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延之的儿子颜竣地位高贵又有大权,凡是颜竣供奉的东西颜延之概不接受,只穿布衣住草屋,清寒像往常一样。颜延之常常乘坐老牛拉的破车,遇上颜竣的仪仗警卫就躲到路边一动不动,还经常对颜竣说:“我平生不喜欢见达官贵人,今天不幸见到你这位权贵。”
颜竣盖府邸,颜延之对他说:“你好自为之,不要让后人笑话你的愚昧。”
颜延之曾有一次清晨去见颜竣,看到颜竣家里宾客满门,而颜竣还未起床,颜延之发怒说:“你出身低下,升到云巅之上就像这样骄傲,怎么能长久呢?”
颜延之死后,颜竣为父服丧,才满一个月,刘骏晋升他为右将军,丹杨尹的官职照旧保留。颜竣坚决辞让升职,上书十来次辞让,刘骏没有允许,派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着颜竣登上车子,拉到丹杨尹官署内,赐以布衣一套,里面絮满彩绸,让主衣官给颜竣穿好。
刘骏在为刘义隆服丧三年后,变得过余奢侈放纵,大兴土木进行营建,颜竣因为自己是刘骏当藩王时的老部下,数次恳切地对刘骏劝谏,劝谏时又没有什么避讳,刘骏不高兴了。而颜竣自认为自己的才能足以辅助一代君王,旧日的恩情也无人可比,应该位居中枢地位永远执掌朝廷大权,但多次陈述看法不被刘骏接纳,于是怀疑刘骏疏远了自己,就要求外出任职,以此来试探刘骏的心意。刘骏竟然同意了,于是下诏任命颜竣为东扬州刺史,颜竣变得极为害怕。
镇北大将军、南兖州刺史沈庆之请求退老还休,朝廷故而任命沈庆之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沈庆之坚决辞让,上书几十次,又在刘骏当面亲自陈述,以至于叩头哭泣。刘骏眼看不能够改变他的意志,就准许他以始兴公的身份回到府第修养,还厚厚地赐给了他各种物品。
还在元嘉年间,宋国政府制造四铢钱,钱的外形都与汉代以前的五铢钱一样,在交易使用和消费钱财方面,老百姓不会取得便宜,因此老百姓不愿私铸四铢钱。到刘骏即位后,又另行铸造孝建四铢钱,铜钱形状又薄又小,轮廓也不完整。
于是私铸这种四铢钱的人多起来了,这种私铸的铜钱中又混杂了铅、锡,老百姓又把古钱剪凿残缺来使用,使古钱也变得又薄又小,各地官吏禁止使用,因此判罪杀头和贬官的人接连不断,而私铸之风越来越猛,使得物价飞涨,朝廷对此十分担忧。
去年春天,刘骏下诏命令铜钱薄小和轮廓不完整者一律不准使用,这在民间造成很大的骚乱。这一年,始兴郡公沈庆之向刘骏建议说:“应允许老百姓自己铸钱,各个郡县设置管理铸钱的官署,愿意铸钱的民家都要住在钱署里,平衡他们铸钱的标准和样式,去掉不纯正的假钱。去年春天下令禁止的新钱,可以同时使用。从今以后,铸钱则要全部按照官方的标准样式,,老百姓铸一万个铜钱,官方收取三千个做为税收,严格检查监督在外未经官方准许的私人铸钱。”
丹杨尹颜竣反对沈庆之的建议,他说:“一个铜钱重五铢,这在汉代就已经确定下来,从魏、晋以来没人敢改动这个标准,实在是因为用这种重量的铜钱使得商品与货币价值均衡,若要改动重量就会造成伪币的产生。现在说去年春天禁止的假钱可同时使用,如果铜钱无论大小轻重都可通用,而遵守朝廷铸钱的重量和样式,则对老百姓个人来说获利很多,于是造成伪造假钱的泛滥,私造铜钱和剪凿古钱便都无法禁止,在商品交易和货币的使用上,等不到完善和足够,就使官方铸造的大钱全部消失,不出几年时间,官方大钱就会全部化为小钱,都被私家熔化盗凿铸为薄小的假钱了。