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一晃又到高考。

天道酬勤，皇天不负苦心人。《圣经》中有一句话，“流泪播种的，必欢呼收购”。刘星在上海终于查出病因，对症下药，治病就相对简单了。康复回来后，刘星与月儿边工作边学习，经过充分准备，加上几年的知识储备，两人昂首走进考场，第三次参加全国高考。母猪山生产队其他回乡青年都没有参加，平儿是因为热恋，小芳却是因为失恋，而喜鹊、李俊、多余人、老夫子根本就没有勇气参加第三次高考。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高考结果，既在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当年的录取率为8.4﹪，刘星、月儿两人不但录取了，而且同时被省内某著名的大学录取。那些认为“母猪山”风水不好的人，又说母猪山是风水宝地，是催生大学生的“生产队”。老夫子依然摇头，依然默不作声。

母猪山生产队想不出名都不行。

当时，农场已经设立了高中，当年恰逢首届毕业，全场包括两个班的应届毕业生，本科只录取了他们两人，农场的教学质量由此可见一斑。所以，得知应届毕业生的成绩后，场部领导就在考虑如何提升农场教学质量问题；得知刘星月儿他俩被重点大学录取后，场部党委立即召开专题会议讨论农场的教学问题，撤换了不懂教育的高中校长，由场部教育科科长兼任校长，并作出一个“骇人听闻”“空前绝后”的决定：破格录用刘星月儿为农场高中数学、英语教师，并书面承诺两年后农场出钱保送他俩上大学。虽然月儿父亲坚决反对，但无济于事，为农场的教育事业，会议还希望他配合做女儿的说服工作。月儿父亲虽然霸道，但在老书记面前还是有所收敛，何况教育工作还是他分管的，底气本来就不足，最后还是被迫同意了。当然，老书记也明确表示，走或留，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刘星月儿他们自己，农场绝不强留。

消息传开，整个农场一片哗然。

议论，叹息，唏嘘。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更多的还是扼腕。刘星虽然觉得农场的这个决定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但既然农场需要，有机会报答农场的养育之恩，还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农场为他治病，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所以，当组织找他谈话的时候，他虽然吃惊，但并没有一口拒绝，表示给他一些时间考虑。月儿当场就怒了哭了，表示坚决反对。毕竟俩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对大学的憧憬，对大千世界的诱惑，充满希望、向往；毕竟花了几年的心血，好不容易考试大学，而且还是重点大学。不是说放弃就能轻松放弃的。

刘星终归是凡人，而且是个二十出头的平凡人，他表面没有什么，内心却翻江倒海，谈完话后，一个人跑到胶林深处发泄了好长时间。

月儿一时难以接受。放弃上学的机会，毕竟是第二次了。为此，她跑回家跟爸爸哭闹了一场。一气之下，连饭都没吃，当晚赌气跑回生产队。

晴朗的夜空。

随着夜幕降临，月牙由红渐白，群星由暗变亮。一轮月牙静静地悬在天边，明亮的金星在月牙的左下方，与月亮“携手”漫步于辽阔的苍穹，夜空出现了“星月同辉”景观。

夜空中，星明月暗。

月牙稚嫩，天空自然就成了星星的舞台。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就像在深蓝色的天幕下缀满一颗颗夺目的宝石，撒下晶莹柔和的光辉，让大地上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雅致，那么幽静。最早出现的太白金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显得特别明亮，在广漠的夜空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与北斗星、北极星遥相呼应。满天的小星星睁着大眼，尽力减少眨眼的频率，在把梦幻般的星光洒向大地的同时，执著地注视着人间，仿佛用那明亮的眸子讲述着美丽的神话……

草地上，“月明星暗”。

刘星和月儿仰躺在小河边草地上，凝望着满天的繁星沉思遐想。两人手里都拿着珍贵的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月儿身穿白色连衣裙，刘星身着黄色旧军装，星光下显得“月明星暗”。

两人凝望着星空，久久不语。

走还是留？组织上虽然说他们有最后的决定权，可是组织还说“相信你们能正确对待。”这就不是个简单的“走留”问题了，而是考验两人的“党性团性” 问题了，甚至是事关“前途命运”的问题了。何况，这已不是单纯的选择问题了，还有“信任”问题。

