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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酒

  • 作者: 南琴林音
  • 发表于: 2015-05-31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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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一直往里面走,再穿过好几座高山,便可以来到被四面高山包围的久岗村。确确的说这是一个小盆地,但却不怎么平坦,站在稍微高的地方往下看,层层的梯田便首先映入你的眼帘。此时正是丰收的季节,金色的稻浪随着地势一层一层的向四周散开,一直到崇高的山脚下才结束。进村的道路两旁布满的高低新旧坟墓,这些坟墓似乎也同梯田一样,沿着两边的坡地顺着地势一层一层的往上分布。站在坡地下,给人一种被坟墓被包围的感觉。但是,你只要穿过这个墓地,就犹如武陵人偶遇桃花源,廓然开朗。我们的主人公二蛮子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如桃花源般的世界里。

 

二蛮子嗜酒如命,但他这人却很懒。他一整天都在想着怎么能从别人家那里免费获得一二两酒喝。如若有人办红白喜事,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趁着这或好或坏的事能喝上一顿酒,那是二蛮子认为最好的事了。在这边的民族习俗中,不论谁家办红白酒席,大都欢迎来自各方的亲戚。不管对方是醉汉,流氓,还是只是来讨吃讨喝的,都统统好吃好喝的照顾,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讲的就是他们这些热情好客的人吧。这些办红白喜事的当事人大都只是希望人多,办喜事的人觉的人多热闹;办丧事的人,如若有多人来参加,那便表示逝者生前人缘好。乡里无论谁办了红白喜事,二蛮子是必到,而他认为到别人家去,也不是仅仅为了讨杯酒喝,大多是去表示自己的“关心”。

 

夏末秋初的时候,邻村有一个叫刚公的老头子因与彩票同僚们研究打彩票而在天黑回家,路过一条陡坡时不慎摔倒,这一摔便要了他的命。

 

“真的,这可真邪乎!”明嫂把干煸的豆子剥着,并把剥好的放到另一边盛有水的碗里。

 

“可不是吗!怕是那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走那条路时都觉得阴阴凉凉的!难怪会死人,真吓人!”陈婆边理顺她的棉线边说。

 

“我听人说那鬼死的时候,那天晚上打的彩票还中了嘞!这倒很怪!”明叔也来插一句。

 

二蛮子路过陈家时隐隐约约听他们在聊天,便把耳朵凑了上去。

 

“谁是死了?”二蛮子歪着脑袋问,正要往烟斗的烟嘴里装烟草。

 

“蛮子,你这下可有酒喝了!隔壁村有人过世了,你可以解解你的酒瘾了,听说王家已经断了你好几顿酒?你这几天很难受吧?”陈婆笑着调侃。

 

明叔和明嫂也都笑了起来。

 

“这……,没有的事,我昨天才和条哥喝过嘞,你可别胡说。”二蛮子吸了口烟吐出白雾,即心虚又想要死撑着,只有那才能保住自己的面子。而事实正如陈婆所说,他已经好久没有喝酒,倒不是因为王家不给他喝酒,而是最近没有人请帮工,他的自尊心又过于的强大,没好意思回王家去喝酒,毕竟他从来都不帮王家人干农活。

 

”真有人死?这倒很怪……”二蛮子提着他的烟斗走开了。

 

傍晚时分,一小段的鞭炮响起,这当中就蕴含着不吉利的预兆。这里的人都明白这是把是死人放入棺材的预示,二蛮子提着他的烟斗加快步伐,向了逝者的家奔去。

 

他想:我和刚公事实上也是亲戚来着的,他……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他是我大舅的姑姑的……是亲戚!这是没错的!我的亲戚……”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就更加的快了。

 

在农村死人那是挺吓人,别的地儿倒不清楚。但这小盆地里的村民们,那可都是被吓到的,因为这老刚公不是病死,而是摔死的。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摔死!在这乡里若不是病死,那可都是厉鬼。夜里是没人敢出去的,那能出去的不是醉汉就是巫婆了,这两号人物那是不怕的。醉汉醉了,就不知道是天是地了。而巫婆会念上几句咒语,或身上带有符咒,就是遇到鬼那也不怕了。不过还有一人那是例外的,他可不怕,他总说世上没鬼,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都没见到过,要是见到了还想问他明天出什么彩票咯!能这么大但的就只有二蛮子了。这家人办的丧事,许多人都恐避之而不及,像二蛮子这般与逝者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能主动去,几乎没有。