目前新颁布的禁令才刚刚实行,铜钱的样式尚未统一,马上又自行停止禁令,这样做不足以贯彻皇上的想法,只是造成国库的空虚匮乏,实在是重大的忧患。现在纵是允许使用民间铸造的小钱,官方也没有增加赋税的道理,老百姓尽管富足了,但不能解决官方的贫乏问题。只应减少消费,去掉奢侈,一心实行节俭,那么求得富足的办法,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妥善的了。”
议论此时的官员们又认为铜材难得,应该铸二铢钱,颜竣说:“议事官员认为库藏空虚,应该再行改铸。天下的铜少,应该减小铜钱的样式重量,以挽救因铜少、无钱、库空的不良循环来救国富民,我认为不能这样。如果现在铸造二铢钱,让新的小钱随意通用,这对官府不能解救财政匮乏的困难,而使民间作奸犯科伪造假币的风气愈加兴盛,将会把天下的货币破坏殆尽。那么空洞的设立严禁,但因利益太大而难以真正禁绝,不到一两年,其弊害就不能再加挽救了。老百姓害怕大钱改为小钱,加上害怕最近刚宣布的禁令,这样在市井民间不会造成纷争骚乱。长远的利益还不曾看到,然而眼前的祸害已经到来,只会使富商得意,贫民穷困,这都是不可实行小钱的原因。”
刘骏于是制止改造小钱的计划,不久刘骏又想起用沈庆之,让何尚之再去劝他担任职务,何尚之反复陈述了刘骏的意思,沈庆之笑着说:“沈公不像何公,去了又返回。”
何尚之听了很不好意思,这才停止劝说,于是任命湘州刺史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任命太傅刘义恭兼任扬州刺史,任命竟陵王刘诞为司空,兼任南徐州刺史,任命建平王刘宏为尚书令。同时任命已故氐王杨宝宗的儿子杨元和为征虏将军,杨头为辅国将军。杨头是杨文德的从祖哥哥,杨元和虽是杨氏的正统后代,但朝廷因为他年纪尚小和才能较弱,而一直未给他正式任命官职,因此氐人的部落没有认定的头领。杨头早先戎守葭芦,他的母亲、妻子和子弟都被魏国抓了去,而杨头仍然为宋国坚守领土没有反叛之心。
雍州刺史王玄谟上书说:“请任命杨头为葭节、西秦州刺史来安定和谐氐人部落,等过了几年之后,杨元和稍微长大了,就让杨元和继承祖先的旧职。如果杨元和才能与官职不相称,就把职位让给杨头。杨头能够保卫汉川地区,使这一带没有敌虏的祸害,而他那四千户人家的荒凉州郡不值得可惜。如果葭芦守不住,汉川地区也没有安全的道理。”
这时雍州刺史武昌王刘浑与随从人员制作檄文,自称楚王改年号为永光,设立文武百官制作成一种游戏玩耍。他的长史王翼之把刘浑的檄文等手迹封好呈送给刘骏,刘骏下令把刘浑贬为庶人,迁徙到始安郡,派员外散骑侍郎东海人戴明宝诘问斥责刘浑,然后逼迫刘浑自杀,刘浑死时才十七岁。
宋国的雍州管辖的多是侨置郡县,王玄谟向刘骏请示说:“侨置的郡县没有实际的领土,新旧郡县名称造成错乱,收租课税也不能按时完成,请求都按实际领土设置郡县。”
刘骏于是下诏把雍州的三个郡十六个县合并为一个郡,这些郡县的流民不同意编入户籍,竟造谣说王玄谟向谋反。当时柳元景的宗族最强盛,他的同宗堂兄弟们多是雍州各郡的太守,也想乘机消灭王玄谟。王玄谟命令雍州官府内外平静,勿要乱动,来消除众人的迷惑,同时派使者飞驰向刘骏报告,详细陈述事情的经过。
刘骏知道流言不是真实,就派主书吴喜抚慰王玄谟,并且回答王玄谟说:“七十岁的老翁,谋反又想追求什么?我们君臣之间的信任关系,足够可以相互保护,卿且当做一场笑话,伸展开你的眉头吧!”