人就是这样奇怪，没有选择，大步朝前，最多发发牢骚；一旦有了选择，反而犹豫不前，再加上“信任”，更是感到举步维艰。

人就是这样奇怪，没有失去就没有遗憾。两人既有对上大学的渴望、憧憬，也有对当老师的兴奋、期盼；既有对放弃机会的遗憾、惋惜，也有找不到两全办法的无助、无奈。月儿甚至异想天开说，如果能够保留两年学籍就好了。刘星说她是痴人说梦。在当时，保留学籍，不但不可能，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刘星说她是“痴人说梦”。

人就是这样奇怪，没有遗憾就不懂得珍惜，只有失去过、遗憾过，才更加懂得珍惜眼前的东西。

两人望着星空，任由思想乱五乱六，在星空翱翔、脱变、涅槃。

半响，两人一样有一句无一句地神侃起来，不过都尽量回避“走留”的问题，无意中竟成了地上的“月亮星星”探讨天上的星星月亮的宇宙知识大比拼。因为刘星喜欢天文学，爱好“静夜观星”，近朱者赤，两年来月儿也学到了不少天文学知识。所以，两人就天文学知识有得一拼。

抬眼望去，宇宙浩瀚。

月儿望着浩瀚的星空，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宇宙的中心在哪里？宇宙的尽头在哪里？”

刘星没有答。他不需要回答。关于宇宙的中心、尽头问题，他们探讨过多次，从欧多克斯的地心说、哥白尼的日心说，到银河系中心学说。月儿认为银河系就是中心，刘星认为宇宙有银河系就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系，没有中心；刘星认为宇宙浩瀚无边，月儿说再浩瀚也应该有边呀。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月儿望着湛蓝的星空，忽然冒出一个天真的问题：“宇宙中莫非也有云彩吗？”

面对这个看似天真的问题，作为天文学爱好者的刘星一时竟然答不出来。他知道，地球上的云是由水蒸气形成的，如果宇宙中也有云彩的话，成分肯定不一样，应该是由氢气或者其他什么成分组成。

刘星说：“不知道。大概有吧。你知道水星上有水吗？”

月儿当然知道没有，口中却说：“既然叫水星，应该有吧。”

刘星：“错。水星并没有水。”

月儿：“没有水，为那样叫水星？”

刘星：“其实水星被叫做水星，基本上和水没有关系，就像金星与金子没有关系、木星与木头没有关系一样。每个星体的名字都只是一种叫法而已，五大行星是根据五行学说命名的。事实上，水星的表面不但没有水，还是行星中最缺水的星球。”

月儿：“这么说，五大行星是中国人命名的了？如果是这样，外国人叫什么呢？莫非也一样？”她真的不知道五大行星是由中国人命名的，更不知道外国人叫它们什么名字。

刘星：“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的确是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命名的。古代，仅用肉眼就能观测到日、月和五大行星，我们的祖先结合5大行星目睹时的颜色、位置，将它们以金木水火土5种元素分别命名。在西方国家，金星叫维纳斯，木星叫朱庇特，水星叫莫丘尼，火星叫玛尔斯，土星叫萨图恩，都是西方神话中的名字。”

月儿：“开眼界了。”她望着天边弯弯的月牙，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为哪样民间会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之说？”

刘星：“其实，民间这种说法并不准确。月亮并不都是十六圆，十五十六基本上是各占一半，甚至还有十四圆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根据农历历法，新月这一天为每月初一，但同是初一，新月可能发生在凌晨、上午或者下午，也可能发生在晚上，而且每个新月本身也有长有短。这样，满月最早发生在十四的晚上，最迟出现在十七的早上。由于新月一定在每月初一，之后平均要再经过14天18小时才是满月，所以月亮最圆在十五、十六这两天居多，在鼠年的农历六月里，则会出现在十四。”

沉默。月儿还是第一次听到“十五的月亮十四圆”之说。

刘星望着明亮的金星：“为哪样金星最亮？”

月儿：“简单。因为金星离地球最近呀。”

刘星：“你只答对三分之一。其一是离地球最近，看着大；其二是离太阳较近，光照足；其三是有浓密的大气层，反光强。所以，看似简单的东西，往往容易上当。比如，看上去月亮比金星大多了，实际上月亮只是金星的四分之一左右。”

月儿不服：“为哪样八大行星不含月亮？”