 

“啊……我的亲戚呀!你怎么能走呀!我是你的……侄子呀!哎呀!你走了,谁和我喝酒呀!”二蛮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异常的悲痛,就像棺材里躺的人就是他亲爹一样。怎么看怎觉得,死的人是他爹。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他痛哭流涕的悲伤吸引和感动,主人家的儿子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里面想着:到底是谁的爹死了。

 

二流子倒是不管,接着哭。直至众人把棺材密封好为止,他才用衣角把脸上的泪水擦净,继而向酒桌靠近,他这可舒心了。

 

“我不是白吃白喝,我有干活,对!我很难过……”他又伤心的低着头,喃喃说话的声音在酒杯碰到嘴唇就停止了。

 

“这可不是二蛮子吗?你可是又来讨酒喝的?”对面的酒桌,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一看对方就知道是个惹事的家伙,二蛮子低头不语。然后抬头望着杯中的酒,脸颊通红,红到了耳后跟。他想要反驳,可心里没有什么东西足于让他有底气反驳那个人。他慌张及了,心跳加速。但是,为了今晚能够满足酒瘾,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不一会儿他灵光一闪,跳出一条说辞:“这……这怎么能算是讨酒喝嘞,我的舅舅过世了,我比谁都难过着呢,绝不是为了酒之类的东西,这可都是真的,真的……”他吹足了牛皮,并且为自己刚才鬼哭狼嚎以及他自认为最昂贵的眼泪的付出和最完美的辩言而感到愉快。

 

不过认得他原来真面目的人可不会这么认为,他们从头到脚都认为二蛮子是个无赖的酒鬼,整天无所事事,又无比的懒惰。勤劳刻苦的人都一致认为他应该被批斗,而且要在他的头上放上黄蚂蚁,要让他在无比奇痒的抓挠中头破血流的痛苦的死去,因为他活在这世上简直就是浪费米粮。

 

可是无论村民们怎么样的痛恨,都不能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来,因为那是旧社会的做法。如今要是做了这样的事,那是要吃牢饭的,规规矩矩的人们就都算了。所以在平时只得恶语相向。对于他,那是最大的限度的在嘴上不留情。

 

“你和这家逝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这大家不都知道的是嘛,是你肚里的酒虫又挠你了吧!”那人接着攻击他。

 

二蛮子脸颊更加的通红了,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微微颤颤的走向村口。耳边还传来人们的嘲笑声,二蛮子只觉的受了莫大的委屈,心里非常的不痛快。刚才的成功之感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没落的离别背影。

 

第二天中午时分,死的人已经进黄土了。对于二蛮子来说,这不算什么事。洗去了昨天眼角上的累泪痕后,依然往向往常一样去找酒喝,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二蛮子原本也不是什么酒鬼,只是家里出了事。哥嫂去世,留下三个年幼的侄女和侄子,后来侄子和侄女被同村一家好人收养,这二蛮子也是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二蛮子原本是有名字的人,叫王留才。不仅是有名字,而且肚子里还是有墨水的人。他读过高中,但因家里没钱,仅上高一就辍学了。在外面混过几年,也算是个能人了。

 

二蛮子虽然是个酒鬼,但人还算仗义,交的朋友也算多!只不过大多都狐朋狗友,骗酒喝骗肉吃。但是二蛮子这人倒是乐于奉献,很是大方,所以围在他身边的朋友倒是不少。二蛮子有一好友,名叫刘坡。此人同二蛮子一样,有着共同的爱好:嗜酒。凡是有共同爱好的人,聚集在一起那便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

 

刘坡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在二十多岁时曾是小学教师。可是后来,国家搞教育改革,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人都被淘汰了,刘坡就是其中一个。下岗后没有事可做,只得同二蛮子一起去喝喝酒。再后来便迷上了酒。

 

那天因二蛮子到山里的溪水里捡来半碗的螺和小螃蟹,便把刘坡叫来。刘坡又叫了另外两个无业青年。北纬十八度的温度是极高的,热气蒸腾,像个蒸笼!他们脱下薄衬衫,搭在肩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二蛮子的小竹房走来,那情形,只有他们自己认为很帅气。

 

“哟,二蛮子今个又有什么好菜?”林婆子接过刘坡手中的雪碧瓶子。

 

