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李继岌到达兴平,获悉洛阳发生了叛乱,又率领大军回头向西行进,计划驻扎凤翔,向延嗣到达凤翔,于是就以李存勖的命令诛杀了李绍琛,当初李存勖命令吕、郑两个内养留在晋阳,一个监管军队,一个监管仓库,自留守张宪以下的官吏都极力奉承他们,到了邺都发生兵变的时候,李存勖又任命汾州刺史李彦超为北都巡检,李彦超是李彦卿的哥哥。
李存勖去世以后,推官河间人张昭远劝张宪上表拥戴李嗣源登基,张宪说:“我是一个书生,从布衣百姓到今天成为能穿朝服的大臣,都是出自先帝的恩泽,怎么能够苟且偷生而不感到惭愧呢!”
张昭远感动得流着眼泪说:“这些都是古人的事迹,而您却能身体力行,您的忠义可以永垂不朽了。”
有一个名叫李存沼的人,是李存勖的近亲,他从洛阳逃到晋阳后,假传李存勖的命令,私下里密谋要与两个内养杀死张宪和李彦超,占领晋阳作抵抗,李彦超得知这一情况后,就悄悄地告诉了张宪,想先下手把他们杀了,张宪说:“我受了先帝的厚恩,不忍心做这种事情,我知道坚守信义到头来都免不了要遭到灾祸,但这也是天命吧。”
李彦超正谋划着还没有最后做出决断,这天的晚上军士们却一起在牙城里杀死了那两个内养和李存沼,随后在城内大肆抢掠,一直折腾到天亮,张宪听说发生了兵变,就出巡到了沂州,这时正好李嗣源宣抚各地的文书送到了晋阳,李彦超就给士卒们下了命令,城里才开始安定下来,于是他就暂时代理了太原军府的事情。
当初李绍荣本想投奔河中去依仗永王李存霸,不料随从的士兵渐渐逃散了,到了平陆,只剩下几名骑兵随从,结果被人抓了起来,打断腿后解送到了洛阳,李存霸因此率领一千多名部众丢下河中军镇,逃到晋阳去了。
李绍荣被押送到晋阳,监国李嗣源责问他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竟然杀死我的儿子?”
李绍荣也怒目圆睁地瞪着李嗣源说:“先帝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的?”
李嗣源于是杀死了李绍荣,并且恢复了他原来的姓名元行钦,刘皇后和申王李存渥一起逃往晋阳,在路上就和李存渥通奸了,李存渥到了晋阳,李彦超不肯接纳他,他于是逃到凤谷,却被他的部下杀死,第二天,永王李存霸也到了晋阳,随从的士兵也都逃光了,李存霸于是剃光头发,穿着和尚的衣服去拜见李彦超,对李彦超说:“我甘愿当一个荒山野僧,希望能得到您的庇佑。”
军士们都争着想杀死李存霸,李彦超说:“六相公既然来了我们这里,应当奏请朝廷,听候指示。”
军士们不听他的劝告,就在府门的石碑下把李存霸杀了,薛王李存礼和李存勖的幼子李继嵩、李继潼、李继蟾、李继嶤,在遭受变乱之后都不知下落,只有邕王李存美因为得了风湿半身不遂,才免于一死住在晋阳。
魏王李继岌从兴平退军到了武功,宦官李从袭说:“是福是祸不可预测,但是退却不如前进,请大王赶快东进前去平定京城的内乱。”
李继岌采纳了他的建议,回师东进到了渭水之滨,这时代理西都留守的张篯已经把河上的浮桥砍断了,他们只好顺流泅渡过河,当天到达渭南,亲信吕知柔等人都已逃跑躲了起来,这时李从袭对李继岌说:“大势已去,大王还是自己想个办法吧。”
李继岌彷徨不知所措,他不停地流着眼泪,后来他干脆就自己伏在床上,命令仆人李环用绳子把他勒死了,于是任圜代替他率领军队继续东进,监国李嗣源知道后就命令石敬塘前去安抚他们,士卒们也都没有什么反感的言论。
在此之前,监国李嗣源命令自己的亲信李冲担任华州都监,也好迎接李继岌率领的西征军,李冲却擅自碧迫华州节度使史彦州入朝,同州节度使李存敬路过华州时,李冲把他给杀了,并且斩杀了他的全家,而后又杀死了西川行营的都监李从袭,史彦镕向安重诲哭诉,安重诲就派史彦镕再回到华州,然后召令李冲回朝。
自从监国李嗣源进入洛阳以来,朝廷内外的重大事情都是由李绍真作决定,李绍真擅自把威胜节度使李绍钦、太子少保李绍冲拘捕下狱,准备把他们杀掉,安重诲对李绍真说:“温涛、段凝的罪恶都是在梁朝的时候犯下的,现在殿下刚刚平定内乱,正期望能够安定万国,难道只是专为您报私仇的吗?”
李绍真从此以后才稍加收敛了一些,于是监国李嗣源颁下旨令,李绍冲、李绍钦两人都恢复原来的姓名温韬、段凝,并且把他们免官放归田里。
这时候主管官吏正在商量监国即位称帝的礼仪,李绍真、孔循认为唐朝的运祚已经完了,应当另外自行建立国号,监国李嗣源问左右的近臣说:“什么叫国号?”