刘星随口：“行星都是绕太阳转，而月亮是绕地球转。”

月儿笑道：“你也只答对三分之一。行星的定义：必须围绕恒星运转；质量必须足够大；不受轨道周围其他物体的影响。所以，月亮不满足行星的定义。怎么样？”

刘星不动声色：“为哪样金星也叫启明星、长庚星、太白星？”

月儿随口：“因为金星出现在黎明之前，它的出现意味着太阳就要出来了，所以称为启明星；当太阳落山后，金星又出现在西方天空，所以也称为长庚星。至于为什么叫太白星，我承认，我的确不知道。莫非是因为金星‘太白’了吧？”

刘星笑道：“吃得成伙食。真服你阶了，算你蒙对了。金星是行星中最亮的一颗，颜色纯白，太白正是金星的外貌特征。在古罗马神话中，金星是女神维纳斯的化身。你知道为哪样金星与地球称为姊妹星吗？”

月儿：“知道。因为金星是太阳系中与地球最相似的行星，所以称为姊妹星。你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日月同辉的奇观吗？”

刘星：“当然知道。日月同辉是一种自然现象。上弦月前后几天，月亮是在太阳升起几个小时之后出现的，当午后太阳偏西时，月亮升得很高，已经清晰可见了。这时月亮在东太阳在西，同时挂在天空中。因此，在农历初四五到十一二之间，从上午到下午，只要天气晴朗，就可以在太阳的东面看到一个朦胧的月亮。而下弦月前后，月亮比太阳早升起几个小时，黎明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月亮已经挂在微亮的天空中了。当黎明太阳升起的时候，月亮已经爬得老高了。此后，到月亮落下之前，月亮和太阳一直搭伴在天上，日月同辉。所以，日月同辉是一种自然现象，算不上奇观。你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金星合月？”

月儿暗笑。这个问题她以前请教过他，他似乎忘了。

月儿故意思索一下，才说：“当金星、月球和地球排成一条直线时，因为频率一样，只要月亮每追上金星一次，就是一次金星合月，一般出现在傍晚7时左右。在天气好情况下，用肉眼就可观测到。大约每30天发生一次。怎么样？你知道北极星和北斗星的区别和作用吗？”

这个更简单，刘星不假思索说：“小菜一碟。北极星是一颗星,北斗星是七颗星，也称北斗七星；北极星的作用就是指示方向和帮助识别星座，而北斗星的作用就是帮助寻找北极星。怎么样？你知道北极星和北斗星分别属于哪样星座？”

月儿学着他的口气：“小菜一碟。北斗七星属于大熊星座，北极星属于小熊星座。”

刘星：“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北斗七星属于大熊星座的一部分，从图形上看，北斗七星是大熊星座的尾巴。北极星是小熊星座中最亮的星，把小熊星座中的七颗亮星连接起来，也能构成一个和北斗七星相似的一个勺形，因此这也被称作小北斗七星。知道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的来历吗？”

月儿嘟着嘴，不说话。

刘星知道她生气了，说她“基础不牢”，的确有点伤人。于是，急忙转移话题，说了一个关于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的神话故事。

在古希腊神话中，月神阿尔忒弥斯被称之为“狩猎女神”。

月神众多仙女中，有一位最美丽最得力的助手叫卡力斯托。一个炎热的夏日，卡力斯托追赶野兽来到一片林间空地。她又热又累，便躺倒在绿荫丛中休息。这一切，被万能的宙斯看到了。

在古希腊神话中，宙斯是天上最大的神，是众神之父。他位至至尊，受万物景仰，却时常干出见不得人的勾当，偷偷地勾引上天的女神、凡间的美女。看到茵茵绿草上躺着的美丽的卡力斯托，宙斯惊呆了，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

他从云间飞下来，摇身一变，化作月神的形象，笑着走向卡力斯托。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见到月神，卡力斯托自然高兴，正要站起来和月神去狩猎，宙斯突然现出了原形。可怜的卡力斯托来不及逃跑，她虽然有降龙伏虎的本领，但宙斯毕竟是最大的神，她没能逃出宙斯的魔掌。

卡力斯托擦去眼泪，默默地回到众人身边，在大家面前强颜欢笑，常常远离众人默默无语地坐着；狩猎时，没有了勇气和灵气。更糟糕的是，她怀孕了。不管怎么遮掩，终于有一天，大家还是知道了这个秘密。

