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战功的将军,被俘后的表现似显滑稽。
廖耀湘,湖南邵阳人。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长沙分校第六期,1930年公费赴法国留学,1936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法国圣西尔军校。曾参加过上海“八·一三”抗战、南京保卫战、滇西昆仑保卫战等战役,1941年任入缅印远征军第五军第22师师长,赴缅甸作战。由于战功卓著,曾获国民政府颁授的青天白日勋章和美国、英国授予的自由勋章及十字勋章。1946年国共内战爆发后,充当了国民党反共的先锋,后来成了人民解放军的俘虏。
1948年10月15日,东北人民解放军攻克锦州,东北大震。蒋介石急令廖耀湘的辽西兵团和锦州、葫芦岛地区的杜聿明兵团东西对进,企图夺回锦州。但廖耀湘不同意该方案,提出了夺取黑山,向营口撤退的方案。得到蒋介石批准后,廖于21日发动了对黑山的进攻。
1948年10月28日,东北人民解放军消灭了廖耀湘第九兵团十万大军,胜利地完成了“黑山阻击战”任务。在打扫战场和清理战俘时,发现兵团司令廖耀湘已败阵逃脱,不知去向。辽西北镇县公安局根据上级通缉捉拿廖耀湘的指令,要求沿京沈交通要道各村街把民兵、妇女、儿童组织起来,对街摊、饭店、旅店等地点严密关注,积极搜捕,决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
北镇县中安堡位于打虎山(现为大虎山)西南三十里,是东北人民解放军在黑山阻击战的后勤服务基地,群众基础很好。中安堡村农会武装队长赵成瑞自从接到通缉捉拿廖耀湘的指令后,便整天整夜地带着民兵在村内村外到处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旮旯。这天晚饭刚过,群众向他反映有十一个打扮成老百姓模样的人到谢家旅店投宿,他们身体高矮胖瘦不均,说话语气南腔北调,神情颓靡慌张,形迹非常可疑。赵成瑞听后,就去谢家旅店查个究竟。赵成瑞首先拿过店登记簿,翻开一看,发现这些人有的报行商的、有的报难民的、有的报投亲的,五花八门,报啥的都有。赵成瑞心想,这些人肯定是谎报。接着赵成瑞便对住客开始盘问。当提问到一个中等身材、体态较胖、大脸盘、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头戴农民破毡帽的中年人时,他点头哈腰,自报:“我叫胡庆祥,现年四十五岁,原籍湖南,现住黑山县姜屯,来往于沈阳、天津之间,跑行商,昨天被国民党的败兵抢走衣服、财物,无奈到一村子,央求老大爷换上这套装束,不然就得冻死。”赵成瑞听他满嘴湖南口音,有一半听不懂,说的虽然可怜但表情还很傲慢,根本不是商人的模样,觉得非常可疑。于是,郑重地问:“你有证明吗?”这个胖子忙说:“有、有。”随即从腰兜掏出个“身份证”。赵成瑞接过仔细一看姓名相同,但照片面貌不像,十个指纹也对不上号。赵成瑞更感到可疑,便厉声追问道:“这身份证不是你的,快说实话,你是干啥的?”这个胖子心中有鬼,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但仍强装镇静,沉默不答。在赵成瑞的紧紧追问下,他又编造说:“我和熊式辉(蒋军东北行营主任)是亲戚,民国三十五年来东北,在政委会做办事员,嫌钱少不干了,跑起行商,我家现住沈阳。”赵成瑞看他说话忐忑不安,矛盾百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中安堡是北镇县第三区政府所在地。赵成瑞本想把这几个人带到区政府审问,但由于区政府忙着为前线服务,抽不出时间,赵成瑞又只好把他们带到农会去了。行至街西头石桥子村时,这伙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不往前走了。赵成瑞厉声训斥他们:“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走了?”戴深度近视镜那个胖子低声说:“长官,我要解手。”赵成瑞瞥他一眼,点头表示应允。然而,他解开裤带并没有解手,却从裤兜内掏出一个青布包,递到赵成瑞面前小声说:“长官,这是我一点小意思,请收下吧。”随后又说:“请您高抬贵手,我们都是老百姓,放我们走吧!”赵成瑞接过小包,感觉沉甸甸的,里面可能是贵重的细软,便立即意识到这是行贿,更加证明他们身份可疑,急于脱身,因而不能轻易放过。于是严正地说:“快走,到农会再说。”当走到农会大门,戴深度近视镜的人又凑到老赵面前哀求说:“长官,放了我们吧,你已收我们的东西,还不放我吗!”赵成瑞义正词严地说:“先生,你看错人了,我不是国民党兵,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我是顶天立地的共产党干部,只知道干革命,打击敌人,保卫人民,你给我的东西,是你们的罪证,我马上交给政府处理。放你,没门!”该人还想说什么,老赵斩钉截铁地说:“少废话,快进去。”到农会办公室后,李区长听了老赵的汇报,见到贿赂的金元宝、金镏子,暗自好笑。正要对他们询问时,风风火火从外面走进来五名解放军某部后勤部的战士,要求农会协助搜查逃跑的廖耀湘。其中的一名解放军战士,打开手电筒,对坐在地上的11个人,挨个照。当照到戴深度近视镜人的头上时,这位解放军战士急忙高喊:“廖耀湘在这呢!”廖耀湘等惊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当即束手就擒。
廖耀湘随即被带到了后勤部队。当后勤部李股长盘问他时,他却长吁短叹,一言不发。不管李股长对他如何盘问,他死活不承认自己就是廖耀湘,只是连称“我不晓得,我哪是廖耀湘呢?”
