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雨朋到了东风路,苏州飞腾集团洛城分公司楼下。把车停好,提着下午买的一箱法国灰雁伏特加走进公司大厅。
前台女接待早看到于雨朋了,等他一进来就礼貌地问:“先生您好,您找哪位?”
“我找林满贵林总,麻烦你指点一下,林总办公室怎么走?”于雨朋微笑着走近前台。
“请问这位先生,您预约了吗?”女接待员说。
“没有。”于雨朋仍然保持微笑,“麻烦你给通报一下,我姓于,是东江实业季维暠的朋友。”
“好的于先生,请您坐着稍等一下。”接待员微笑指了指墙边的沙发,转身跟同伴打声招呼,快步走出前台上楼了。
时间不大,那个女接待员回来走近于雨朋轻声说:“不好意思,于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请跟我上楼。”
于雨朋说声谢谢,跟着接待员来到三楼,进楼梯口正对面的一个大办公室。
林满贵在沙发上坐着,一看跟着接待员进来的是个戴眼镜年轻人,二十五六岁,发稍擦着肩头,眉清目秀,精神饱满,猜想他就是季家兄弟的朋友。再看他手里提着的箱子,看包装就知道是洋酒。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往沙发上让:“于先生,久仰久仰!呵呵,请坐!”
“久仰不敢当,林总的名气小弟倒是早听说过,一直想来拜望,苦于没机会,失礼失礼。”于雨朋也跟着客气。
“于先生太客气了,不知道于先生这次找林某,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林满贵倒也痛快,单刀直入地问于雨朋。
“林总,事情是这样的。”于雨朋见林满贵直接也不打算绕弯子,坦诚地望着他,“小弟听说贵公司参与了蔚蓝天空外装投标,几乎是最后赢家。所以小弟冒昧来凑个热闹,希望有机会跟林总学习。”
林满贵听了觉得有点意外,投标的事情何等机密,就连他在蔚蓝天空塞过几次红包的董事都没透露任何消息,难道这个于雨朋会知道内幕?林满贵脑子里诧异却没有显露出来,等着听于雨朋说下面的话。
“贵公司有个值得担心的竞争对手。”于雨朋接着说,眼睛始终没离开林满贵的脸,“就是本地吴氏集团,他们的实力和报价与贵公司比较可以说旗鼓相当。”笑着停顿了几秒,吊一吊对方胃口,“如果小弟凑巧能让贵公司中标的话——”说到这没往下说。
“于老弟。”林满贵听到这,已经深信眼前的于雨朋能左右这次开标结果,称呼都变了,“要真像于老弟所说,保证我们公司中标,我一定——”林满贵说着也略微停顿,“请问于老弟打算从中得到什么?”真可谓老奸巨猾。
“呵呵,实不相瞒,我知道这个项目涉及到很多L型环保地板,这也是我来找林总的最终目的。”于雨朋仍不错眼神盯着林满贵的脸。
“好!于老弟,痛快!”林满贵“啪”一拍大腿,“不用跟总公司汇报,我在这里保证,只要我们和甲方的合同顺利签了,地板我一毛钱不挣,直接甩给老弟做。”林满贵自然心里有数,蔚蓝天空A期总合同将近六个亿,新型地板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亿出头,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必胜机会。
“林总果然是快人快语,小弟佩服。”于雨朋期待的结果没有这么好,更没想到会这么顺,“既然这样,小弟先告辞了,保持电话联系。”
“稍等。”林满贵说完转身打开于雨朋拿来的酒箱子。从里面取出一瓶打开盖子凑鼻子跟前嗅了嗅,直接倒进茶几上两个玻璃茶杯,一瓶酒倒完刚好倒满两个杯子。
林满贵笑着端起杯子,左手一杯递给于雨朋,右手的杯子凑了过去,“兄弟啊,你以后就是阿贵的好兄弟,以后别再林总前林总后了,直接叫贵哥。这杯酒一方面是庆祝咱弟兄第一次见面,再就是预祝咱弟兄合作成功。”说着把酒杯再次凑近鼻子嗅,“够醇,好酒!干!”接着连续喝了好几口。
有上次喝黑咖啡的经验,再加上杨洋说的干杯只是一种形式,于雨朋这回没有急着喝。但看到林满贵连续喝好几口还在偷眼看过来,不由一惊。心想这林满贵很可能真是季维斯说的酒鬼,这么烈的洋酒也能连着喝?想到这,他只好咬咬牙硬着头皮一口气喝干了,为表诚意还拿着空杯子倒过来晃了晃。当然,并不时一滴不剩,晃得快些再迅速翻回来即使剩点也流不出来。
“好!兄弟,好酒量!”林满贵说着也仰脖子喝完酒杯里剩的酒,伸手还要去箱子里再拿酒,“咱们再来!”