一点也不了解内情的月神气坏了，抑制不住怒火，生生把卡力斯托赶出了狩猎地。无依无靠的卡力斯托在密林深处搭了个茅草棚安下了家，不久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叫阿卡斯，多少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点寄托。

宙斯自以为这事干得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然而神也有失算的时候，他的妻子神后赫拉不久就有所耳闻了。赫拉出身高贵，从小就高傲自大，连宙斯有时都得敬她三分。宙斯竟背着她干出如此丑事，而且小阿卡斯已经出世了，正跟着她的母亲跚跚学步呢。向来说一不二的赫拉简直要气疯了，于是施展魔法将卡力斯托母子分离，并将卡力斯托变成一只大熊，整天在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再也没有了往日安宁的时光。

光阴荏苒，十五年过去了。小阿卡斯长成了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像他的母亲一样，勇敢、坚定，成为了一名出色的猎手。

一天，阿卡斯手持长枪，正在林中寻觅猎物。忽然，一只大熊缓缓向他走来。这只熊就是卡力斯托。她认出了面前这个勇武的猎人正是自己十五年来朝思暮想的小阿卡斯，激动地跑上前去想拥抱儿子。阿卡斯怎么会想到眼前的大熊竟是他失散了十五年的母亲？见到一只这么大的熊向他扑来，他兴奋地向后一闪，举起长矛，运尽全身力气就要向大熊刺去。眼看一幕惨剧就要发生了，正在天上巡行的宙斯看到了这一幕，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亲手杀害他的母亲。于是略施神法，把阿卡斯变成了一只小熊。这样一来，小阿卡斯立刻就认出了妈妈。他亲热地跑上去，偎靠在母亲的怀里，母子俩幸福地团聚了。

宙斯为了使这母子二人不再遭受什么意外，就把他们提升到天界，在众星之中给了他们两个荣耀的位置，这就是在北天闪耀着光辉的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

赫拉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急败坏，于是就派了一个猎人带着两只凶恶的猎狗，紧紧地追赶大熊母子。这个猎人就是天上的牧夫座，而他牵着的两只猎犬就是猎犬座。

古希腊人看到这只大熊夜夜都在天上徘徊，永远也不落到地平线下面，他们认为这一定又是赫拉的鬼把戏。原来，赫拉派猎人和猎犬去追赶大熊母子后仍不善罢休，她又去求她的哥哥——海神波赛冬。海神听信了妹妹的一面之词，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其它星座都有东升西落的现象，总有一段时间沉没到地平线之下，到海神的领地去休息，只有大熊娘儿被排斥在外。不过这倒也好，卡力斯托可以时时守在她的阿卡斯身边，免得赫拉又想出什么坏主意。

听完神话故事，月儿说：“别转移话题。请说出北斗七星的名字顺序。”

刘星望着夜空清晰的北斗七星，他当然知道，却故意说错了顺序。

月儿回敬：“由杓口以顺时针方向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怎么样，服不服？”

刘星伏笔：“请问，哪颗是牛郎星？哪颗织女星？”

月儿认真找了一会，摇头认输。

刘星笑着：“织女星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夏夜星空的一颗一等星，基本上不会与北斗星同时出现在夜空中。这是基本的天文常识。”

月儿：“既然不会同时出现，你还叫我找？居心叵测。”

想到民间流传的牛郎与织女爱情故事，两人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不得不面对“走”还是“留”问题。两人默默地望着夜空。

月儿一语双关：“闪烁的星哪，你为何这样明亮？”

刘星将计就计：“洁白的月哪，你为何时明时暗？”

月儿：“星明月自然就暗，这是天经地仪。”

刘星：“有星无月天不明，这是地仪天经。”

又是沉默。

月儿收回目光：“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关于福与祸的问题。考上大学是多大的福啊，可我感觉像闯了祸一样。上大学，是福是祸？留下来，是福是祸？莫非真的是福祸相连？”

刘星思索片刻：“这个问题，我一时也回答不了。听说过塞翁失马的故事吧？”

月儿：“知道一点。大概是说，一个老头丢失一匹马，后来又带回一匹马什么的。”