“哪有什么好菜啊,就阿才哥得了一些山里的小螺,主要就是大家聊聊天,叙叙旧。”刘坡笑笑的将绿色槟榔果投入嘴巴中,嚼了两下,绿色的槟榔果在螺灰粉的作用下很快变身成红色。刘坡的嘴巴里顿时就像是流血了,于是,便一口吐在地上。

 

刘坡用手抹去了嘴巴上的红色汁液,又打趣说:“嫂子,我是你这的老常客,你得多给一两罢!多给一两以后多来你这买。”

 

这时林婆子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装满酒的雪碧瓶子。她递给了刘坡:“你看看,我哪次没给你装满?两斤本来是装不满这瓶子的,你看!我这都给你装满了,上哪找像我这样的卖家。”她指着瓶子对着刘坡说。

 

“是,是……,嫂子对我们是很好,下次都在你这买了!”刘坡笑笑的接过瓶子。之后便领着那两个青年直奔二蛮子的竹房子去。

 

二蛮子果然已经备好了菜:一盘螺炒木瓜,一盘螃蟹煮蕨菜。见刘坡等人来,甚是高兴。尤其是那瓶酒,充满着魔力一般的酒,搅动着二蛮子蠢蠢欲动的欲望。他把备好的瓷碗和筷子摆在桌上,便让刘坡给大伙倒酒。

 

他们都坐下来了,都相互谦虚的让对方多饮些酒,而事实上每个人都希望对方少喝些。刘坡把槟榔果放进嘴里,满是牙洞的黑牙齿瞬间把槟榔果嚼的粉碎,从里面又冒出红色的汁液来。便又卷起一根烟来,点火。从口里吐出一股白烟后,又将桌上的半杯白酒一饮尽。几杯酒下肚后,他们便聊起正经话题来。

 

“唉!现在的小孩读书没有我们时候厉害,两科成绩加起来都不够一百分,差得很呐!”刘坡摇摇头说。

 

二蛮子嘿嘿的笑起来,便说:“这也怪不得小孩,你看老师边上课边喝酒,酒瓶就摆在桌子上,学生能有什么出息。学生不学他喝酒那就好得多了。”

 

另一个叫阿飞的又说:“我上学那时候,语文老师是老陶,他上课时总把酒瓶放在讲台上,讲两句话后就向嘴里灌两口,嘴里‘啧啧啧’的冒着声音,我那时候和我的同学们都很是好奇。于是有一次,我们趁他回去拿粉笔,就去偷喝了两口。那时才知道原来他喝的是酒!”

 

“老陶坏得很,上小学的时候他总是叫我们去田里给他捕田鼠。说什么生病不用瞧大夫,抓两只老鼠到他家,他念上几句咒语病即刻就好。现在才知道他念的是济公的台词,那时候真的太傻了。”另一个叫涛哥的说着直摇头。

 

“哈哈哈……,莫再说老师了。”二蛮子笑笑的将酒向嘴里送。

 

这次他们直喝到晚上八点,中间还去小卖部买了两次酒,方才散去。

 

再说这次喝酒后,二蛮子便倒头直睡到第二天中。到中午时,醉意散去方才觉的饿了。可是才想起昨天没有回去同哥嫂做工,心里便有了羞意。自从哥哥去后,侄子和侄女便被哥嫂收养。虽说是喊哥嫂,可毕竟不是亲哥嫂。他们能不顾闲人的流言蜚语攻击主动承担起照顾哥嫂的儿女,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若是自己还去让他们照顾,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想想自己有手有脚,又是个成年人,什么事做不下来。哥嫂顾及自己现在没有妻子,先主动承担起照顾侄女侄子的担子,可是毕竟不能长久的照顾。想到这里,二蛮子就羞愧不已。毕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的本性照样改不过来。他一转身,再一想,他的羞愧之意就全消了。不争气的肚子又逼得紧,于是他只得起身披上衣服,回哥嫂那里讨饭吃去。

 

海南的极热的时候是六月,太阳辐射很强。穿着人字拖鞋出门回来后,你脚上便可印上“人”字的字样。二蛮子回到家时已是正午。太阳当空照,对农人来说已是到了放工的时间。二蛮子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各家各户看看有谁家请帮工,可以去讨杯酒吃。在这里如果你家完不成的工作,可以请帮工,而这些帮工都是村里或村外的亲戚。请他们帮工是不需要花钱,只需请他们吃些酒饭就是最好的了。这里都讲究亲戚关系,无论是亲近或者是偏远些的地瓜藤亲戚都是亲戚。凡是有活儿,大抵都可请他们帮忙。在这百里八乡之内几乎都是亲戚关系,这里的人帮工都不许讲钱财。所以这里才有这样一句俗话:要嫁就嫁久岗村,遍地都是亲戚家。