随后他又被送到警卫连。这会儿他更加紧张了,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害怕被认出来。于是他又鬼话连篇地对盘查他的林政指说:“我叫胡长江,和熊式辉是乡亲,民国二十五年五月随熊来到东北,在东北政委会当办事员。我是湖南湘潭人,民国二十五年参加国民党,已干了二十年交通警察了。”连部有个卫生员是从国民党军里解放过来的战士,他见过廖耀湘,一见之下,就指着廖的鼻子质问道:“你不是廖耀湘吗?在西安阅兵时,对我们讲什么‘戡乱建国’的,不就是你廖瞎子吗!(廖眼睛有毛病)”他顿时脸涨得通红,使劲拉低帽沿,张口结舌的胡乱抵赖:“我不是,廖我见过,他和我差不多……苍白头发,矮胖子……大肚皮……但是廖耀湘是秃脑门,没胡子,我不是胖子。我这衣服里塞的都是棉花。我不是,我是胡庆祥。”他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狡辩只能进一步证实他就是廖耀湘。
在行军途中,每遇到从国民党方面反正过来的解放战士,廖耀湘总是拉低帽沿,用袖口堵住嘴,仅仅露出让人看不清楚的两只小眼睛,连叫“天好冷!天好冷!”途中,他还趁着晚上出发的机会,偷偷地爬上墙头想逃跑,押解的战士一拉枪栓,一阵吆喝,他就吓得乖乖地连滚带爬地溜下墙来。
第二天进入宿营地后,廖耀湘又用尽心机地和林政指攀起老乡情来。他说:“老林,我们都是湖南湘潭人,只要你能放我回家,你有信我肯定给你捎到。”他请求林政指给他开个通行证,还说:“我到了塔山高桥就行了,那里有朋友,能去锦西,同时国军也不会盘问我。”林政指干脆地说:“回家是另外一回事,你要是廖耀湘就赶快承认。若不然我们这里解放战士很多,一找来就可以认出你!”
听到要让解放战士来认他,廖耀湘相当慌张,忙说:“老林,我们是老乡,我哪里是廖耀湘?人家恐怕早就坐飞机跑了。你找士兵来认我,他们懂得啥?他们要是一口咬定我是廖耀湘,那有什么办法?若是把我送到总部,就更不好办了!咳!老林,你就帮帮忙吧!李股长若真叫人来认时,你好好和他们讲讲……”
在最后的三天行军中,廖耀湘又耍起无赖来,装作有病的样子,既不肯吃饭,又不肯走路。后勤部就让他坐汽车。那些刚解放过来的司机一看见他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廖耀湘,没错!”直到11月11日晚,后勤部段政委亲自查问时,这个又是扮“商人”又是扮“办事员”的“胡庆祥”或“胡长江”最终不再抵赖,只得承认自己就是廖耀湘。
廖耀湘被俘后,从沈阳转到哈尔滨解放团,又先后迁至抚顺和黑龙江省绥化县。鉴于他学过正规的机械化军事,中共中央还曾让他到南京军事学院当教员。1956年1月,廖耀湘被送到功德林监狱改造学习,允许他与家属通信,并可以接待亲友探访。学习期间,廖耀湘努力学习了马列主义和毛泽东的著作。据说他能把一本《哥达纲领批判》背得一字不漏,由此获得“书呆子”雅号。
经过10多年的劳动改造,廖耀湘于1961年被特赦,后被聘任为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专员,为全国的文史研究提供了许多宝贵的资料。1964年当选为第四届全国政协委员。文化大革命中遭到打击,于1968年12月2日突发心脏病而逝世于北京。1980年5月30日,党和政府对其庄重悼念,将其骨灰安放于北京八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