“林总,林总,不,贵哥!”于雨朋拉住林满贵,“今天咱到此为止,等咱们兄弟签合同那天,兄弟再陪贵哥痛痛快快的喝几杯。贵哥?行不行?”
“行,行,我们等几天再喝——”林满贵因为喝得太猛,已经感觉有些上头,只好顺坡下。
于雨朋也感觉胸口闷得难受,连忙深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来。向林满贵告辞以后,步伐沉稳地下楼梯,到门口还跟女接待微笑着点点头示意,然后开着车离开飞腾分公司。
然而还没出去半公里,于雨朋就感觉直反胃,脑袋也开始发胀了,连忙把车靠边停。强撑着开门下车,走到道沿扶着棵大树“哇哇”的吐了起来。感觉没吐干净又在路边蹲了许久,才站起来回到车跟前。从后备箱拿一瓶纯净水,先漱漱口,又用凉水拍一会儿脸和额头,清醒许多,这才发动车子回家。一进门趴在沙发上,没多大功夫就开始打呼噜。
杨洋来到吴老太太家门口刚要敲门,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嚷嚷,像是在吵架。就把手缩回去,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
“我不管!我就要离婚!我不能再跟那个贱女人在一块儿过了!”是矬子吴伟涛的声音。
咦?这货嘴里的贱女人不就是指我吗?他居然想离婚?嘿!姑奶奶早都想离了,要不是为了小宝,至于在你们家受这种罪?杨洋听着眉毛都立起来了。
接着有人说话,“我不赞成,杨洋没啥不好的。”这是二嫂的声音。
“是啊,我也反对。这样,咱以后怎么面对老杨家的人?”吴成伟跟老婆意见统一,他跟杨洋的大哥杨怀安年龄相仿,很多年前就熟悉,她与矬子的婚事就是他主动牵头。
“我也不赞成!我就讨厌男人喜新厌旧!”黄雅婷说着还瞪了一眼吴成雄。
“大嫂你——你咋——?”还是矬子的吼声,声音里带着些意外和倔强,“你们反对也不行!我女儿怎么办?小琳也不能没有名分!”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的确不能不顾小孩子,毕竟那也是老吴家的血脉。外面的杨洋也非常吃惊:就矬子这球样,居然也养小老婆?还女儿都有了?切,管我屁事儿!
没过两分钟又开始了,矬子声音最大。吴成伟反反复复就是:“我不赞成!”“丢死人啦!”,平时人五人六的吴成雄反而没了声音。
“都别争了!这个家还得听我的。”吴老太太终于吼起来,全场平静,“婚暂时不能离,而且这件事也绝不能让杨洋知道。你们不仅要把嘴巴管住,还必须对杨洋好。尤其是你小涛,一天就你会捅娄子——”
门外的杨洋忽然觉得吴老太太还有点人情味儿,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通情达理?
“妈——!干嘛呀?小妞妞不管啦?小琳不管啦?”矬子的吼声打断吴老太太,声音比刚才还大几分,“这么干我不依!”
“你给我闭嘴!再洋呼我劈脸搰你(淮南方言再喊我扇你的脸)!”吴老太脾气也上来了,冒出句家乡话来,真是有其母才有其子。杨洋忽然担心他们掐起来,不知道矬子敢不敢动手把老太太揍了。正琢磨就听她接着喊,“还不都是你惹的祸?过几天拿些钱给她们娘俩买套房,暂时安置住。一边儿站着去!”停顿几秒又对吴成雄说:“小雄,明早起上班你临时开个碰头会,把各部门头头儿都叫过来,当众提升杨洋当销售部经理,督促她尽快找季家小子谈绿柳城二三期合同。你也可以私下里多接触接触那个人,必要的时候可以促成他和杨洋的好事儿,再趁机弄些相片,不愁他的不买咱的帐!就算将来阿涛和杨洋离婚也需要证据,不然还得分出去一份儿家产给她。”
这几句话,门外的杨洋听得真真切切,恨得牙根儿痒痒,没想到吴老太太这么缺德带冒烟儿。
“只要你攥紧姓季的把柄,就不愁没有工程做,绿柳城是东江集团洛城第一个项目,以后肯定不会少。”吴老太太没让别人发言,继续大声安排,“还有,你明早起到财务拿十万现金,就说奖励杨洋,催她尽快办成绿柳城后面合同。这笔钱用不着上公司帐,我会记在这个小本儿上。记住了,你们几个谁都不许把今晚的话秃噜(说漏嘴)出去,尤其是对杨洋!行了,大家都回吧!”