刘星说：“战国时期，靠近边塞的地方住着一位老翁。一天，老翁家的一匹良马无缘无故地跑入胡人居住的地方去了。邻居安慰他，他平静说：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几个月后，那匹丢失的马不但自己跑回来了，还领着一匹胡人的骏马一起回来。邻居向他祝贺，他坦然道：这事是福是祸还不好说。不久，老翁的儿子因骑骏马摔残了腿。邻居纷纷前来慰问，老翁淡然道：这件事到底是福是祸也不好说。果然，一年后，胡人侵犯边境，村子里青壮男子全部应征入伍，在战场上全部牺牲。惟独老翁的儿子，因为脚残没有去打仗，得以保全性命。”

听完故事，月儿沉思。

刘星：“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可以转化为祸，祸也可变化成福。这种变化深不可测，难以预料。”

月儿：“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呢？莫非丢硬币决定？”

刘星：“靠丢硬币选择，那是自欺欺人。”

月儿：“要不，请老夫子算一卦？”

刘星：“把手伸过来。”

月儿狐疑地把手伸给他。他说：“你的事业线、感情线、生命线在哪儿？”她说：“在这儿。”他说：“在谁的手里？”她说：“在我的手里。”他说：“你把手攥起来。”她攥起来了。他说：“你看，命运掌握在谁的手里？”她恍然大悟：“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旋即，她发现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可是，还是没有解决如何选择问题呀？”

刘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烦恼本无根，困惑本无源。今天不扫明天的落叶。”

月儿：“可是，今天的落叶还没有扫啊。莫非凭直觉、靠运气不成？”

刘星不能回避了：“我认为应该是凭良心、靠胸怀选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良心。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这是胸怀。”

月儿迂回：“说么说，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刘星：“短期的愿望，是希望得到一副天文望远镜。”

月儿：“这个好办，我一定帮您实现。那么，远期的呢？或者说你的追求你的抱负是哪样？”

夜空，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在蓝幽幽的夜空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好似在夜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就像在探寻浩瀚宇宙的秘密一般。

刘星望着流星划过的夜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己到底追求什么呢？这个问题，他好像还真的没有认真想过。小时候老师常说，人要有远大的理想，要有伟大的抱负，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毛主席却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向张思德同志学习，干一行爱一行，甘做一颗螺丝钉。远大的理想与干一行爱一行，分明是矛盾的呀。自己远大的理想是什么？伟大的抱负又是什么？肯定不是升官，更不是发财，也不是当什么“家”。那是什么呢？他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能游览唐诗中描写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探寻“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意境。这算不算“远大的抱负”？遗憾的是，至今他一处都没有去过。至于目前，他认为不应该虚度年华，应该打实基础。他觉得还是毛主席说的对，应该是干一行爱一行吧，埋头耕耘不问收获。所以，他把郑板桥的《竹石》当做座右铭：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所以，他特别喜欢马儿对他的评价：绵里藏针。人不要锋芒太露，退一步海阔天空。真忍不了，用力捏，钢针自然会露出来的。这是不是契合佛家的“业缘自作”？

见刘星不吭声，月儿说：“换个说法。你认为什么是幸福？或者说什么是成功？是为自己的理想，默默奋斗就是幸福，还是所谓的一鸣惊人才是成功？莫非这些你没有想过？”

刘星依然望着夜空，依然没有回答。

什么是幸福？他想，古人说的“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生三大喜事应该是吧？“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胸怀应该是吧？“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笑望天空云卷云舒”的超然境界应该是吧？“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情逸致应该是吧？“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隐士情怀也应该是吧？或者，郑板桥“一间茅屋在深山，白云半间僧半间”、 陶弘景“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应该是吧？想到郑板桥、陶弘景，他忽然感到心慌、脸红，为自己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山中宰相”“看破红尘”的想法而羞愧。还好，夜色里，月儿没有发现他脸红。至于什么是成功？他想应该是在生活中看到自己的价值吧，或者说今天比昨天更智慧吧。刘星忽然又想到小镇的苦竹。苦竹，用几年的时间默默地扎根大地，为的是有朝一日，一飞冲天。这是不是一种幸福？是不是一种成功？

月儿耐心地：“好吧，再换个说法。你认为文凭重要还是你所谓的价值重要？人的价值是行善还是除恶？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改变一些环境，是不是可以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价值呢？莫非，莫非这些你也没有想过吗？”

