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下令:“宦官不应在外面居住,凡是前朝宦官以及各道监军和私家所蓄养的人,不论贵贱高低,一律遣送回京城。”
李存勖派遣皇弟李存渥、皇子李继岌到晋阳迎接太后、太妃,太妃说:“祖宗的陵墓、宗庙都在这里,如果我们都走了,每年祭祀的时候谁来奉祀祖宗呢?”
于是她就留在晋阳不来了,太后到洛阳,李存勖亲自出城到河阳迎接,随从太后一起进入洛阳城,当时在李存勖身边的宦官已经有五百人,到这时几乎达到一千人,李存勖都赐给他们优厚的俸禄,并且委以重任,把他们当作心腹,宫内各司使的职务,从前朝天祐年间以来都是由一般士人担任,现在又恢复使用宦官,宦官又逐渐干预起政事来,接着又重新设置各道监军,节度使出去打仗或者留在京城时,军府的政事都由监军决断,这些宦官欺凌主帅,又仗势争权,因此各藩镇对他们都很愤怒。
当初李嗣源北征契丹时,路过兴唐府,东京的府库中有一些专供李存勖御用的细铠甲,李嗣源就行文给副留守张宪,请求调拔五百领,张宪因为当时军队正要行动,没有来得及上奏李存勖就先拔给了李嗣源,李存勖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十分生气地说:“张宪没有得到我的旨意,擅自作主把我的细铠甲给了李嗣源,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罚了张宪一个月的奉禄,命令他亲自去军中把铠甲取回来。孔谦对郭崇韬说:“首座相公豆卢革日理万机,事务繁杂,住的地方离这儿又远,租庸的薄册积压很多,最好是另外想个办法解决。”
豆卢革曾经写过借条向省库借钱数十万,现在孔谦把这个借条拿给郭崇韬看,郭崇韬有一回就把这事向豆卢革暗示了一下,豆卢革心里觉得很不安,于是就上书李存勖请求让郭崇韬一个代理租庸的事务,郭崇韬坚决推辞,李存勖问道:“那么谁可以担任这个职务呢?”
郭崇韬回答说:“孔谦虽然多年来都在掌管金钱粮谷,但是如果仓促间就委任他以大任的话,恐怕难服众望,还是再任用张宪比较好。”
李存勖当即下诏征召张宪来,孔谦更加失望了,孔谦对张宪的再次到来很是不满,就对豆卢革说:“金钱粮谷这种小事,一个精干的官吏就能办理了,魏都却是国家的根本之地,难道不更重要吗?兴唐府尹王正言品行有余,才能不足,如果万不得已,可以让他身居朝廷,大众可一起帮助他,还是比委任他去独担一面更合适。”
豆卢革就替他把这个意思告诉了郭崇韬,郭崇韬于是就奏请李存勖把张宪留在东京,任命王正言为租庸使,王正言糊涂懦弱,孔谦是贪图他好控制,所以才提名让他出任租庸使的。天平节度使李存霸、平卢节度使符习上奏说:“所属州县多声称,他们直接按照租庸使所下公文处理公务,而节度使的有关部门却根本都不知道这一情况,这样一来把规程都搞乱了。”
租庸使上奏说:“近年来的惯例,租庸使的公文都是直接下发到州县的。”
李存勖裁断说:“朝廷的惯例,中央的公文不直接下发到州县,州县的官吏也不能直接上奏,现在天平、平卢两道所讲的事情,是本朝过去的规定,而租庸使所陈述的是伪梁近来的做法,从今往后,各支郡不得自行上奏,一定都要经过本道转呈,租庸使催办征收赋税也要书写牒文通报观察使。”
虽然下达了这道命令,实际上并没有执行,于是李存勖下令让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都隶属于租庸使。这天,李存勖到南郊祭天,大赦天下,孔谦想多聚财物以博取宠信,于是凡是大赦的诏书所赦免的租税,孔谦也仍然照征不误,从此李存勖每次诏书颁发,人们都不大相信,百姓们都愁苦怨恨。
