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的路程,柳书恨不得几分钟就能赶到,他把三轮车开得飞也似的!枝儿在车斗里大声招呼他,让他别开得太快,柳书仿佛没听见一般。
花儿在枝儿怀里,意识逐渐模糊起来,软软地,艰难地喃喃道:“三哥……花儿……离不开……你……”
枝儿低下头,看看花儿脸上一点血色没有,紧闭着着的两只眼的眼角爬下两行泪水,就跟那次病了的时候一模一样。枝儿的心一下子就难受起来,鼻子里觉得酸酸的,她是在为四妹花儿难受。此时,枝儿更加相信了叶儿的判断了,也更清楚了花儿上次病的原因了;花儿到了这种地步,嘴里还在喊着“离不开三哥”,可见当她听说她心爱的人要跟别人结婚时,肯定就跟天塌了一般啊!唉,可惜了啊,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了,花儿永远没有了跟三哥结合的机会了!枝儿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就对两个强势的妈生出了一丝不满,觉得两个妈纯是在棒打鸳鸯,就更加同情花儿了,于是就把花儿更紧地抱住了,让自己的脸贴着花儿的脸。
三轮车飞奔到高山镇卫生院后,柳书迅速地抱起花儿朝急诊室奔去,枝儿也慌慌地跟在后边。进到急诊室里,刚刚把花儿放到床上,柳书来不及说啥,一头栽倒地上。枝儿跟进来说明原委,幸亏遇上了一名临床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他一看给花儿处理的伤口,就知道柳书是给伤者往外吸吮毒液中毒了,于是柳书和花儿同时被推进了治疗室。
花儿是被一种剧毒的蛇咬伤的。这种蛇在高山镇的土名叫着“土橛”,呈黑灰色,大概有十几公分长。它生性极懒,不喜欢动,卧在草丛或庄稼堆里,有时可直立起来,像根木橛子;有动物或者人接近它,它就会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人或者牲畜一旦被这种蛇咬着了,如果不及时处理和治疗,就会丢掉性命的。这种叫着“土橛”的蛇,是高山镇土生土长的蛇,别的地方很少见的。关于这种蛇的来历高山镇还有一个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懂得邪法的人,为了争夺高山镇这一美丽富饶的地方,就互相斗法。一个人用纸剪成若干的小人,放在家里的大缸里给它们施法,百日之后,这些小纸人个个都就成了能斗能杀的兵将了;另一个人,就用高粱杆截成一段一段的,撒在路上,这些高粱杆就变成了蛇,懒懒地待在路上,或卧或立,专咬那些来打打杀杀的兵将们,这就是传说中“土橛”这种蛇的来历。当然传说只能是传说,可信度是不大的,然而这种蛇在高山镇的山里地里却是常见的,而别的地方却是很少见的,这的确是真的。在高山镇还有一种蛇与这种蛇的血缘很近,人们叫它“蹦橛”,也是一种剧毒的蛇,全身呈土黄色,身材比“土橛”还要短;这种蛇更懒,一天之内仅能蹦牛躺那么大的地儿,专等着攻击路过自己身边的各种动物;人一旦被它咬了,也必须争分夺秒地治疗,否则性命难保。
在高山镇卫生院里,经过老中医的悉心治疗,花儿和柳书都很快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脱离了危险,两个人被安排在同一个病房里,正在打着吊针输液。安排好之后,枝儿便去镇上自家厂房的工地上找丈夫柳琴,让他设法来医院里交钱。
枝儿走出病房后,老中医又走进来了。老中医又重新检查了花儿那个被清洗、消过毒的伤口,并且给她的伤口处敷上了一种家传自制的蛇伤药,最后老中医又把花儿的眼皮翻起来看了看说:“危险基本解除了!”说着话老中医又走到柳书的床前,翻翻柳书的眼皮看看接着说,“小伙子也没问题了!”
柳书坐起来,真诚地说:“谢谢医生!”
花儿也想坐起来,被老中医按住了,她轻轻地说道:“谢谢您大爷,是您救了俺的命啊!”
老中医指指柳书,对花儿说:“哎,孩子啊,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谢你的丈夫吧!如果你的丈夫当时给你处理伤口不及时、不科学,不把毒液用嘴给你吸吮一些出来,说不准这会儿你早就没命了啊!”顿了顿,老中医接着说道,“他是个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人啊,孩子,你好幸福啊,今生好好爱你的丈夫吧!”说罢,老中医又叮嘱了两人几句便走出了病房。
花儿把目光投向柳书含情脉脉地说:“三哥,谢谢!”
柳书正被老中医的话说得既尴尬又舒坦时,忽然听到花儿对自己在道谢,连忙说:“不谢,花儿,俺就应该这么做的!”