刘星不能再沉默了。那样未免太矫情了。

他把大学通知书放在胸口，双手抱头，望着夜空说：“你不要莫非了。老实说，我以前还真没有好好想过这些问题。经过这场疾病后，过去的很多想法，现在看来还是太肤浅了。天有日月星，人有精气神。如同日月星一样，一个人的精气神太重要了，否则，就是行尸走肉。精气神，就是一个人的价值观。一心崇善，看到的就是善；一心除恶，看到的都是恶。所以，我认为，幸福，应该是在生活中看到自己的价值，争取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至少，不给社会添麻烦。成功，不是要让别人羡慕你，而是让别人需要你。文凭当然重要，它至少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份吧，它同时也能更好地实现价值，或者说，文凭是靠价值体现的。环境也很重要。不过，我更认为，不管什么生存环境，只要勤奋、只要踏踏实实生活，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当然，如果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我的追求或者说理想，就是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你呢？你认为人的最大幸福是哪样？或者说，你追求的幸福是哪样？”

这回轮到月儿沉默了。

月儿看看手中的通知书，又看看身边的男人，再看看深邃的星空，忽然感到手中的通知书变轻了，身边的男人变沉了，深邃的星空变明了。她感到胸口发热、血液加速、浑身有力。她这是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了，第一次是看完手抄本《第二次握手》的时候。第一次她只有激动没有行动，为此后悔不已。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一次她决定立即行动。她慢慢坐起来，轻轻地拿过刘星胸口上的通知书，轻轻地把两张通知书合在一起，轻轻地撕成两半四块，算是回答了他的提问。同时，她两颗晶莹的泪珠还是落在了撕碎的通知书上。是啊，毕竟这是她第二次“狠心”撕碎大学录取通知书了。

在那个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意味着跳出龙门、意味着铁饭碗、意味着彻底改变命运的年代，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少女，两次“狠心”撕碎大学录取通知书，两次打碎改变命运的“铁饭碗”，需要何等的胸怀和勇气啊。这种事情，只在报纸上看到东北一个叫吴献忠的女知青，为扎根农村拒绝推荐上大学的机会，但在边疆小镇是绝无仅有的。所以，不敢说空前绝后，但至少是“空前”的。也算是“奇葩小镇”发生的奇葩事吧。

真是“猴子都会流泪的年代”。

刘星闭上眼睛，一句话没说，伸手把月儿揽在怀里。月儿把头埋在刘星怀里，任凭泪水流淌。刘星知道她在流泪，并没有劝阻、安慰，因为他知道，泪水有苦涩与甜蜜之分。月儿今天的泪水应该是甜蜜的，至少是幸福的。

幸福的泪水，想流就流吧。

许久，刘星慢慢睁开眼睛，惊喜地发现夜空出现一颗彗星。他知道，宇宙中彗星的数量不少，但由于彗星的轨道与行星的轨道不同，能定期回到太阳身边的周期彗星极少，比如哈雷彗星，76年才回来一次，下次是1986年；多数彗星是非周期彗星，终生只能接近太阳一次，而一旦离去，就永不复返。这类彗星或许原本就不是太阳系成员，它们只是来自太阳系之外的过客，无意中闯进了太阳系，而后又义无反顾地回到茫茫的宇宙深处。这样的彗星没法提前预报,而且绝大部分肉眼是看不到的，也有突然增亮的彗星,比如今天的这颗彗星，一旦离去，就是不归之路。

机会难得。刘星欲叫月儿观看，想了一下，最终没有叫。

刘星知道，因为彗星运动的时候后面好像有个尾巴,形状象扫把,人们把它贬称为“扫帚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民间把“扫帚星”视为“灾星”。见到“灾星”意味着有灾难了，要倒霉了。他知道月儿最近非常敏感，也知道这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他决定不想让她徒增烦恼。不过，他在心里暗暗发誓，1986年的哈雷彗星，他一定要陪月儿看，因为人的一生只能看到一次。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陪她看了。

其实，月儿已经看见彗星。想到民间把彗星贬称为“扫帚星”“灾星”，把彗星的出现同洪水、瘟疫等灾难联系在一起，她宁愿没有看见。她自欺欺人地紧紧闭上眼睛。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既然看见了，想靠“闭上眼睛”装没看见，基本上不可能；想“心不烦”，就更不可能了。

彗星，真的是“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