接着是悉悉的脚步声,应该是结束了,吴老太太还说句“你呀!”大概是指着矬子说的。
杨洋赶紧躲到步行楼梯门后面,等看到吴成雄夫妇,吴成伟夫妇,矬子,都进电梯走了以后,才慢慢走出来。她本来还在因为偷公司资料有些不安,听了这些人的话,立马觉得做的非常对,明天的钱一定痛快的收下,还要帮助于雨朋挤兑吴氏,气死这老太太。
又等了十多分钟,确定他们不会回头了,杨洋才过去敲门。
吴老太看到是杨洋,脸上立刻显出一副亲昵的表情。把她让进去倒了杯茶,还坐在旁边嘘寒问暖。杨洋此刻觉得吴老太这戏演的特恶心,但并不戳破。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有个笔记本在电话台旁边的沙发上摆着,想必就是她记私账的本子。为了支开老太太她只好装肚子疼,猛然间换了副痛苦的表情,“哎呦,哎呦,哎呦……”
“怎么搞的该(淮南方言怎么回事)?是不肚子疼?”吴老太弯腰关切地看杨洋。
杨洋故作呲牙咧嘴的点头,为证明疼的厉害她把头低到膝盖以下,趁机捏住鼻子鼓气,硬生生的挤出两眼的泪花儿。
“乖乖,怎疼地?吃坏肚子啦?还是那个来了?”吴老太看起来很疼惜杨洋,见她频频点头又亲昵地说:“哦,这样呀?你先别动,我给你煮碗红糖水。”
吴老太说着进了厨房,嘴里还在叨咕:“红糖搁哪儿了呢?还有木有呢?”
杨洋连声“哎呦”偷眼看吴老太在厨房里翻柜子,迅速过去翻开笔记本扫一眼,整整齐齐的全是人名或数字!果然是记私账的小本子。匆忙回到原来的位置,对着吴老太喊:“妈,要没糖就算了吧,我下楼去买一包回来!哎呦,哎呦,哎哟……”言下之意是提醒吴老太既然没有就下楼买去吧!
“你可别乱跑,好好坐着,我这就去。”吴老太说着果然从厨房出来,拿了件大衣和零钱就往外走,还回头安慰杨洋,“乖,再忍一会儿会儿啊,马上就回来!”说完关门走了。
杨洋立刻来到电话台跟前翻开本子,里面记录的都是给某某领导、某某副总多少钱或者多贵重的礼物。她知道蔚蓝天空开始招标时间不长,就从后面往前翻。在倒数第三页果然写着:“洛城***集团蔚蓝天空项目部,董事副总万磊10万元,董事刘耀方10万元,董事长助理冯元坤10万元。”全是罪证!
确定是吴老太的笔迹,杨洋心里高兴极了。赶紧从包里取出相机连拍了好几张,接着把相机装好,本子放回原位,位置方向都不带错。事情办妥心情比进门前好太多了,就美滋滋地冲了杯咖啡,坐在沙发里悠然的品起来。
吴老太回来了,看着杨洋没刚才痛苦的表情了,又看她双手捧着咖啡杯,关切地问:“杨洋,怎么样?好些了吗?”
“是啊,妈,好多了。”杨洋站起来,“有点儿晚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小宝。”说着往门口走。
“知道身子骨不舒服就不该乱跑,回去早点儿歇着!”吴老太看杨洋从门口出去,进了电梯,还在自言自语:“搞拱幌子该(搞什么搞)?咖啡还能止痛?”
杨洋出了吴老太家的小区,立刻去了趟冲印部。让他们把底片取出来加急冲洗,反复交代第二天要用,又买卷新胶卷装好才满意的离开。出冲印部没几步她就拿出手机拨通126:“麻烦呼52020,是,留言,告诉他劫标的事情差不多了,让他明天中午打电话找我吃饭,好了。还有还有,嗯——爱他!”
挂了电话放进包里,杨洋抬起头看着天空做了个长长地深呼吸,情绪依然复杂的难以形容。她不由得裹紧外套,向王府花园走去。此时天上的繁星正是耀眼,薄雾在悄悄地往下落。夜真的深了,街上异常的冷清,只有野风时而卷起残叶顺街道乱蹿。高杆路灯微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那被风扬起的大波浪卷发丝染成酒红色,乍看妩媚而洒脱,细辨却已凌乱;地上映出她修长的身影,随着灯光的角度拉长或缩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