他回答说:“先帝曾经由唐朝赐姓,后来又灭了梁朝为唐朝复了仇,承继唐朝昭宗之后,所以国号叫唐,现在曾经在梁朝做过官的人,都不希望殿下的国号也称唐。”
李嗣源说:“我十三岁时就侍奉献帝,献帝把我看成是同一宗族的人,就把我当作是他的儿子一样,我又侍奉武皇将近三十年,侍奉先帝将近二十年,不论是筹划朝政还是攻城野战,我从来没有不参预的,武皇的基业就是我的基业,先帝的天下就是我的天下,哪里有同一个家而称两个国号的!”
于是下令执政大臣再仔细商议,吏部尚书李琪说:“如果改变国号,那么先帝就等于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了,那么他的灵柩又靠谁来料理呢?这不单是殿下忘记了三世旧君的恩情,就是我们这些作人臣的心里又能感到安宁吗?过去的朝代以旁支入继大统的也很多,我以为应该用嗣子在灵柩前继任的礼仪来即位。”
大家都同意他的这个建议,于是监国李嗣源从兴圣宫前往西宫,穿着斩衰的重丧服,在李存勖的灵柩前即皇帝位,在场的百官们也都一身缟素,一会儿,李嗣源又穿上皇帝的龙袍,戴上皇冠,接受玉册,百官们也都换上参加吉礼的朝服向新皇帝拜贺。
然后就是大赦天下,改换年号,有选择地留下了后宫一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一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其余的人自己愿意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宫内的各司使务如果有名无实的一律裁减,都分派各军在就近的地方供给粮食,以节省运输的开支。
又下令免除夏、秋两季税收的省耗,节度防御等使,在每年元旦、冬至、端午和皇帝圣诞四个节日准许进贡,但不得借此机会掠夺百姓,刺史以下官员不准向皇宫进贡,候选官吏先前告身文书被涂毁的,命令三个铨叙部门严加查核,消除欺诈和伪造,其余按旧的规定办理。
任命太子宾客郑钰、工部尚书任圜一并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任圜仍旧兼管三司,任圜为公事操心就如同自己家的事情一样,选择荐良、斥退投机侥幸的小人,一年之间府库充殷军民们都很富裕充足,朝廷的纪纲也开始初具规模。任圜常常以天下为己任,因此安重诲很忌恨他。
安重诲仰仗着李嗣源对他的恩宠非常骄横,殿直马延有一次没注意撞到了他的前导侍从,他就立即在马前斩杀了马延,御史大夫李琪把这件事情报告了李嗣源,安重诲要求李嗣源下诏,声称马延凌辱冲撞了国家重臣,要告诫朝廷内外。朝廷任命安重诲兼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安重诲认为襄阳是个重要的地方,不可以没有统帅,不应该兼领,所以他坚决推辞,李嗣源接受了他的要求。
本来李嗣源不识字,从四面八方送来的奏折,每次都是让安重诲来读给他听,安重诲有时也不能完全地理解这些奏折的意思,于是他启奏说:“臣只能以忠诚的心来侍奉殿下,得以位居高职,当代的事情还能大略地知道一点,至于古代的事情,那就不是臣所能知道的了,希望能仿效前朝的侍讲、侍读、近代直崇政、枢密院等制度,挑选一些通晓文学的大臣来共同处理这些事情,以备殿下的垂问。”
于是设置了端明殿学士,任命翰林学士冯道、赵凤为端明殿学士,至此开始命令百官正衙除了正常的朝见以外,每相隔五天就要进入内殿向皇帝请一次安,并依次上奏本部门的公事,并且第一次赏赐给文武百官春冬两季的衣服。
«旧五代史»对李嗣源的即位多有粉饰回护,但其逆取的实质总是难以尽掩,不过他即位后,在革除弊政方面历来颇受史家肯定,首先是裁减宫人、伶人和宦官,以此来整肃宫掖,经济上节省开支,政治上排除干扰。
第二是诛杀宦官侫幸,废除苛敛之法,对于名声很坏的高官如盗掘唐陵的温韫、私用库物的段凝,纵田杀人的豆卢革等都在贬官后赐死,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如税外科率的邓州留后陶玘、为政贪秽的亳州刺史李邺等也都被贬死他乡,这些对于澄清吏治是很有影响的。
在执法方面,李嗣源也比较严明,供奉官丁延徽巧事权贵,人多拥护,监仓犯赃,依律当斩,侍卫使张从宾向李嗣源求情,李嗣源说:“食我厚禄,偷我仓储,期于决死,苏秦说我不得,非但卿言。”
对于涉及他自身的误判案件也能自责补过,巡检军使浑公儿奏称有百姓二人以竹竿战斗之事,他认为实所不容,交石敬塘处置,结果二人被杀,后来得知所谓百姓乃是幼童,战斗实是嬉戏,方觉失刑,于是他自己减常膳十日,以谢幽冤,石敬塘被罚一月俸,浑公儿被杖二十后撤职流放登州,对受害家属赐绢五十匹,粟麦各百石,便令如法埋葬,并专就此事下诏,要求此后在朝及诸道州府,凡有极刑,并须仔细裁遣,不得因循,这种做法就是在盛世帝王中也颇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