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他曾经的三位领导被分别押往了外市的劳改场去进行劳动改造时,他都去送了行。
每次去送行时,他的内心都很激动。
他们都向他说了类似的后悔话:“当初真不该瞎伸手啊,可到如今,这谁也怨不着的,怪也只能怪自己了。那时,还差点把你也给害了,栋梁,不论你怎么怪我,我都无话可说,……。以后,一定要记住,安分守己也吃不了亏的。”
每每回想起他们的话,都会让他颇思良久,也让他感到很庆幸,幸亏自己的头脑当时还算清醒,要不然,还不知是谁来送他去哪个劳改场的。
他们对他都很内疚的。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宽他们心似地安慰道:“放心去吧,以后,家里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让家人吱一声,我都会尽力而为。”
三年前,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就被办事处的书记、主任等看重,随后被抽到沿河小区道路改造办负责拆迁补偿资料的保管。
区财政局下拨了八百万元的拆迁补偿款,实际只用了六百多万元,还剩的一百多万元按规定是要退还区给财政局。哪知书记、主任等不甘心退还,这笔款是费了不少事才争取到的。看到每家拆迁户都挣了一大把,他们的心里更是不平静的;为了求得心里平衡,他们就动了贪占这余款的心。他们不只一次地密谋过,财政给的钱不要白不要,不花白不花,不花才是傻瓜;到了手里后,用不完再退还回去的,更是大大的傻瓜。
拆迁安置刚结束,一看到账面上的这余款,他们的眼睛立马都放出了绿光,像夜晚的狼嚎着看见了猎物,而未能到手时发急的一样,心急火燎的。他们立马就想着要把余款一点不剩地都吞掉。不过,他们是不会嚎着去侵占入私囊的,他们是想悄悄地,是要人不知鬼不觉似地来肥自己的腰包。他们也知道对财政拨款项目完工后,必须经过了审计,才算完事。要想通过审计,就必须想法掩饰侵占这笔余款的行为;要想掩饰侵占,就需要套改、甚至是篡改原有的拆迁补偿资料。为此,他也被给牵扯进来了。
那段时间,他老娘正在医院里住院。
在领导安排他去做假的拆迁补偿资料的第二天,他真是祸不单行,他老爹在医院里侍候他老娘时,一不小心又很严重地摔伤了腿,与他老娘一起住到了医院里。他的其他姊妹都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打工地。无奈之下,他只得去医院陪护老爹老妈了,没精力再去帮领导通过做手脚来弄钱花,好像是他不太配合领导吩咐的此项工作,为此还曾挨了领导不少白眼。
在去医院专心陪护前,因怕耽误了紧急的工作,他便把钥匙交给了有关领导。
待他回去上班时,相关手脚已被做完。不过,为了堵他的口,领导们还是分给他了三万元,说是那段拆迁工作大家都辛苦了,就发点奖金来犒劳犒劳,大家人人都有份。
那时,他每月的薪水仅二千出头,这三万元对他而言可真不是一笔小钱,要比他一年薪水还要多的。他家很穷,三万元真能济不少事了。
这奖金给得让他有点发怵,他本不想要,可不要还不行,这是主要领导亲自给的。领导还明确要求他,必须拿着。
不然的话,他就该滚蛋了,再换个单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无奈地接下了。
到手后,他一分都没敢花,还原封不动地用领导给他送钱时那张他所在市的晚报包着那三把百元大钞的。老爹老妈住院时,他还跟人去借过钱的。
经过了近半年踌躇,他才想到了自认为很妥善的后路,以一个虚构人的名义捐赠到了一家慈善机构。这家慈善机构看到这有些不明来路的钱,就没敢留下,事后把它转交到了廉政账户。
一年半前案发。
案发的起因不是他盲目地将款捐给了慈善机构,也不在于慈善机构再转交给了廉政账户,是闻到,或知道其中猫腻的人屡屡上告才促使的。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想贪占的一举一动自始至终都被盯上了。大家早就听说了,区里下拨的是八百万,而相互通着气的二十来家拆迁户总共得到的补偿款还不足七百万。大家要看着剩下的钱,会往哪里花?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办事处领导既没给职工谋福利,也未添置让大家可以看得到的办公设施,就此引起了有心人的不得不怀疑。
办事处四位涉案的主要领导三人被判了刑,书记是十三年,副书记为十年,副主任的八年。主任吗,还在逃的。
他也因此被弄去蹲了半年多的监,直到定了案,并在一审结束时,他才被当庭释放了出来。
从内心来讲,他虽埋怨那几个领导,可也不能不感激他们的,最起码,他们没有随便拉他当垫背的。那些已经做了手脚的拆迁补偿资料全部被他们在拆迁办西面的厕所旁给焚烧掉了,他们若要是硬说都是他涂改的,或是他也参与了涂改,他还真是有口难辩。
其实,也正是因为他们焚烧了拆迁补偿资料,才更使群众坚定了举报的信心,屡屡上告的。在他们焚烧资料的当晚,就有人从那堆灰烬中扒捡到了几份大小接近半页的拆迁补偿合同。尽管那上面已被烧出了些褐黄的小焦窟窿,但本意还基本上能判明,这绝不是无用的废纸,是在故意焚毁原始证据,掩饰侵占的行为。
若是被判了刑,他的前途差不多也就真地玩完了。
他还没成家,若真从那里出来后,恐怕很难再寻到一个好姑娘。
每每想起那不明来路的奖金,都会让他很感叹地联想到,那哪里是奖金呀,那是通向牢狱之门的入场券,那可不能随便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