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秘书,是否是人类历史上做官时间最短的?我不敢说。
不过,恐怕在颍水市来说,那肯定是史无前例的短了。
差不多三十年前,一时曾被称为高秘书的人,极快地就被撸掉了那个秘书头衔。尽管此后,甚至是直到了今天,还不断有人故意或是戏谑样地在喊他高秘书,不过,只要是一听到谁在喊他高秘书,他立马就会自嘲道:你怎么又揭人家的底根子(短处),或是哪壶不开你怎么偏提哪壶?然后,他便是陪笑着,很亲热地跟人家打招呼,以免人家会再进一步无事生非般地问他当秘书时的事。
那时,他刚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尽管文化程度还不算高,可他毕竟是读过初中,还差点毕业——初三的上半学期就去了部队,而且,又经历过部队的熏陶,总比那些整日窝在村里的人要强不少的。
正好,大队部需要一个文书,原来的文书因超计划生育而被开除。文书,在我们那里都被称为秘书,因为秘书是为领导服务,与领导也更近乎,自然,秘书的尊贵度肯定要不少高于文书。
他曾去大队部,在那里待了不到一整晌,好像是只做了半个多上午的秘书。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十年,早已不经常被称作是高秘书的他成为了已有三个孙子的人。至今,一旦被人打哈逗趣似地问起,他当时为何被抹掉秘书时,他好像还是弄不明白。
有好事者曾很有耐心地问过他,去到大队部后,人家都安排他做啥事了?
他说,其实也没安排啥。他去那里时,就说了几句话。
人家再问他,都说了啥?
他说,都说了啥,他也没记清。反正是书记与副书记在谈话,对他是连搭理都不搭理的。都已快半个上午了,就只同他说了两句话。他去时,人家问他,来了吗?他说来了,就完了。
人家三问他,其它,你什么也没做吗?
待回想片刻后,他说,他总共说了不超过四句话。第一句,就是回答人家,他来了。第二句话,他是看着书记与副书记有凳子不坐,却要站着说话,他就很亲热地喊着他们哥地问了一句,你们为何不坐下?不过,他们都没理他。第三句话,看他们呱呱叽叽地说了好一通,就问他们,喝水吗?他们没说喝,也没说不喝,还继续说他们的话,依然没理他。他还以为,是他们不喝水的。他想着,茶(暖水)瓶就在那里放着,渴了,他们自己自然会倒。况且,自己的个子比他们还要高出不少,弯一下腰从地上拿起水瓶比他们还要费劲的。他们既然没给自己说要渴,他也就没给他们把水倒。第四句话,他觉得书记与副书记正商量着的处理办法不妥当时,他想着都是爷们的,还谁跟谁呀,他就很随便也很善意地提醒他们应该再慎重考虑考虑——他们还是没理他。不过,不大一会儿后,在他们的事情还未商量完时,书记就对他说了,上午,你就先回去吧,也没你啥事的。等下午有事了,再通知你。
他很听话地就回家,等信去了。
下午,第二天一整天,第三天一整天,以至于以后的若干个整天,……都已到了近三十年后的今天,也没再通知过他上大队部去。
爷们都觉得很奇怪,他自己更是一头雾水。他很倔,也从没想过要去问个究竟,想让干了,自然会通知他的。
不过,大家都知道后续的事。而且,在这个大家中自然也包括他。
在让他等通知的第三天,就由一个不只是辈分比他晚,个头也比他低很多,——连一米六都不到,头顶比书记的额头还要矮一些,而且还是小学毕业。——书记只读过扫盲班,但无论对谁看上去都是恭敬有加的人顶替了他那已基本可以算是既得的秘书。——据说,在他去之前,大队已将任秘书这个职位的人选报知了当时的公社里。
每次听到他到大队部时的那么一说,爷们都觉得,他真不是当秘书的料。
他不止一次问过爷们,当秘书的应该是什么料?
爷们好像很贴心地不止一次给他说过,你怎能在那种场合,还喊书记喊哥?
他说,无论是到啥时候,他都应该喊书记喊哥,——那可是有辈分管着的,不能当了书记,就不认兄弟啊。
爷们还说了,你应该给书记他们倒水喝,这是你的工作,也是应该的。
他说,他们也没说要喝呀,他们若是不喝,我给倒上了,那还不是白白地给浪费了。谁家烧水不需要烧柴禾的?他们不说喝,我也就没给倒,这正好可给大家伙省钱的啊。
……
……
爷们,笑着,给他指错不少。
他都能对答如流,也给爷们陪着笑。
并且,他的对答让爷们也都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是没错。
即使再没错,可秘书却没让他再做。
因为爷们都觉得,他不是去侍候人,而是去半铺排活,让人家给他当秘书的。
今天,即使是他把爷们的指点都接受了,估计,他再也没有机会给别人当秘书。他都快六十了,眼花得也早已跟不上了时代。
不过,跟着他老婆当个高秘书,还差不多,因为他绝不会改换掉自己家的姓——高,既没本事休掉老婆,还可以给老婆铺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