两个人不再说啥了,都陷入了沉思之中。病房里静得出奇,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甚至能听到吊针瓶里药液的嘀嗒声儿。
柳书先是有点尴尬,让老中医乱点鸳鸯谱说得他有点难堪,明明是自己的小姨子,却被说成是自己的妻子;继而,柳书心里又觉得很是受用:花儿,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在外人看来她都应该是自己的妻子,这说明了啥?说明了花儿与自己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能有花儿这么一个妻子那是烧高香的好事啊!最后,柳书的思绪回到了现实里,他在心里对胡雪美和胡雪丽两个妈棒打鸳鸯深恶痛绝,但是又是无能为力的,只能是用暗暗地长叹一口气来为自己美好爱情的牺牲做一番祭奠而已。
花儿的心里可是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地翻腾着。在被蛇咬了之后,柳书给她撸起裤脚用嘴吸吮时,花儿立刻感觉到了柳书对自己那种爱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当柳书趴在地上给她吸吮完后,毫不犹豫地脱下衣服撕下衣边为她扎住脚脖子,花儿感动得实在是不行了,一下子就趴在了柳书身上;柳书抱起花儿往三轮车那里奔时,花儿在柳书怀里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啊,只有花儿自己才知道,花儿一激动就晕了过去!家人们认为花儿是中毒后才昏迷的,不知花儿昏迷的真正原因,其实花儿在三轮车上被枝儿抱着时意识不清才是真正中毒后的昏迷。刚才老中医的一番话,又荡起了花儿心海里层层波浪:是的,老中医说得对啊,如果不是三哥及时舍生忘死地给自己吸吮蛇毒,如果不是三哥能够及时正确地给自己扎住脚脖子以防蛇毒扩散,那么自己真的就离开了这个让她留恋的世界了!三哥为了自己把他自己的命都毫不吝啬地豁出去了,这样的男人还有谁会不爱呢?一想到“爱”这个字眼,花儿的心就隐隐地疼起来,她疼在与三哥爱恋这件事上自己的软弱,更恨自己的不抗争,亲眼看着自己的爱情被自己的妈妈和自己所爱的人的妈妈血淋淋地撕碎了;她也疼她的三姐骨朵,疼三姐在她的两个妈的高压下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从三哥对三姐说话的口气上以及三哥看自己的眼神里都能找到答案的。花儿从三哥与三姐结婚时大病一场后就变得少言寡语了,甚至麻木了,一度时期曾经产生过自杀的念头,但是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她舍不得离开三哥,他一想到自己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三哥就会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的心就会立即疼痛起来,甚至自己都能听得到心里流血的声音!花儿就想,虽然自己没得到三哥的人,但是三哥的心却在自己身上不在三姐那儿,好在几乎天天能够看到三哥,就这么凑合着过吧,反正此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嫁他人了,有自己的心守着三哥、三哥的心守着自己此生足矣!
这一次花儿被蛇咬这一事件的发生,尤其是老中医的一番话,把花儿的心海搅得是波浪滔天啊!如果说以前花儿是有十分地爱柳书,那么现在花儿就是百分地爱着柳书,可是三哥却是三姐的丈夫,自己只能把这种爱掩藏起来,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极痛苦的事情啊!但是,就是对柳书的这种爱,却让花儿更加坚定了不嫁柳书之外的任何一人,哪怕他是天王老子、官达贵人。
下午,柳琴找到了柳青、尚仁壮两位“富水建筑公司”的老板,说明了情况,人家公司派了一名司机开着一辆双排座位的客货两用大头汽车,把陶、柳两家十几人一起拉倒了高山镇卫生院,来看望花儿和柳书。当家人们了解到详细情况后都赞叹着柳书的行动时,叶儿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走出了病房来到了过道里。
枝儿赶紧跟出来,扯扯叶儿的衣襟,摇摇头说:“叶儿,别说啥,啊!”
叶儿却说:“哼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吧!如果是你、俺被蛇咬了,老三也能这样吗?”
枝儿一听这话,赶紧又回到病房里,唯恐在那儿叶儿再说出啥更难听的话来。
大家临走时,商议着留下谁在这儿照顾花儿和柳书,枝儿说自己在这就行了,反正啥也熟悉了。不料叶儿却说:
“大姐,你不能留下来,你得走!老三,是三骨朵的男人,让三骨朵留下来伺候她男人是理所应当的!”
叶儿把“是三骨朵的男人”这句话说得特别的重,枝儿害怕叶儿再说出啥不着调的话来,赶紧说:“好好好,俺走!”
花儿听到这句话,霎时低下头来,慢慢躺下来,不再言语。
柳书心里特别地不舒服,他不知道二姐为啥总是这么对待自己,但是他又不好发作,因为细想一想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柳书说:“你们谁在这里都行啊,俺今天下午打完吊针就走,医生说俺没事了。”
最后,还是枝儿被胡雪丽做主留了下来。
傍晚时分,柳书挂完吊针就要求出院,老中医给他开了一些药让他回家继续吃以防万一。走出高山镇卫生院,柳书直接去了镇上的百货商店,给花儿买了一双红色的高腰橡胶雨靴,又回到了卫生院花儿住的病房。进到病房里,柳书径直把给花儿新买的高腰雨靴放到了花儿的病床底下。枝儿、花儿不知柳书葫芦里卖得是啥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疑惑地看着柳书,等待着他给出答案。停了好一会儿,柳书才自我埋怨地说道:
“花儿,这次被长虫咬伤了,其实是俺的不对,如果俺能及时提醒花儿,她就不必遭这份罪了啊!”