李存勖因为义武节度使王都即将来朝拜,于是就想要开辟一块毬场,张宪说:“过去都是在新宫的适中开辟为毬场,前年陛下在这里即帝位,这个祭坛不能毁掉,请求在行宫的西边另外开辟毬场。”
过了几天,新毬场还没建成,李存勖就下令毁去即位用的祭坛,张宪对郭崇韬说:〝这祭坛是皇上祭祀上帝,最初接受天命的地方,怎么能把它毁掉呢?〞
郭崇韬就找机会向李存勖进谏,李存勖反而下令马军和步军的两个虞侯立即把坛毁掉,张宪私下里对郭崇韬说:〝忘天背本,再没有比这更不吉利的了。〞
郭崇韬刚到汴梁、洛阳的时候,很接受了一些藩镇们给他送来的馈赠,他的亲信中有人规劝他,郭崇韬说:〝我的职位兼领将相,俸禄和赏赐有巨万之多,难道还需要依靠这些外财吗?只是因为伪梁的末世贿赂成风,现在黄河以南的各个藩镇,都是过去梁朝的旧臣,唐王的仇敌,如果拒绝他们的馈赠,他们的心里能不害怕吗?我只是替国家把这些钱财暂时藏在家里罢了。〞
到了李存勖将要到南郊祭天的时候,郭崇韬带头捐献了十万缗劳军钱。在此之前,宦官们劝李存勖把天下的财富分为内外二府,把州县所上交的归入外府,充当国家的经费,把各个方镇所贡献的归入内府,供皇上宴会、游猎和赏赐左右近臣之用,这样就出现外府时常空虚无节余,而内府的钱财却堆积如山的局面,等到有关部门筹办南郊祭祀事宜时,却缺乏劳军钱,郭崇韬对李存勖说:〝臣已经把这所有的家产都拿出来资助郊祭大礼了,希望陛下也能拿出内府的钱财来帮助有司。〞
李存勖听了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最后才说:〝我在晋阳自有积蓄,可以让租庸使用车运来资助有司。〞
于是从李继韬家中取了数十万金银布帛来帮助有司,尽管如此,军队的士卒们仍感到没有满足自己的期望,开始怨恨起来,并产生了叛离的念头。郭崇韬知道李绍宏心里不愉快,于是设置了内句使,掌管考核三司的财富,让李绍宏担任这个职务,是希望以此来消除他的不快,但是李绍宏终究还是不高兴,这样一来只是徒然增加了州县移报手续的麻烦。
郭崇韬的职位兼领将相,又掌握着使臣所持的旌节,他以天下为己任,权力几乎和主人相等,每天早晚门前的车马总是满满的,但是他生性刚烈急躁,遇事爱发脾气,李存勖的宠臣们求他办事,大多都遭到严厉拒绝,于是宦官们都怨恨他,一天到晚都在李存勖的面前说他的坏话,郭崇韬非常恼怒,可又拿他们没有办法,豆卢革、韦说有一次问他说:〝汾阳王郭子仪本来是太原人,后来才迁居到华阴的,您世代居住在雁门,是否就是他的支脉呢?〞
郭崇韬顺着话题说:〝因为遭到变化,家里的族谱已经丢失,不过曾经听先人们讲过,我上距汾阳王只有四世。〞
豆卢革说:〝如此说来,汾阳王肯定是您的从祖了。〞
郭崇韬从此以后就以贵族后裔自居,喜欢评判别人的流品,大量提拔了一些华而不实的人,而鄙视和疏远有功劳的旧臣,有人向他求官职,他却说〝我很了解你的才华,但是你出身寒门,我不敢启用你,怕被名流们耻笑。〞
从此,宫内有李存勖的宠臣们中伤他,宫外有功勋旧臣们怨恨他,郭崇韬多次请求把枢密使一职让给李绍宏,唐王都不容许,他又请求把枢密院的事务分出一部分归宫内各司管辖,好减轻自己的一些权力,但是宦官们并没有因此停止对他的中伤,郭崇韬感到愁闷不得志,便和他的亲信们商量准备去本镇回避一下,其中有个人劝他说:〝千万使不得,蛟龙如果离开了水,地上的小蚂蚁都能制服它。〞
