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季兴经常想攻取三峡,只是因为畏惧蜀国峡路招讨使张武的威名,才迟迟不敢动手,现在借着唐军的兵势,就让他的儿子行军司马高从诲暂时代理军府的事务,而自己亲自率领水军上溯三峡要攻取施州,张武用铁链子封锁了江上的通道,高季兴派遣勇士乘着小船去砍断这些铁链子,这时碰巧刮起了大风,船被风一吹挂在了铁链子上,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两岸蜀军的箭石纷纷飞了下来,砸坏了他的战船,高季兴只好乘一只小船逃了回去,不久张武听说蜀军的北路已经战败,于是就率领所属的夔、忠、万三州派遣使者到魏王那里请求投降。
高季兴得知蜀国已经灭亡时正在吃饭,他惊讶得跌落了勺子和筷子,说:“这是老夫我的过错啊!”
梁震说:“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唐王得到蜀国以后会更加骄傲,他自己的灭亡也不会太久了,这也难说不是我们的福气呢!”
楚王马殷得知蜀国已亡,就上表声称:“臣已经在衡山的山麓准备好了告老退隐的地方,希望能交回印缓以求终老余年。”
当初,楚王马殷取得湖南以后,对商贩都不征税,因此四面八方的商贩都聚集到湖南,湖南盛产铅、铁,马殷采纳军都判官高郁的建议,用铅和铁铸成钱,商贩们一离开楚境,这种钱币到别处就不能使用,只有用这些线再买其它的货物带走,这样楚国就能够用国内多余的东西交换天下的百货,国家因此而富裕起来,湖南的百姓原来都不种桑养蚕,高郁就下令人们在交税的时候都要用绢币来代替钱,不久,民间的纺织业就盛行起来。
唐朝自从王宗弼死后,于是任命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并催促他先到洛阳,李存勖和臣下们商议另外挑选一位北都留守,枢密承旨段徊等人讨厌邺都留守张宪,不想让他留在朝廷之中,于是都建议说:“北都留守非张宪不可,张宪虽然有作宰相的才能,但是现在国家新近得到中原,宰相就在天子眼前,如果有什么事情办得不妥当,还有圣上纠正他,和北都单独维系一方的安危比起来,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调张宪出任太原尹,主持北都留守事务,考虑到原邺都监军王正言年老糊涂,李存勖又任命武德使史彦琼为邺都监军,史彦琼本来是个伶人,深受李存勖的宠爱,魏、博等六州的军队钱粮事务都归史彦琼掌管,他作威作福,肆意陵辱将佐们,除王正言外,官吏们都巴结奉迎他。
当初,李存勖得到魏州的银枪效节都将近有八千人,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信部队,这些人打起仗来都勇敢强悍所向无敌,在黄河两岸的各个战役中,他们确实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屡建奇功,于是李存勖向他们许愿说,等到消灭了梁朝的那一天,一定对他们大加赏赐,在平定了黄河以南以后,虽然对他们也不止一次地进行赏赐,但这些人却居功自傲而且贪得无厌,反而对李存勖心怀不满,这一年发生饥荒,很多老百姓都背井离乡,租税更加征收不足,加上道路上到处是积水,水陆交通都不通畅,东都的粮库也空了起来,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分给士卒的,租庸使孔谦每天都到洛阳城的上东门外,眼巴巴地等待各州从水路运来的粮食,只要一运到马上就分发给士卒们,士卒们由于缺乏粮食,有的人把妻子典押给别人,有的人卖儿子,年老体弱者就去野外挖野菜充饥,几十上百的人往往成群地饿死在野外,国中怨声载道,而李存勖却照样在外不停地游猎。
这天,李存勖在白沙打猎,皇后、皇子和后宫的妃嫔们都跟随着,一路分别住在伊阙、潭泊、龛涧等地,返回宫中时,当时天上正下着大雪,随行的官吏士卒中有人冻僵跌倒在路上,伊州、汝州一带的饥荒情况更加严重,李存勖的卫兵在所经过的地方,都要向当地催要一应所需,如果办不到,他们就砸坏主人的日常用具,把别人的房子撤掉当柴烧,比强盗还凶狠,县里的官吏们都纷纷逃到山谷里躲藏了起来。