 

二蛮子一家一家去看,可是今天倒是很倒霉。既然没有一家有请帮工,而二蛮子此时已是饿到有些发昏,从昨天三点开始除了喝的酒到现在都还未曾吃过半粒米呢!无奈,二蛮子只能回王家去讨饭吃。

 

已是到了正午的时候,在炎炎辣日下,稻田边上的老荔枝树,芒果树和茂盛的竹林里精力旺盛的蝉一齐发出烦人的吵闹声。这时稻田里辛勤劳动的农民就开始停止手中的工作,纷纷归家吃饭去,可是王家却还没有人回家。

 

推开厨房门,取了碗和筷子,再打开储物柜,看看有没有什么菜。很失望的是既然什么都没有。二蛮子又把个个锅盖都翻了个遍,也没有。二蛮子便放弃了,打了一瓢稀饭到碗里,便胡乱的吃了起来。

 

离久岗村有一里路程的地方就是高山村,这高山村同坟墓村一样都是同姓人家,自然都是亲戚,来往也很频繁。但是有一个人是最让二蛮子瞧不起,此人便是老八。每每同老八相遇,二蛮子便千讥万讽。究其原因:侄女说他不如老八。

 

这老八倒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其胆子与二蛮子相比不相上下。在坟墓村有一个地方,是极其恐怖的,那就是吊死山,上一辈的老人都说日本人在吊死山的山脚下面吊死了很多人,那场面很凄惨,每逢阴雨天时,总会听到无数哭泣的声音。白天去那座山的人都几乎是没有的,更别说是晚上,可是有一人却孤身一人住在上面一个月,那个人就是老八。

 

知道老八的人都说他有精神病,比如有这样的证据就证明老八是疯子。他总是说,世上没有鬼,对于吊死山死去的那些人要索命的说法,他认为也不会锁他的命。他说自己同那些鬼是一类人只是生活的世界不同而已。还比如说,老八总是替人干活,免费的干活。受过他帮助的人觉得他是好人,那些想要他帮忙而又不得的人,叫他傻子。

 

有一次,邻村有一户人家办了喜事,大家都知道,这种场合绝对是少不了二蛮子的。谁知,一向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老八,却来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蛮子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击倒对手的好机会。他心里想,论学识,老八是没读过书的文盲;论经验,自己有十年在外地工作的经验,而老八却是去县城都会迷路的傻子;再说说口才吧!老八就是那闷葫芦,哼不出一口气来。这样想着,二蛮子便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胜利了。他愉快的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便向老八走去,连他的脚步声都带有胜利的号角声。

 

“呵呵呵,人家办喜事,你这傻子来凑什么热闹……”

 

对手沉默的喝着手酒。

 

“呀呀呀!呆木头,还不应人呐!不懂讲人话的畜牲!

 

对方还是沉默

 

这时看热闹的都靠了过来。没过来的,眼睛也都投过来了。

 

二蛮子见对方不言语,更是得意了起来,提高了音量,想让这个疯子在众人面前狠狠的出丑。

 

“自己有疯病,自己倒疯去呀!来这里也不怕传给人家。”说着,他得意的看了看周围的人。

 

这时候几个管事中年妇出来说话了:“今天办喜事,你呀!就好好喝你的酒,别闹事!不要让本家人把你赶出去!”。

 

“就是嘛!赶出去了,又有你难受的了。”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都笑了起来。

 

“这,这……”口才犀利的二蛮子,此时说话却语无伦次。

 

“这就对了嘛!少说两句,还能多喝一会儿的酒呢!”