“咋这样说哩?”枝儿问。
“从家里往山里走的时候,俺看见花儿没穿高腰鞋,俺就想提醒她。”顿了顿,柳书接着说,“可是俺又觉得说了,会不吉利的。谁知还真的发生事了,早知道能出这事儿,俺一定会提醒花儿的,都怪俺不好!”
枝儿想一想当时的情形,可不是吗,大家都穿的高腰鞋,或是高腰胶鞋,或是高腰雨靴,只有花儿穿了一双矮帮的胶鞋,至今还放在她的病床底下,别人都没去注意花儿穿的啥鞋,唯有柳书注意到了。枝儿突然想起读初中时看过的一本书上说的一段话:一个人,如果深爱着另一个人,他不仅看他的爱人时的目光是柔情似水的,而且他的爱人穿什么衣服他都会细心观察,以至于铭记心间的。霎时,枝儿心里更加印证了自己曾经疑惑的那种判断,并且也更加佩服叶儿那种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了。
枝儿赶紧接过话头子:“这不能怪你的,要怪的话,大家都有责任啊,为啥没有一个人去提醒花儿呢?”顿了顿,枝儿又接着说,“花儿,你也是这么让人不省心,人都这么大了,不知道夏天去山里一定要穿高腰鞋吗?”
“俺的高腰鞋破碎得没法子穿了啊,俺心思着等这几天去买一双新的,谁能想到今天就出事了……”花儿小声嘀咕着。
“俺猜想你的高腰鞋是不能穿了,俺就去百货商店给你买回来了。”柳书说,“俺记得花儿在读高中时下雨天就喜欢穿红色的高腰雨靴,所以俺就买来了红色的高腰雨靴。”
枝儿听到这里,提起暖水瓶,说:“俺去打壶水去。”其实枝儿是被感动得听不下去了,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柳书说:“俺也走,去咱的工地上。”
枝儿说:“你等俺回来再走。”
柳书停下脚步,倚在了病房的门框上,目光漫无目标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此时的花儿,躺在病床上,心里又一次掀起惊涛骇浪。啊,三哥,你是那么细心,花儿俺穿啥,你都很留心,很在意啊!几年过去了,俺喜欢穿啥样的鞋,你依旧记得那么清楚!这是啥呢?这是三哥对花儿的一片赤诚的爱啊!谢谢,谢谢三哥,花儿此生不能携你之手看夕阳西下,来生一定陪你欣赏人生旅途的风景!想着这些,两行幸福的泪水不自觉地淌下花儿俊俏的脸庞,花儿悄悄地将泪水抹去了。柳书、花儿都没有说啥,此时无声胜有声啊。枝儿提水回来,柳书就走了。
原来,在高山镇的夏天里,青草长起来了,庄稼也长起来了,人们去山里干活儿防止被蛇咬,就必须穿着高腰的胶鞋,或者是高腰的雨鞋,可见那叫着“土橛”和“蹦橛”的蛇是何等的骇人。
花儿出院后就开始割小麦了。阴历五月初麦收过后,花儿就来到了于学孟的“高山镇工艺品厂”上班,一边给于学孟干技术员,一边熟悉业务,为自家花网厂的开工生产奠定基础。
于学孟的“高山镇工艺品厂”的确是红红火火,不说人家的生意如何地兴隆,只看人家的员工,你就会瞠目结舌的。你瞧吧,几个技术员,都是清一色的二十左右岁的年轻姑娘,一米六几的个头,雪白的短袖衬衣扎在深蓝色的紧身小喇叭裤里,身材婀娜多姿,令人视之想入非非;个个扎着马尾辫,脸盘周正,肤色洁白,那大眼睛忽忽闪闪,风情万种,嫩得让人掐一把往外淌水儿。你再看那些放货的业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少妇,个个眉清目秀,丰满性感;就是那几个男员工们,也都是唯唯诺诺,勤勤恳恳,无不察言观色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花儿的到来,让那些技术员们着实不舒服起来。首先,花儿的美貌盖过了她们,让她们自己感觉到形秽自惭,无地自容。她们虽然以前听说过桃花溪是个美人窝,也听说过桃花溪的枝儿、叶儿、骨朵、花儿四姐妹个个赛天仙,但是从没见过本人,这一次见着了花儿本人了,这才知道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更知道了啥叫着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了,都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父母为啥不给自己一副这样的美貌。更有甚者,认为花儿的到来必定是能与自己争宠的,更可能把自己的饭碗夺了过去,于是就处处甩脸子给花儿看,戒备着花儿。
花儿不是傻子,几天就看出了端倪,于是在一次午饭时说:“师傅们,俺是来这儿学习锻炼、熟悉业务的,不久将回到俺自家的花网厂了,不会耽误了大家的前程的。”
闻听了花儿的这番话之后,技术员们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于是个个争着与花儿结交相处,并把自己懂得的有关技术传授给花儿。因此,花儿这里也学到了不少的专业知识,为后来自家的生产扩大规模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