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炎热而漫长的暑假,在既焦虑而又没有必要的焦虑中,等待着中考录取通知书。走过连续自然灾害造成的极端困难时期,我也度过了永生难忘的的初中生活。
一九六一年八月,娇阳似火。一天中午,邮递员老谢送来了长阳县高级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同时被录取的还有同村同学吕正龙。
一石激起千重浪。一村之内,两人同时考取高中,也算是开了全村风气之先。
消息不胫而走,带给村官们的是惊奇和嫉妒;带给父母的是压力和无奈;带给亲戚朋友们的是既兴奋又爱莫能助;带给自己的更是亦喜亦忧,难舍难求的烦恼和焦虑,虽然踌躇满志但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在漫漫的求学的路上,是继续还是放弃,面临着艰难的抉择。根据当时的家庭状况,读到初中毕业已是止乎尽也。读高中,上大学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出于对理想的追求和求知的执着,思之再三,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继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上学的时侯,好不容易在生产大队弄得了90斤豌豆换取“支拨证”,转出了粮油关系,然后像花木兰从军“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长鞭”,左拼右凑,东借西拉,勉强筹集到一个学期百余元的费用和基本生活用品。
从家乡到县城龙舟坪镇,将近200里路程,被子、箱子、生活用品、学习用具,必须全部自带,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
八月二十八日,不知忧愁的秋雨,已经绵绵数日还没有放晴的意思。一大早,我和哥俩分担着行李,冒着细雨,迎着初秋的寒意,踏上了赴校的程途。步行近七十多里山路赶到到资丘镇,在机关工作人员下班之前,办妥了相关手续,已是筋疲力竭。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过早饭,又冒着小雨沿清江东下,一路上,或悬崖峭壁,或泥泞小道,举步艰难,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好几次险些摔倒,惊吓得冷汗颊背。巴山、马连、鸭子口,一站一站的数着、盼着,每到一站的喜悦伴随着对下一站的畏惧,催促和激励着自己必须不停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走到州衙坪的时候,天已全黑,风雨交加,浓雾弥漫,四周不见人家。疲劳、饥饿,加上无处投宿的彷徨,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甚至有点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
正在懊悔之中,恍惚看见大路上不远的柏树林中有一线灯光,兄弟俩大喜过望,急忙朝着灯光蹒跚而上。穿过一道片高粱地,果然看见有户人家。比较宽敞的瓦房中,居住着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当我们说明来意之后,老人们非常热情,连忙烧水,做饭,安顿睡处,对我们非常同情也非常亲切。
一个热水澡,一顿简单的晚饭,加上老人们的热情,疲惫不堪的心绪一下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清早,我们起床时,老人们已经把早饭做好。吃过早饭,临行时,付给老人们“搭伙费”,两位老人推辞再三,分文未取,只是一再叮嘱,要我们路上注意安全。
辞别两位老人,继续沿江东下。路,越来越难走,雨,仍然下个不停。
两天的跋涉,脚上已经打起了血泡,走路一颠一颠的,走不得多远,便要歇上一大会。长长的平洛峡,乱石满路,荒草齐肩,雨水,露水,汗水把全身湿透。沿路没有人家,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饥肠辘辘,直到燃灯时分,才走到了离县城不远的津洋口,已是困乏之极。在一家旅店小憩片刻之后,继续前进,吃力的走过七里湾、三里店,终于看见了县城的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
到龙舟坪镇时,已是初更,考虑到学校已无人接待,只好投“八姊妹”旅社暂住。一杯开水,半斤米饭,两张豆饼,一盘小白菜,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昏暗的灯光下,兄弟俩吃得十分惬意,心情也顿时轻松了许多。洗过澡后,精力和体力反而没有前几天那样疲乏,因为,毕竟走进了县城,马上要进入高中,心里荡漾着苦尽甘来的感觉,憧憬着高中的学习和生活,编织着一个美好但终究没有实现的梦,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
五十多年过去了,第一次远离家乡,步行一百多里走进县城,虽然没有留下对当时清江的多少记忆,然而,其中的艰难和感受却是终生难忘,特别是投宿的那户人家,昏暗的煤油灯下,两位老人慈祥的面孔,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