在此之前,李存勖想把刘夫人立为皇后,但是因为有正妃韩夫人在,太后又一向很讨厌刘夫人,郭崇韬也多次劝谏阻止,因此一直没有结果,这时郭崇韬的亲信劝他说:〝您如果请求册立刘夫人为皇后,皇上一定很高兴。这样,宫内有皇后帮助您,那么伶人宦官们就不能把您怎么样了。〞
郭崇韬听从了这个建议,就和宰相一道率领百官向李存勖启奏,请求册立刘夫人为中宫皇后,皇后出身贫寒,显贵之后,一心只在蓄积钱财,在魏州的时候,连那些柴草水果蔬菜都要进行贩卖,等到立为皇后以后,四方呈献来的贡品都要分为两份,一份呈送给天子,一份呈送给中宫,因此中宫里的宝货堆积如山,皇后也只是用来抄写佛经、施舍尼姑而已。当时皇太后的诰命,皇后的教令,和李存勖的制赦一样并行于藩镇之间,大家都同样遵照执行。
当时的功勋大臣们都害怕伶人宦官后进谗诽谤,心里感到不安,所以蕃汉内外马步副总管李嗣源请求解除兵权,李存勖当然没有答应,自以唐朝末年衰乱以来,士大夫之家有人把任官的赦令卖给族人或姻亲,于是乱了礼教,甚至有舅舅和叔叔要拜外甥和侄儿的,候选的官吏假冒顶替的很多,郭崇韬想革除这一弊端,请求李存勖下令吏部严加考核,当时参加南郊祭天的执事官吏有一千二百人,其中经过注籍考选的只有数十人,而涂改委任官职文凭的人占十分之九,候选、候补官职的人有的在道路上哭天喊地,有的甚至饿死在旅店里。
孔谦把钱粮借贷给百姓,然后让百姓用低价的丝来偿还贷款,而且多次下文各州县督促实行这种方法,翰林学士承旨、代理汴州事务的卢质向李存勖上奏说:〝梁朝的赵岩过去任租庸使的时候,利用借贷搜刮百姓财物,使百姓怨声不断,陛下破例立新为民除害,但是有关部门却没有把过去的做法改过来,简直就是赵岩又活回来了一样。今年春季霜寒危害作物,茧丝的收成很差,只缴纳原有的赋税,都怕老百姓要流离失所了,更何况还要加重高利贷的负担呢,百姓们怎么忍受得了?臣只侍奉天子,不侍奉租庸使,现在皇上的赦旨还没有颁下,租庸使的公文却一直在催促,希望皇上能够早作明睿的裁示!〞
右谏议大夫薛昭向李存勖上疏认为说:〝诸道藩镇中僭窃名号的还很多,征讨的计划短时间内还不可停止。此外,士卒们长期随从征战,没能得到丰富的赏赐,很多人还很贫穷,应该把四方的贡献和南郊祭祀的剩余物品,再颁赏一些给他们,再者,黄河以南的各路军队都是从前梁朝的精锐,恐怕那些僭窃名号的各国,会偷偷地用厚利引诱他们,应该对他们加以安抚,还有,举家流亡失散在外的,应该宽省徭役、减少赋税,以此来安定他们,把他们聚集回来,再者,对那些不是急需的工程建设,应当加以裁减,最后,请求选择一些无用的空地去放马,不要让马践踏京畿地区的民田。〞
孔谦又向郭崇韬说王正言的坏话,同时用丰厚的礼物贿赂那些伶人宦官,想求得租庸使一职,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心里便闷闷不乐,于是他向李存勖上表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李存勖很生气,认为他是在逃避事务,准备把他绳之以法,多赖景进的求情解救,才使他得以幸免。
后来租庸使王正言得了中风,精神恍惚,无法处理公务,景进又多次向李存勖反映这一情况,于是李存勖就任命租庸副使、卫尉卿孔谦为租庸使,右威卫大将军孔循为租庸副使,孔循就是赵殷衡,梁朝灭亡后才恢复了过去的姓名,孔谦到这时才得以为所欲为,为了满足李存勖的欲望,他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因此唐王赐给孔谦一个封号叫丰财瞻国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