是高低不同的书架;中间楼梯口有个长条桌,两条长凳,桌上一盏松油灯,两块一尺长镇纸。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也听不到附近有脚步声,她才小心地推开一扇窗棂,翻身进屋。随便翻了几本不是《能断金刚般若波罗密》卷柒、卷玖,便是《观无量寿佛经疏》卷叁,《优婆塞苷经》卷陆,都是一般佛经。楼梯四面的柜子门上着锁,她也没兴趣,就顺楼梯往下走,下面的书更多。她明白这准时寺庙的藏经楼,心想就这些陈旧的经书谁会感兴趣呢,准备顺原路上楼离开这里。猛然听到沉闷的“哐当”一声,像铜盆落地声。她赶忙跳到房梁上面,房子不大,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哪来的声音?再等等没有什么动静,她想着是听错了,就跳上楼梯上楼。刚走几个台阶又传来几声沙哑的笑声,还是有些沉闷。但是这次她知道声音是从哪传来的了,地底下,这下面还有暗室,声音隔着厚厚的地面才显得沉闷。她伏在地面再听隐隐约约有女人的哭泣,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气:咦,原来此处表面上是佛门禅境,实则包藏女眷行不轨之图,此等妖僧岂能容他?想到这她就开始在地面上找暗门,找来找去没找到。再一想还是先告诉李奇,由他和熊天龙出面找合适,毕竟她是个女人,万一看到污秽的妖僧脏了眼睛。想好了就迅速离开赶回偏院。
到客房门口正好有人说着话从里往外走,到门口了回头说:“各位施主请留步,单施主请宽心。老衲破晓即赶往金狮岭,不出意外晌午前便能带回令千金,各位安心休息。阿弥陀佛——”出来的是个七十岁开外的老僧,方面大耳慈眉善目,满面红光,个头约有一米八,锃亮瓦亮的秃脑瓜顶受着九点圆形戒疤。
穆晓晓站在柱子旁边等老和尚走远了,才过去跟李奇打招呼。她刚想说藏经楼里面的事情,有小和尚送来点心茶水,临走前安排另外两间房给他们休息。原因是一个房间两张床,穆晓晓还是女眷必须单独住。
大约是丑时二刻的光景,李奇仍旧盘膝坐在床上,边睡觉边运行小周天调息。一个轻微的脚踩瓦砾声惊醒他,他飘身下床几步跨出客房纵身上房,紧接着熊天龙和穆晓晓也到了身旁。他们都看到百十米外一个高大的黑影,踏着屋脊跃向西北方一个高大殿宇。李奇冲两人点点头,三人飞身型就跟了过去。黑影三蹦两跳跃下屋脊停在大殿门口,朝门上有节奏的拍九下。时间不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和尚叫了声“师傅”,两人一起进去关上门。在关门刹那,穆晓晓借着屋内的灯光看到有很多书架,黑衣人转身伸手扶其中一个书架,那房子就是她散步时去过的藏书楼底层。
显然黑衣人就是本寺的僧人,可为什么四更天穿的黑漆漆从外面回来呢?李奇刚想问熊天龙有什么看法,穆晓晓发话了,把走错路进阁楼的经过以及听到的男人笑声和女子哭声告诉他们。李奇决定进去探一探,因为不可能这么巧有女香客晚上还到这么隐秘地方。熊天龙自然是赞成,建议三人把脸遮住,在事情搞清楚之前最好别撕破脸。毕竟这次是来帮忙找人的,即使里面那人真是单春花,也得顾及她和客房那两位的生命安全。
三人用方巾遮面轻手轻脚的进了房子,人果然不在上面,他们趴在地板上仔细听了一会儿,下面有人说话却嗡嗡的听不清。穆晓晓仔细看靠门左手边的一排书柜,果然看出其中一个柜角明显颜色磨淡些。用手扳着一拉轻易就挪动一尺远,里面显出一道暗门,里面台阶下面隐约有光亮,三人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没下几个台阶就是转弯,熊天龙没注意头顶竟差点碰了头,这样脚下就出声了。突听里面喊:“着暗器!”接着下面灯光熄灭,什么东西抛到台阶上,有股子怪味。他们担心有毒赶忙原路退回,听见下面一阵悉悉脚步声却不见人出来。又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是不见有人出来,里面也没有人说话,熊天龙喊了声:“下面的人现身,尔等已无所遁形!”等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应,熊天龙从书架上随意撕了几张纸,揉成团沾松油后燃着扔下台阶,里面还是没有反应。他朝李奇点点头,右手拿出一支判官笔,左手端着就近的油灯慢慢地走下台阶。李奇、穆晓晓紧随其后进入一个宽阔的房子,搭眼看就是个简单的书房,有桌、椅、床、脸盆架、高低书柜,还有个浑身发抖的女子蜷在高低柜和床中间。
熊天龙过去把女子扶起来打量,一身大红衣衫带着泥土,脸上满是泪痕,眼睛慌张地乱看却没有挣扎。李奇猜想这身衣着应该就是单春花了,刚要问她是谁就听见外面吵嚷。接着顺台阶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主持本慎禅师。下台阶就惊讶地冲三人大声喝道:“阿弥陀佛,大胆贼人敢闯我佛门净地!咦——?大胆淫贼竟玷污我佛门?尔等究竟何许人?”