 

“来蹭吃喝的就不要吵闹了,让人家拿棍赶你像赶狗似的,那多不好呀!”大伙又都笑了起。

 

二蛮子红了脸,低着头回到自己的酒桌边坐下来。众人见二蛮子没再骂,都自讨没趣,各自回各自的座位上接着喝酒。

 

二蛮子虽有不服,毕竟没了酒喝,那就真不好了。只得小声骂着:“鲁买莫几(海南话)!”接着又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事许久之后,二蛮子就没再碰到老八了,听人说他去了省城姐姐家里。这事二蛮子也就放下了。只不过一个人倒都很无聊,刘坡和其他几个青年人都入城务工去。二蛮子除了每天回王家吃饭外,就是躺在自己的竹房里开着音响听音乐。就这样,有一天音响里传来了邓丽君《又见炊烟》,曼妙的歌曲勾起了他灵魂深处最渴望的东西,他的思想一下子就云游到歌曲里面去。他突发奇想,自己何不娶个妻子呢!好让那些二姨,四叔,八嫂都瞧瞧我们的大本事!我们还要就娶个比阿春的妻子还要贤惠的,娶个比阿官的老婆还要漂亮的。嗯…….就是这样!“不对!”一会儿,他好像又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这里的女人都娶不得,他们都是女酒鬼,定定要不得。我们就去取个城里的姑娘,城里个姑娘白嫩,漂亮,明事理,重要是不喝酒!”二蛮子至始至终都认为他自己是体面的人。他不仅有学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有个小小的缺点,爱喝酒!“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喝点小酒都是男人该做的事!”这样想着他就觉得他这样做是天经地义,心安理得。于是,他愉快的哼着歌曲,安心的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的功夫,鼾声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在各家各户的烟囱里炊烟都缓缓升空时,二蛮子便起来了,想起昨天晚上的计划,他马上就行动起来。先是将挂在床尾的几件衣服胡乱的塞进皮包里,然后将床底下沾了灰尘的皮鞋拿出来用鞋油擦得光亮,然后提着肥皂和新衣服去河里洗澡。等这些工作都准备好了之后,他就回王家吃早饭去了。

 

二蛮子将昨晚的计划都告知王家人和侄女,众人听了自然是高兴。先不说二蛮子能不能娶到老婆,就说这些年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浪费了不少食粮,能出去打工娶老婆自然是最好的。

 

吃过早饭后,众人都散了去,又各自拿了锄具,准备下田干活去。二蛮子倒是着急起来。他把二侄女悄悄拉到房子得后边。

 

“乖侄女,你还有没有钱,先借给叔叔一点,当路费咯!叔回来就还你,行不?”他眼睛里都充满了急切,带着恳求的味道。

 

他侄女睁着圆圆的大的眼睛,好奇的问:“叔叔没有钱吗?堂叔说大人都能赚钱的,叔叔没有赚钱吗?”

 

“吁…….小声点!你就借给叔叔五十,叔叔回来就给你买苹果,可以吗?”

 

他的小侄女见他这样,立刻就把声音压低了:“叔叔,我的钱都在堂婶那了,堂婶说不能乱花,将来上学要用的!”

 

二蛮子立刻就紧张起来,但是他又突然想到什么,急问:“你舅舅昨天不是有给你一百块吗?你给你堂婶了没?”

 

他的侄女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头上的两个马尾辫在风中摇晃,扎头发用的红绳子看起来显得有些陈旧。那一种绳子是从化合肥袋子上一条一条的抽出来。然后把三条线合在一起放在小腿上来回的搓着,直到三条线完全的合拢在一起。用这种方法制作的绳子不仅材料易于找到而且耐性强。用这种方法制作的绳子是这一地区的农民发明的一种获得绳子方法。她抬起头,眨着荔枝核似的眼珠,接着她转身跑了。

 

二蛮子失望及了,没有路费他是指定到不了省城,他所有的理想都不能实现。就站在那会儿,他的思想里发生了激烈的斗争,一派是怂恿他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哥嫂或其他同辈借钱的妥协者,另一派是捍卫他的尊严的正义君子。侄女的那一声“叔叔”却很有效的打断了那场无血的战争。只见她蹦蹦跳跳的朝二蛮子跑了过来,一只手一直放在裤子的左边的口袋里,另一只手随着脚步一摆一摆的。小孩子的情绪总是表现在他们的脸上,不会有一丝的隐藏,就和他们的天真稚气一样在脸面上表露无疑。

 

小侄女有些不愿意,那一百块是她一年当中收到的最多的钱。当然,在她的脑海里是没是没有这个观念的。她想的,只是上学的时候路过商店的橱窗能够用手中的这张钞票换得那一袋的甜水,或者一包辣条,也可以是用面粉伪装成的五毛钱一袋的北京烤鸭。而将这些钱交给叔叔之后就意味着她要与这些小零食诀别了。尽管她有些不愿意,但她最疼爱的还是叔叔,一直到她长大以后的多年里,她还是爱着他。