王玄谟向来性情严肃,从不随便言笑,所以刘骏说这种话来取笑他。宋国原有的习惯,主府州郡内部讨论事情,都要写下当时所讨论的事情,设置一位典签官主持这一工作。宋代各位皇子担任各地刺史时大多年纪幼小,当时的皇子都用亲近的随从兼任典签,于是典签的职权就变得大了起来。
到这时候,虽然是年长的王族担任各地的刺史,或是出身平民的高官外出驻守一州,都是由典签负责发布命令,执掌政务中枢,而刺史不能专掌政令。到宗毂担任豫州刺史,临安人吴喜为典签,宗毂刑罚政务的实施,吴喜常常多次违背或固执己见,宗毂大为不满,说:“宗毂年纪将近六十,为国家竭尽生命,才得到一个州,就像升斗那么大,不能再和典签共同管理。”
关于典签一职,«南史•吕文显传»中记载说:“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之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为七职。”
按照当时文献的记载,典签是南朝在地方长官之下典章机要的管制,又称主帅、典签帅或签帅。当时府州部内论事皆用签,前叙所论事,后书某官典签,府州皆置典签掌管。典签制度的兴起,本是中央为了抑制地方,维护皇权而实行的制度,但典签制度导致州府执事多门,刺史位重权轻,严重削弱了封建王朝在地方上的实际统治能力,进一步加大了皇帝与方镇的矛盾,加剧了南宋政局的动荡。
这一局面的形成,主要在于典签到了后期权势越来越重,在中央对地方方镇采取决策过程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典签在地方拥有的权力极大,成年王子或异性大臣出镇,也都由皇帝内出教命,刺史不能专断,例如宗毂任豫州刺史所施政刑,因为典签吴喜公经常反对而无法执行,典签每年数次到达京师,向皇帝汇报地方诸王的行事表现,皇帝问以方镇刺史的政绩,刺史行事之美恶,皆系于典签之口,于是典签威行州郡,权重藩郡。
刘宋中叶以来,中央和方镇的矛盾斗争日益激化,是典签制度形成的直接原因。宋文帝刘义隆时,这一争斗已露端倪,元嘉二十二年,太子詹事、员外散骑侍郎孔熙等欲拥立彭城王刘义康,事泄被诛,刘义康受到牵连而废。过了两年,又与账户诞世等人谋反,聚众据郡,复欲奉戴刘义康,刘义康这次就罪不容诛了。
刘劭弑父篡位,把中央和方镇的矛盾推向了公开化,其弟武陵王刘骏首先传檄州郡起兵声讨,随后荆州刺史刘义宣、雍州刺史藏质、会稽太守随郡王刘诞等,诸方镇并举义兵,方镇的联合势力打败了刘劭的中央军,刘骏由藩王而得帝位,这对于诸王方镇更不得不有所防范。刘骏对诸王方镇进行严密的控制,典签制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的。
典签制度兴起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寒人的崛起,南朝门阀制度盛行,士族日益腐朽,务实勤政者被人讥笑,连一些刚出头的非门阀官员也难免受其影响,皇帝也没有办法。为了维护皇权,以年龄尚幼甚至无才的皇子出任地方藩镇,并且派出同宗异姓大臣辅政,为了防止他们弄权,于是皇帝又派出自己的心腹来约束他们,表面上伺候皇子的饮食起居,并且帮助地方官员处理公文,实际上对地方诸王及辅僚起着监视的作用。
典签制度是封建中央集权与分权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激烈斗争的产物,是专制皇权直接控制地方政权的表现形式。典签是南朝皇权与寒人结合的一个产物,也是寒人兴起的重要体现之一。皇帝采用典签制度控制和监视诸王宗室,使皇帝与诸王之间,由亲属关系变为上下级关系。典签权重,全力集中于皇帝一身,造成骨肉相残,政权相继为素族所夺。君主通过典签制度和监视地方军政,对于加强中央集权虽不无作用,但终不能消除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