熊天龙先是一惊马上就镇定下来,冲本慎拱拱手说:“禅师此言甚是有趣!不想想此何人之所?如此隐秘之所何以我等能知?再看此女,若熊某所料不差当时昨日山下被劫之单家女子!此女何以至此?禅师当真一无所知?”
“哦?施主是熊大侠,这两位莫非是李大侠和穆女侠?”本慎还是一脸的惊讶,“诸位何以蒙面至此处,此女又是何人?”
“呵呵呵,大师这一脸的诧异表情,该不会只因见到在下几人遮面至此吧?”李奇笑着把方巾去掉踹进怀里,“何故大师这密室藏着女子?此女可是从几十条人命现场失踪的!”
“李大侠之言谬也,尔等蒙面潜入我藏经阁,竟质问起老衲来了!可知天下有公理否?”本慎满脸的怒容,简直就把那几位当成扰乱佛门的贼人。
“好个倒打一耙!”熊天龙接住本慎的话,“禅师休呈口舌之勇,何不问问此女何故来此?何时来此?”
“这——”本慎吹吹胡子强忍着怒火,稍微迟疑,打个稽首问红衣女子,“阿弥陀佛,请女施主如实——告知老衲来此处之过程,不可妄语!”说到“如实”的时候猛然眼睛瞪大,马上恢复严肃的表情。
穆晓晓“唰”就把宝剑亮出来,横着挡在本慎和红衣女子两人中间,冷冷的说:“姑娘莫怕,此刻起哪个敢对你不利便让他立毙当场!”
本慎不由得倒退半步,已经猜到穆晓晓是谁了。他认出那把玉剑就是传说中的彩钰剑,青城派代掌门把它赠给玉剑金枪闪电女侠穆晓晓,这事江湖上早传开了。红衣女子见穆晓晓的气势和那把寒气逼人的宝剑,弱弱地说:“回,回佛爷、女英雄、各位爷,奴家本是山下猫耳洞民家女,父母都是本分……”
红衣女子果然是单春花,昨天她拜别父母坐着花轿赶往夫家,没想到半路出事了,听见连声惨叫把她吓傻了。不敢跑也不敢揭掉红盖头看,糊里糊涂被人拉出轿子抢走,被扛起刹那她看到满地血,哭喊两声就被人打昏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在这个屋子里,有两个叫圆智和圆盛的大和尚轮番看守她,还有一个从头到脚蒙着黑布只露两个眼睛的人,来过几次。耐心安慰她劝她吃饭,还胡说八道是她爹,说什么抢她过来是为她好,罗家坏事做尽早晚会有报应。她怎么会相信,她爹是单实,怎么可能是杀她夫家凶手。她哭闹了几次都无济于事,他们没有放她走还反复劝她,直到不久前有人找到这里,圆盛才和黑衣人丢下她跑了。
“圆盛?圆智?竟是这两个孽徒所为?”本慎幡然大怒,扭头看身旁的人,懊恼地说:“悟可,速召集护寺僧钟楼前集合,捉拿圆盛圆智,死活不拘!”本慎身后一个年轻和尚应声转身顺楼梯跑出去。
注:①旧时的帮会组织之一,也指土匪、强盗。②地方话,就是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