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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眉处,唯见青峰不减当年碧

  • 作者: 苏晓
  • 发表于: 2015-06-07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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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失却通灵大病的时候,跛足道人说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 ”却不知,绛珠仙子却为他蹙眉一生。十三载,玉还是碧玉,只是潇湘子却已非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了。

 

如果窦漪房对刘恒的爱,是“我只愿你一生不再蹙眉”,那么潇湘子对宝玉的爱,则是我愿用我一世敛眉换你一世晴天。然而,刘恒终是先于漪房而赴黄泉,宝玉亦是了却了尘缘,而潇湘子亦是还尽了眼泪。书里的爱情,都是美艳得不着痕迹,这也是为什么文艺作品深深打动人心了,她往往取材于现实却终究超越现实。

 

然而,红楼梦悲剧的爱情,除了历代文人的推崇,更有她深入人心的一面,不然,我这区区一介粗人,也能谈几句红楼。

 

红楼里的爱情,也是有温情的化不开,就如湖兰成的散文,只让你觉得亲亲近近的,感觉顶好。贾琏出轨,本是人人都唾弃的,但是他中央空调样的性情,读来却让人心里舒舒坦坦的。首先,是他和凤姐的爱情,“ 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 ”,这里只是一个极小的侧面描写,却将他的温雅多情的温厚性格,毕现。当然,仅有爱情的男人,只会泡妞的男人,未免小家子气,而他,卓绝的理家能力,对凤姐的欣赏,在那个时代,他亦是超出他人的。凤姐说:“囯舅老爷大喜!囯舅老爷大喜……”,他亦只是欣赏她的口才。这归这,他是在强势的凤姐下依然放浪子的男人。说真的,你可以不喜欢他,也是,你没有理由喜欢一个如此卑劣行径的大家族的贵公子,可是不能否认,他亦是有他的可贵之处。贾芸来求他,遇见宝玉时, 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这便是贾琏的温情之处了,同为富家贵公子,贾琏确实是没有把管家虚名了,而宝玉的天生无拘的性情也流露得极为自然。即使是寻常人家,见着比自己还小的叔辈,叫叔叔也腼腆得难开口,宝玉倒是惯常性情,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最气性的时候,贾琏倒是挺懂人心。也是,有妻室男人在外偷情却是可恶,可是那些所谓的小三,哪一个不是对贾琏情谊深深呢?即使是凤姐生日,贾琏事情败露,只是他看见“ 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 ”,当下,放下管家的面子赔了礼道了歉,凤姐也笑了,可是人后,凤姐还是很生气的,可是贾琏何等聪明的人,“ 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这一席话,说的凤姐儿无言可对, 凤姐何等伶俐的人,可真真是棋逢对手了。

 

红楼里的男人,各自都因了情节需要,猥琐到了极致。然而,却从另一面,高度赞扬了女性,也对处于封建社会的凄惨女子投注了深切的同情。可以毫不否认的说,红楼里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比那些所谓的贵公子过的亮堂。可是,正是这样鲜明的比对中,红楼的人情冷暖,社会世故,更是扑朔迷离,叫人爱不释手。

 

晴雯死了,尚有芙蓉诔,袭人也嫁给了蒋玉函,可是宁国府查抄了,宝玉失踪了,贾敬也死了。说到底,不过一台戏,女子却是里子和外面都清清静静的,可男子呢,却是浊泥般的,正是呼应了宝玉的惊天之语。这些都是俗世里俗的贴近了生活暖和了体温的俗事,却真切让我们感到亲近。如《今生今世》里,我们在好山好水里,谈论的亦是俗事,却让我们彼此觉得亲近。我们生活在俗世里,怎么可能不对这些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事情感兴趣呢?

 

这正如宝玉与潇湘子的爱情。木石前盟的神话,终究只是添了她的几分色彩,让人有了无限的思索的空间,这正是超脱俗世的魅力,正如张爱玲之于胡兰成,让你猜不透,却心心念念不忘并为之折服。

 

她是爱他的,他亦是如此。两颗真心,在幼年的吵吵闹闹中,他们还是彼此相爱。即使是年幼不懂得珍惜,他亦知道,若是林妹妹和我说这些话,我早同她生分了!可是,他们之间,总是有那么一点隔阂和距离,就如俗世与仙境的区别,总以为很近,可是却又有无穷的远。下雪的时候他去潇湘馆看她,却不打灯笼,她担心他摔跤,却拿了玻璃稞子给他要他自己拿着,而他,却随手递给了仆从。那么一小点事儿,却为将来的离情做好了隐喻,不禁悲从中来。爱情是世间伟大无比的情感,可是,最伟大的却也是最脆弱的。她没有父母为她打算,没有皇商家庭的煊赫家世,没有世故圆滑,有的只是真切深沉的爱。可是,爱情,没有一切的爱情,实在是太脆弱了。她的心病,由此而生,并且,直接断送了她的娇美生命。直到今天,这依旧是黄金定律。不堪一击的爱情,却往往是最真情实意的,可是,更加强大的是爱情以外的东西。

 

王煕凤精明算计一生,她和贾琏之间,又何来长久的爱情呢?两个优秀的人,大家族的后代,同样的玲珑八面,她是一心一意的,至少她不接受除贾琏以外的男人。可是贾琏却相反,一个又一个女人,被他玩弄于鼓掌,断送性命的,思哀成绝的,不过是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爱情,是俗世里的仙境,不过看人的造化。可是,偏生是两个超脱于俗世的人,却走不出俗世。缘何爱情也是智慧的游戏,窦漪房的一生是用智慧征服了刘恒,她是高后的特务,却也为自己打算,可是刘恒对她永不相问。情若深了,真心也会解读成假意。只因两颗心,太认真过了。潇湘子是属于诗词的,宝玉是属于自由的,可是两个人不偏不倚的追求真爱,却被封建礼教压抑至末。

 

可当岁月沧桑,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他亦只是润和的碧玉。潇湘子,敛眉处,唯见青峰不减当年碧。她还是绛珠仙子,眉眼处,可还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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