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柜中,珍藏着一瓶茅台。
距今,它被我珍藏已有二十余年了。那是一位女学生于一九九四年元宵节过后不久送给我的。她是在过完元宵节才开的学。
刚才,我又把它从书柜中极小心地取了出来,在包装盒的外部早已凝聚上了一层厚厚、黑黢黢的灰尘。这些灰尘,是在三年前我将其用塑料袋包上之前就已积淀上的。在将其再包装起来时也未把那灰尘清掉,既是借以显示它的老道,同时,也怕在清除灰尘时把它原本的纸包装盒给弄破了,会失去包装的原样,因而看不出是我对它已颇有些时日的精心收藏。
此时有些无聊之极的我再次把它打开,查看一下它的生产日期,唯恐自己忘了去它已被自己珍藏过的岁月和情分。那上面的日期是:910205,即一九九一年二月五日生产,比我参加工作的时间还要早上半年。这是我的推测,很可能不会错。至目前,它早已成了我的宝贝,也是我最为贵重的收藏品。尽管一要好同学的朋友(据说是中国某一著名画家兼书法家的关门弟子)所赠予我的那幅由他自己挥毫泼墨而成的“天行健”字幅可能要远比它值钱,不过,它挂念在我心中的时段要远远长于那幅“天行健”,而且它还更为珍重些。
该女生是我曾教过两年的学生。她将它送给我时,嘴上说的是想让我关照一下她弟弟。她与弟弟相差一岁。在我大学毕业分到地区技校那年,她与弟弟一起上的技校,不过,她姐弟二人不在同一个专业。她弟弟很调皮,还不爱学习,每学期的成绩都很差火,她怕弟弟不能按时毕业。当时的技校生基本上还可以安排工作,她更怕弟弟为此耽误安排了。
那时,我在教务处。她知道,我与她是同县的老乡,并且,我的一个远房哥哥与她爸同在县工商局。
她将它很羞嗒地给我送到住处时,我真不好意思收下。我说,这太贵重了。
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四五十,一瓶53度的贵州茅台最起码也要六七十元的。
看我真心婉拒。她便很坦诚地说了,反正,也不需要花钱的,是人家送给她爸的。他爸喝了,也就喝掉了,还不如顺便让我也尝尝。
她说得真是入耳,也近人情。
既然她的话已如此,我只好收下。别管是笑着纳,还是心另有猜想,她莫不是还有它求吧。
等我收下它后,她才说了,她毕业后准备安置到市区的工商银行,家人早就开始给她活动了。她家有个很顶事的亲戚在市工行上班的。等她一毕业进了工行,立马给我介绍对象。她说的是真的,一点也不撒谎。
那时,我确实还没有可公开亮相的对象,对她的话我真是心存感激。
不过,我觉得她说这话时很费力,几乎是从她嘴中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崩出来的,而且,她的脸被憋得通红通红。
我那时一个人住着单间,房间的相当大部分被我自己订做的那个宽大的席梦思床给占去了。说那话时,很忸怩,她是半躺在席梦思的西头还捂着大半个脸的。
我知道,她的话中有话,她肯定不只是来求我关照她弟弟。此前,我已查过她弟弟的成绩,也已将查得的结果告诉了她,他不曾挂科,只要本学期不挂科,应该能按时毕业的。她很可能是借着求我给她弟弟帮忙,来拐弯抹角地向我传递心音和心仪的。
她是一个很漂亮,也精明的女孩子。自入校起,她一直都当着班干部。我是在她当班干部后,才认识她的。毕业时,已是一十九岁的她,身形体态上都很丰满,很惹人喜爱。对她,我本就不讨厌。要不,估计,她也就不会再向我去做那旁侧敲击似地表白了。
一个女孩子能主动说出那样的话,她确实也需要鼓起勇气的。
我并不木讷。
想着可能是她要自荐,我便立马应承下了:那好呀,就等着你吃大红鲤鱼的。
即使将来被介绍的,不是她,也没关系;纵使以后,她不给介绍,也无所谓,不过,人家的这片心意肯定是要领的。
当时,我要真地一口回绝了她的话,肯定不只是会让她很尴尬,而且,也要把她的心给伤透的。当然,若是在当时,我再进一步的话,我和她的情话及家庭十有八九会要重写的。
她毕业两三个月了一直都没音信。那时基本还未普及手机,更别说是QQ、微薄、微信这些个新生代了,想联系她还真不容易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县城的家,不过,也真没想过要去找她爸。我真以为是她食言了那。
当年十月下旬,在一家银行的七一路营业网点很偶然地遇见她时,她很害羞地告诉我:“我没能进到工行里,去了一家企业。想给你介绍对象,恐怕也介绍不成了。”
在等她介绍对象的期间,当然,是不仅限于她来介绍的,有人已帮我介绍了一个。碰巧的是,我的对象就在我们相遇的那个网点上班。她所在公司的基本账户就在那里开着,做财务的她要经常与我对象打交道。但,我没给她明确说过我对象的事,也没给我对象说到过她,免得以后会让她们之间有尴尬。
毕业半年后,我再次遇见她时,她已嫁人了。她与老公均在那家企业。
说真巧,也真怪,我的女儿与她的儿子在学前班、小学均是同班同学。这是否只是因为我们所在的城市太小,很容易就能碰到。
在她儿子六七岁时,她老公骑摩托车时被摔折了双腿,后成半身不遂,几无自理能力。她所在的那家企业早就破产了。
自女儿小学三年级以后,就很少再与她相遇过,因为此后我很少去接女儿了。至今,已有十余年。也不知道,后来她的生活如何?
尽管我们所在的城市不大,主要干道也就三五条,可真地要是去找一个并不知道具体居住地址的人也很难的。一直都没要过她的电话,也没给过她电话,碰面了还只是随便聊上几句,话语仍不敢往深里去。
或许,她会生活得更好,她是一个比较乐观,而且也有上进心的人。
每次看到那茅台,无论是被我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着之前,还是在之后,都难免会让我很暖暖地想起她,发自内心的。偶尔,我还会晃晃瓶子,听听里面茅台浆液的咣当声,就像是想听她的语声一样很专注。
每每听到这音,她那绯红的脸蛋都会立马呈现到了眼前。尽管我早已撂掉了那个席梦思,不过,总还是能看到,在那西端还有她在躺着。
几乎是在听到那声的同时,嘴角不觉就流出了馋水。尽管曾不止一次想过,在某个重要节日,或是有重大喜讯时,譬如女儿考上大学时的庆贺等等,把它打开,让大家一起来分享这美酒,也分享着这快乐,可是,每次都决意还是要将它留存下去。
酒,是越藏,越香;情,则是愈念,愈长。
我书柜里珍藏的茅台,其实是珍藏着一份很真挚的爱,而这爱与那茅台一样都不能轻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