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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转入此中来

  • 编辑: 明月公子
  • 发表于: 2015-05-2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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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怎么就进来这一座小城了。
  时光在这里走得很轻,轻得如城中那条潺湲流淌的河。
  河畔老式的双层民居,建好后十年,屋顶上会抽出枝桠。年代愈久,枝叶愈是苍劲繁茂。人们视其为家宅的荫庇,不许轻动。
  到了夏天,枝上就结出淡青色的果子。人们攀上屋顶,将果子一半采了酿酒,还有一半,便任它们熟透了掉落到屋前悠长的小巷上,落地成石,细密齐整地铺了一路,踩上去有卵石般的质感,但留存芬香。奇怪的是,这一年年下来,路面也不见增高,只那清淡的香气,更深地浸润到一石一瓦甚至人们的襟袖之中。
  对着这街,每一家的门,白日里都是敞开着的。门口搁上一壶用家传古法自酿的老酒,外来人可径自倒上一杯饮了,三杯未醉便是有缘人,能在这家借住上一年。
  我住在了一家纸扎店——每到清晨,这家的姑娘就会在二楼倚窗侧坐,对着一面老境,纤白的手握着犀角制成的梳子,梳理一头长发,然后用细绳,绑成一束。我打窗下经过的那日早晨,阳光恰巧在她乌亮的发梢打了个转,在我眼底落下了一圈彩虹。
  我的步子忽然就挪不动了。
  我饮尽了她门前的整一壶酒。她家的酒里,有三月的桃花香。
  我跟着店里的老人家学手艺。新鲜翠绿的竹条,去除水分,然后扎成各式形态,人、动物、小物什,屋子……做成了,便在历逢四六的墟市赶早拿去卖。
  我偏爱编扎小人,多是女子。惟妙惟肖。每一个都略带几分她的影子。只是都刻意做成云鬓高耸的模样,不至太似她。以免被人窥出心思。
  借住的外客是不许与女眷多打交道的。我从来都只在清早出门赶集,打她窗下经过时,对她道一声早,也不能凝神多看。但只要觑上一眼,便似刀斧,在我心头又刻下一笔。
  相传旧时灯笼中有灵犀做烛,映得见人心。她应是我心中的那一点灵犀,不需多见,足以洞彻心骨。
  夜里,虫声渐寂。我点起一盏灯。我不自禁地想要复现那个在我心头呼之欲出的身影。
  春季,我仔细挑拣了细长均匀的凤尾竹竹竿,裁短、削直,制成206块小巧骨骼,拼接成骨架。关节处,用苦慈竹启成的竹蓖丝缠起。
  夏季,我采集了新鲜的松脂,用青瓷制的广口小瓶盛了,将骨架浸入,直至松脂凝固,将瓷瓶轻轻敲碎,取出如我手掌大小的脂块,小心地用刀,按她的形态削刻成人身。
  秋季,我把白日里逐渐拾掇起来的她家树上飘落下来的叶子,捣碎焖成浆状,风干,压平,制成一种薄如蝉翼似纸又似布,却柔韧不易损的物事,为她裁了衣,穿戴起来。
  冬季,我开始处理最后的细节,以及着色。指削成葱尖,唇用朱砂点了,眉是青黛描得,那双眼,我怎么都不敢落笔,直恨不得取了并州剪,裁上一段门前清河,化作她的眼神……最后,我一根根粘上了一年来,我趁她出门浣衣时,在她梳妆的窗畔收集起来的青丝。
  白驹轻过,转瞬,又是一年早春。我可以借住在她家的最后一日里,她的小像做成了——
  略低着头,似是含羞。眉梢带笑,仿佛盈了三月春光。满头青丝未曾束起,如一缕清风,荡在身后。一双素手,携了一枝桃花。
  我端倪着她。这像,太似她,又分明不是她。
  我忽然明了,或许,我刻制的,早已不再是她的形貌,而是我的一整颗心思。
  离开的前夜,我将这小像,用一方帕子包裹了,搁在她的门前。然后回房,打点好行囊后,便枯坐在往常深夜制小像的桌前。
  春日又活起来的河水,清脆地流淌。风掠过屋顶的树,发出悉索的声响。二更天里,落了一场雨,雨声细碎绵密。五更时,雨歇云开,月落西山。灯花“啪”地爆开过一次,火苗摇曳了一摇。东窗,一点点亮起来了。
  又是一日清晨。我背起行囊,如初来一般,打她的窗下经过。阳光如往常一样,在她乌亮的发梢到了个转儿。
  我不自觉地驻停了脚步,抬着头痴痴地望。她垂眸,看到我,忽地笑了。冲我伸出手来。
  她的手心,在金白色的阳光中,忽然开出一枝桃花。【文/汪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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