 

她依依不舍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百元大钞,那是她所拥有的全部的私房钱。二蛮子生怕小侄女又突然变卦拒绝给他要路费,所以迫不及待的从她的手里把钱夺了过去。他将夺来的钱放在上衣的口袋里,说了几句安慰侄女的话,便走了。

 

二蛮子自认为他是有理想,有学识,他想要做的事,一定会勇往直前,就算撞了南墙,见了棺材也不会后退。至少在拿到侄女的那一百元路费和心中那股爱情的劲的升腾下他心里是这样想着。

 

他,提着行李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到城里的第二天,二蛮子就找到了工作。一份在高楼上悬挂粉刷墙壁的粉刷工。这种工作是极易找到的,二蛮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大喜欢这样的工作,既劳累又危险,直接是将用自己的脖子往阎王爷的刀尖上挂。而恐高的人更是不能胜任,二蛮子凭借着自己是乡野之人,虎豹之胆,轻松的胜任了这份工作。可是怎么办呢?高空作业是不允许饮酒!

 

两个星期后,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盔头土脸的二蛮子顺着泥泞小路回到了两个星期前出发去城里的村庄。只不过出去的时候是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是显的非常不得意,此时的情形用高端有诗意的话语来说是:有志之士郁郁不得志!恐怕只有千百年以前的李白或者杜甫才能了解他此时在回家的路上的那种心情吧!他心里非常的惶恐,嘴上又说,“管他呢!就吃他家里的两顿饭,他不至于说什么吧或者让我干什么吧!”二蛮子是极具无赖而又有尊严流氓,或者可以说是有学识的流氓。他不同于一般的地痞无赖,他有知识,只是常常被酒精弄昏了他的脑子。他时不时的抬头望着天空,又时不时的透过路边严密的飞机草的缝隙观察着田里干农活的人。“该怎么办呢?理由该是什么呢?嗯,就说包工头拿钱跑了,还是说没找到工作呢,噢!可以这样说,那工作有生命危险,弄不好会出人命哒!”可是,他立刻又意识到不能这样说,脸上的伤疤会暴露他谎言背后的东西。三十七年的智慧和经验在二蛮子的脑袋里以一种极其快速的方式转化成了一种能够有十足把握劝服别人的理由。他已经想到了的理由,那理由就是:他被人家打劫了!他觉得他准备的理由已经完全可以让人信服了,只要没有人去追查,料谁也猜不到他究竟在城里发生了什么。

 

可是在前面我们都知道,二蛮子进城务工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在哪首邓丽君的歌曲中突发奇想,想寻得城市的女人当老婆。当时对别人夸下海口,如今愿望却没有达到,还弄得自己难堪。这样想着,二蛮子已经到久岗村的村口了,只见他身上穿着还是离开时的那间衬衫,衣服有些发黄,比原先离开时旧了些许。一边手上提的是出门时从家里带去的手提袋,另一边手上提着化合肥麻袋,里边装的是被子和枕头。前两个星期出门时光亮的皮鞋此刻在他的脚上已经失去了亮铮铮的调儿,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破旧。脸上的胡渣远远的都能瞧得见,像是故意用墨水在脸上画的一样。头发因汗水浸湿,凝结成一块一块的贴在他的额头上。总之,二蛮子一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特别邋遢。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出门时的意气风发,洋洋得意。

 

进村首先遇到的是王婆子。为了让诸君更能深刻的理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有必要知道王婆子这个女人的一些事。王婆子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在方圆百里的九零后甚至有些八零后大都是由王婆子接生的。而王婆子最让人心生畏惧的是嘴巴或者可以说最令人抓狂的是她那个此刻正叽哩哗啦的张开着同二蛮子讲话的大嘴巴!在这个乡镇里,无人不知晓,在路上要同她碰面的人几乎都躲得远远的。因此她被冠于“多嘴婆”的称号。如果说发明一件东西或者创造了一个品牌都要申请专利,那么王婆子嚼舌根的厉害程度恐怕在所有中国妇女当中是没有人可以与之相竞争,没错!嚼舌根就像是王婆子的专利,无人可以争夺。

 

