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还没到,小镇上已经开始有些气氛了。
沿街的小摊点上,一沓沓用于包粽子的的蓼叶,笋壳叶比比皆是;小食店里,香喷喷的粽子开始诱惑着孩子们的食欲和好奇;几家大超市里,各种花色的粽子,在貌似优惠的促销活动中闪亮登场,从购买者喜形于色的表情中明白,已经悄然占据了一席之地。
“端午”,农村多叫“端阳”,一个有着数千年悠久历史的传统节日。其由来尽管说法不一,不过在我们这里,包粽子,赛龙舟,插艾蒿,饮雄黄酒,古朴的民风和人们的心理愿望,就是纪念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和为自己消灾祈福的。
今年的端午节,是由国家法定休息的第一次假日。新增小长假首次亮相的诱惑,不少人早就开始酝酿着如何消遣了。在社会日趋现代化,在各种社会活动逐渐与国际接轨的当今,一些独具民族特色的传统节日正在逐渐淡化,大有被风靡全球的各类“洋节”淹没之势。然而,端午节却能得到国家法律的保留和重视,不仅使现代人感到欣慰,也是对古人对祖先的缅怀和尊重。
城市的端午节,市民消闲,上班一族按例休假,少不得包粽子,划龙舟,游公园,逛超市,甚至寻幽览胜,旅游观光,绝然不失浪漫和休闲,都市生活的优越自然能够营造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农村的端午节与城市相比,则是大相径庭。农村的五月,正是“芒种忙忙种”,“芒种打火夜插秧”的季节。割麦,栽秧,抢插红苕,忙得如上火焰山。所以,法定的休假不属于农民。农村的端午节,虽然人们都很在意,但却过得很单调,很匆忙,历来如此。
在我的老家,从我记事之时,一些老人们对端午节就特别看重。整个五月,都沉浸在节日气氛中。五月初五,过“头端阳”,十五要过“大端阳”,二十五还要过“末端阳”。三个“端阳”都要过,尤以“大端阳”较为隆重。这一天,出了嫁的姑娘,也会被父母接回娘家团聚。
所谓过节,一般情况下,也不过是杀一只老母鸡或者煮一支“腊”猪蹄甚至炖一小耳锅“鸡蛋花”,一家人聚在一起,于亲情融融之中,分享夏季丰收的喜悦,使辛苦劳作之后的疲惫身心得到片刻放松而已。当然大户人家,也有打豆腐,包粽子,请端阳客的,只是那种排场不属于穷人,于我没有印象。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端阳”节就是“端秧”节,人们都习惯这种叫法。我们家乡的水田比较多,一般家庭都有三五亩。端阳时节正是栽秧的季节,为了抢时间,栽秧都是互相转工,七八个户一组,一户一天轮流转,不论天晴下雨,照转不误。轮到谁家栽秧,谁家就过“端阳”节。记得每次轮到我们家的时候,提前几天便要开始准备,打豆腐、生豆芽、打新麦子推灰面、烧腊肉、剁包馅,忙得跟过年似的。
栽秧也就是过端阳节的当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栽秧的人也来得很早,每人一袋烟、一杯酽茶、一碗挂面,称为“过早”。吃饱喝足以后,便下田扯秧苗,我们则在家帮母亲弄早饭,一时买烟,一时打酒,搽桌子,搬椅子,忙得团团转。只有吃过早饭以后,大人们下田栽秧时,我们才有些许空闲。这时,除了给栽秧的人送茶水之外,便去附近的山上割一些艾蒿,扎成小把,放到屋檐下。一直到中午过,秧栽结束以后,才能吃中饭。由于栽秧下田早,辛苦程度大,一般都只劳动半天,故有“秧半天”之说。吃过午饭以后,就地休息,大家在一起,家长里短,说笑嬉闹,无拘无束。同时,“要得吃,大作力”,或“擀包面”,或包饺子,一直玩到日落西山,吃过晚饭以后才各自回家。当时,各家各户栽秧需要时间的长短没人计较,但吃喝的好坏却是互相攀比,极其讲究的,没人愿意落后。
过端阳节的这顿饭,因为栽秧,又名为“栽秧饭”,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子的,只能等栽秧的人吃过下田以后,才把那些剩余的饭菜重新热过后再吃,现在想起来,虽然感觉有点吊胃口,但在当时并不觉得委屈。
上学之后,平时不能请假,只有过“端秧”时,学校才会网开一面,不论谁家的孩子,学校都会准假一天,老师也会应邀到离校比较近的户“过端阳”节,吃一顿中午饭。
记忆中的“端秧”节,虽然很忙,但过得很开心,不仅大人,也包括我们。记得有一次,跟随三嫂子(伯父的儿媳妇)去送茶水,被栽秧的人带到水田当中以后,乘我不备,竟然一起向我身上抹泥巴,从腿上、背上、很快就到头上。突如其来的袭击,防不胜防,急得我连声求绕,他们却笑得前仰后合,眼看我就要哭了,他们却笑得更开心,当我求救的目光投向三嫂子时,见她也笑得弯着腰,一种受骗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也跟着大笑起来,他们才放手了。有几次,他们将两尺长的“黄鳝鱼”偷偷放到我装书的匣子里,当打开匣子时,自然被蛇一样的鳝鱼吓得拔腿就跑,样子越狼狈,他们越开心。
当时一起栽秧吃饭的人大多是叔、兄辈,五十多年过去了,这些人早已相继谢世。但是,每到端阳节,或看到栽秧的场面,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情景,不仅每一个人当时的音容笑貌会在眼前跳动,而且每个人一生中的故事都会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