李存勖因为军队的粮食储备不足,就召集群臣商议,豆卢革以下的大臣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吏部尚书李琪向李存勖上疏说:“自古以来都是根据收入的情况,再决定支出的多少,根据农时的忙闲再决定战争,所以即便是出现了水涝旱灾,也不会出现缺衣少食的忧虑,近代以来都是靠向农民征税来供养军队,从来都没有过农民富足而兵用不足,或者农民贫困而军队却能丰衣足食的情况,现在即使不能减免租税,如果能折纳、纽配这些苛捐杂税的名目,农人们也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
李存勖当即命令主管部门就按照李琪所讲的去办,然而最终还是没能执行,由于洛阳的军粮储备不足,李存勖准备去汴州,谏官劝阻说:“不如节俭开支来满足需要,自古以来就没有去找粮食吃的天子,现在杨氏还没有被消灭,不应该让他们看出虚实来。”
李存勖这才作罢,于是李存勖下诏把原蜀国所任命四品以上的官员按不同的情况降职,五品以下的,如果才干和门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一律让他们回乡,在唐军入蜀时率先投诚的和有功劳的,都委托郭崇韬根据具体情况加以奖励和任用,又赐给王衍诏书,大意说:“本来应该割出一块土地来分给你,绝对不会把你逼上绝路,日月星三辰在天作证,一句话也不会欺骗你。”
郭崇韬一向痛恨宦官,他曾经私下里对魏王李继岌说:“大王主掌天下,骟了的马都不应该骑,何况任用宦官?最好把他们全部除去,专门任用士人。”
吕知柔躲在外面偷听,听到了这一番话,从此宦官们对郭崇韬恨得咬牙切齿。当时成都虽然被攻克,但是蜀中盗贼四起布满山林,郭崇韬担心大军撤离之后,这些盗贼就会成为后患,就任命任圜、张筠分路前去讨伐招抚他们,因此停留了很久还没有班师回朝,李存勖派宦官向延嗣前来催促起程,郭崇韬没有到郊外去迎接,与向延嗣见面的时候,礼节上又十分傲慢,向延嗣非常生气,李从袭对向延嗣说:“魏王是太子,主上还健在,而郭公竟然如此专权跋扈,郭廷诲带着随从出入,每天都和军中的骁勇将领、蜀地的豪杰们在一块喝酒胡混,指天画地胡吹乱捧,最近又听说他让他父亲向李存勖上表,请求任命他为蜀帅,又对他父亲说‘蜀国这个地方很富饶,大人应该好自打算。’现在各军的将领都是郭氏的党羽,大王正寄身在虎狼的口中,一旦有变,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骨头会丢在什么地方喲!”
说完两人就面对面地哭了起来,向延嗣回到朝廷以后,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刘皇后,刘皇后又哭着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李存勖,请求及早援救李继岌,使他免于一死。在此之前,李存勖听说蜀人请求委任郭崇韬为蜀地的统帅,就已经很不愉快,现在又听了向延嗣的这样一番话,不能不起了疑心,李存勖查阅蜀国府库的账册,怀疑地说:〝人们都说蜀中珍宝数不胜数,怎么这上面登录的却是这么少?〞
向延嗣回答说:〝臣听说蜀国被攻破以后,那里的珍宝财物都到了郭崇韬父子的手中,郭崇韬现有黄金一万两,白银四十万两,钱币百万缗,名贵的马上千匹,其它的东西价值也与此相当,他的儿子郭廷诲所搜刮的,还在这些数目之外,所以主上所得到的就所剩无几了。〞
李存勖听后气得脸都变了颜色,到了孟知祥就要到成都赴任的时候,李存勖对他说:〝听说郭崇韬有异心,你到了那里之后,替朕把他杀了。〞
孟知祥说:〝郭崇韬是有功勋的元老,不会出现这些情况,等臣到蜀地后仔细观察,如果他没有异心就送他回来。〞
李存勖同意了他的作法,孟知祥从洛阳出发,李存勖不久又派衣甲府使马彦珪赶往成都,观察郭崇韬的举动,如果他能遵奉诏令班师回朝就算了,如果稍有拖延或表现出专横跋扈的样子,就和李继岌一道把他解决了,马彦珪又私下求见刘皇后,劝她说:〝臣听向延嗣说蜀中的情势危在旦夕,而现在主上当断不断,事情的成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在事情紧急的时候,又怎么能够在三千里之外请示命令呢?〞
刘皇后又把这些告诉了李存勖,李存勖说:〝这些都是道听途说,难以判断真假,怎么可以立即就作判断呢?〞
刘皇后的企图未能得逞,退下来之后,就自己给李继岌写了个告谕,命令他杀死郭崇韬,孟知祥走到石壕,马彦珪夜间敲开了他的门,宣读了李存勖的诏书,催促他赶快上任,孟知祥于是日夜兼程赶赴成都,他私地里叹气说:〝霍乱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