二蛮子向来不喜欢王婆子,可是他却不得不时常向王婆子的酒罐子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甚至经常以哥哥的遗留的物品作为抵消自己在王婆子家喝酒的费用。当酒在他面前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出卖的。王婆子火眼金睛似的,大老远就见到的二蛮子进村,几乎没有做任何的迟疑就奔过来了。二蛮子何德何能,竟能得王婆子如此的亲睐,究其原因,原来是二蛮子的哥哥死前留下了一处还没来得及盖房子的地基,这块地基恰巧是在王婆子的家的前面一块空地上。王婆子儿子多,一个房子是住不了那么多人的,她想趁着孤儿都还不懂时,以酒的魔力让二蛮子乖乖的奉上。除了那块地基之外,王婆子最想要的还是孤儿们的田产,每天夜里,王婆子常常在睡觉之前对她的老伴说“那块肥沃的田地,要是我们家,那该多好呀!”那是这个老太婆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有事没事她总是邀请二蛮子到她家去喝酒。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希望通过酒桌上的酒拿到那些她梦里想要的土地。那是一个美丽而充满诱惑力的鱼钩,就等着嘴馋的鱼儿上钩。

 

“哟!才哥这是从哪回来呀!我就说嘛,最近怎么不见你来我家喝酒。”王婆子撸了撸快要掉出菜篮子里的白菜叶,笑眯眯的看着二蛮子,腮两边的肉瘤随着笑脸上下移动,脖子上一层层的赘肉伴着吸气呼气像蠕虫一样的挪动。

 

二蛮子低着头,答了一句

 

“城里”

 

“城里好,做工去?”

 

“没有,逛逛去”

 

“青年人就是好,可以逛逛去!”

 

“嗯”他的脚步已经不自觉的向前移动,准备逃离长舌妇的追问。

 

“呦!这脸怎么啦?都肿了……。”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二蛮子的脸,以显出她对他的担心。

 

“没事,没事!不小心摔着了。”他赶紧抢答。

 

“上药了吗?”她又露出心疼的慈祥面孔。

 

“上过了”二蛮子赶紧回答,此刻他心里想着,这老太婆怎么这么啰嗦呀!

 

“没事就好,回头上我家里去好好的聊,酒都给你预备着……”

 

二蛮子的步子已经移开,王婆子的话语早已进不着他的耳朵,城里发生的那件事就一直盘绕在他心里,让他羞愧万分的事就像千万把刮刀在他脸上随意的蹂躏。

 

是的,酒,让他蒙羞!

 

他已经回到了他的“闺房”,如今只有这里能让他暂时轻松些,虽然那股酒瘾,时时在他的头里,心里,在他的任何一条神经了,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里狂撕乱咬,但是每一次的冲动总是能被羞愧感压得严严的,城里的那件事影响他真是太深了,每当记起总是让他恨不得将自己浸死在水缸了。

 

他在城里找到那份工作是日结工资,一天七十元,包吃住。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晚饭不允许多饮酒,二蛮子总是喝不过瘾,当把肚子里的酒瘾都勾了出来,总是不能控制住。第三天吃过晚饭后,找了借口从包工头那借来一百四十元人民币,偷偷的溜到附近的小卖部里买了五瓶二锅头,听得那老板的推荐,说小鱼仔更能下酒。于是买了两包,还买了一包花生米。

 

当众人都在板房里打牌猜拳的时候,二蛮子则躲在一处还未完工的房子的角落,一个人偷偷的饮酒。他从下午六点一直喝到半夜的十一点。也许是酒瘾被压得太久,不觉的就比平时多饮了几瓶,竟然不胜酒力,醉了。醉了之后他整个人忽然就像要飞起来了,眼睛扑朔迷离,身体渐渐的发热,整个人就像上了天堂似的,飘飘然。他迷迷糊糊地扶着强想回到板房去,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了阵阵的歌声。在他的耳中,那歌声很有魔力,还带点妩媚和诱惑,没错!这首歌是邓丽君的《又见炊烟》。

 

他循着歌声,摇摇晃晃的走去。借着酒劲,他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工地的浴室。其实烂醉的他并不知道这里是浴室,只是内心里那股渴望爱情的魔鬼驱使他前进,前进。酒的力量着实的大,推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浴室。终于,酒的力量使他推开了浴室的门,借着灯光,他看到一个妖娆的少女,光着身子,乌黑长发顺着肩膀滑下来。她背对着他,扭动着身躯,就像一条水蛇。蓬头的水柱洒在她的头上,顺着光滑的皮肤似瀑布般的流下来,灯光照在她的身上闪着白色的光芒。哦!这是仙女!他内心兴奋起来,脸红到发烫,身上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爬着,奇痒无比。不知不觉他对着性感的背影说了句:“仙女!我要和你睡觉!”然后摇摇晃晃的走过去要抱住那女子。

 

浴室里传来了尖叫声,不一会儿,整个工地的人都的工人都醒了。迷迷糊糊之中,二蛮子只觉得好似有千万块石头砸在身上,痛得他,梦醒了,酒也醒了。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的身边围满了人,他们都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一旁的煮饭的王婆,哭哭啼啼,指着二蛮子说:“就是他,他偷看我洗澡,他还要和我睡觉。”说完她低下头又哭了起来。

 

二蛮子觉得莫名其妙,他如何要和她睡觉了?和他睡觉的女人起码得拥有邓丽君那般的容貌,拥有李青霞那般的身材。眼前这王婆,皮肤松弛,皱纹满脸,头发枯燥蓬松,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根电线杆,又老,又丑。

 

“他欺负我,你们要给我做主!不然我……我等下就从这栋楼上跳下来!”她指着对面还未完工的大厦,哭哭啼啼的说。

 

“妈的!你这个流氓,看我不狠揍你一顿。”其中一个大汉子抡起了脚下的木板,眼看着就要往二蛮子的头上砸。幸亏被包工头老陈给拦住了。“你住手,工地里不能出人命!”包工头老陈呵斥着那大汉。

 

那大汉气火的说:“难道就便宜这流氓?”包工头老陈低声对周围的人说:“别弄死他就行,随你们怎么做。”说完他就背着手回去睡觉了。

 

包工头老陈走后,众人的拳头就像雨点似的落在二蛮子的身上,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狠,二蛮子被打得头昏眼花。二蛮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更没有能力反抗,他卷缩在地上,任由别人拳打脚踢,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哎哟哟的呻吟声。众人见打得差不多了,气也消了,就哄着王婆回去睡觉。

 

二蛮子疼的起不来,索性就躺在了地上。他努力的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何他们要怎么凶狠的打我?于是他想到了刚刚见到的仙女,还有仙女突然不见了,接着他就被人打了,王婆就说他偷看了她……难道仙女就是王婆?自己醉酒把王婆看成仙女了?他惊恐得连身上的伤都忘记了。啊!他感觉自己就像要掉进了炼狱,羞愧之感充斥着他的每一条神经,敲打着他的道德底线。

 

躺在床上的二蛮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不止身上被人打的伤向他发难,连灵魂深处的羞愧之感也在折磨着他。此时,他心里有说种不出的难过之感。他用力的将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并且用双手紧紧的按着。不一会儿,他猛然的从床上坐起来,恶狠狠的咒骂着:“酒!这个鬼东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想念了杯中向他招手的魔鬼般的液体。于是他索性不睡了,想起王婆子邀他去喝酒,他起身就去王婆子的家。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好像失忆了似的。

 

连续两天,王家的人见都没有见到二蛮子回家吃饭,不禁担心起来。于是在第三天的早上,叫二蛮子的侄女去他“闺房”看看。没想到,孩子回来就对他堂叔说她怎么也叫不醒她的叔叔。她还笑着对她堂叔说叔叔就像死猪一样,房间里也很臭,就像死猪的味道,说着她做呕吐状。王贵马上感到不妙,于是叫上他的两个弟弟一起去二蛮子的房间看。

 

的确,我们的这位主人公,不知道是在什么时间归西了。关于他的去世,没有人觉的惋惜,人们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如释负重的说了句:“这倒好了!”在他的葬礼上,人们聚集在一起,相互谈论和猜测他的死因。有人说他酒精中毒,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有人说他得了不治之症,然后突然暴毙;还有一种非常荒唐的说法:他是饿死的!但是他们又都觉得,这些说法都不太合理。一则,二蛮子是个老酒鬼,喝酒就像吃饭,不可能是酒精中毒;二则,二蛮子若是患了绝症,这么多年来喝这么酒,一定早已经暴毙死亡;三则,从来没有听说过王家的人不给二蛮子吃饭。无聊的人们探究来探究去,始终没有人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

 

我们主人公荒唐离奇的一生就此落幕。只是多年以来,关于他的死因,依旧还有人在谈论,只不过是当做茶饭后的谈资,解解烦闷无聊的生活罢了。不过,也会常常有人步入他的后尘,给一群后世的看客演绎“传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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