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十九)

　　周凯的假期终于度完了，梅影在妈妈的督促下不得已去送了他，想起去年冷旭送她的情景，心下里一阵难过，伴随着隐隐的忧伤，眼眶也湿润起来。
　　“小影，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一回到学校我就给你写信好不好？”人在搞不清状况的时候还真没法跟他解释，就让他做一只孔雀吧，总比被拔了毛的凤凰受看些。
　　“你这一走就好几个月，总是会想你的嘛，记得春节回来时带蜜饯哦。”
　　梅影是真的搞不懂自己，仿佛她天生就是个很洒脱的女人，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潜藏着很多能力，她的性格会让越来越多的男人喜欢她，即便她没有绝世容光。她学会了说谎，其实她是不喜欢周凯的，但她很讶异自己也能应对得很好。心里还装着冷旭，甚至还留了很多空间给林雨默。即便他们不在她身边，她依然可以想像，可以把对他们的眷恋延展到梦里。她骨子里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她不想放荡自己的行为，但放纵一下思念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在家要听话哦，有时间就去看看我父母，好不好？我姐结婚后很少回来，周末时就让他们去你家跟你父母打打牌吧。”
　　跟周凯相处久了，梅影觉得他人品还是挺不错的，虽没有什么逸群之才，但也算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他越来越喜欢梅影，他也跟冷旭一样喜欢听她说话，就连梅影自己也感觉上天赋予了她很多能吸引男人的魅力。他总是很迁就她，凡事总是顺着她的心意，就连她身上的烟味他也慢慢习惯了，但始终没敢告诉他父母。所有的人都对周凯的父母瞒着她一些所谓的恶习，为此，周凯还给她买了两瓶香水，去他家之前还要先洗澡刷牙，她心里自是生出些许的不乐意来。为了父母，为了工作，她也算是忍下来了，有些事想多了真挺犯困的，以后结了婚再说吧，入了洞房莫非他们家还退货不成。
　　梅影现在变聪明了，她早都把结婚的日子盘算好了，一定要在她经期头一天，这样周凯就不知道她的身子被玷污过了，而后就一直装疼，或者干脆回娘家。一上床就关灯，拒绝裸睡，他如何看得到她肚子上的花斑啊。 才不要像上次那么傻，白白地丢了一个大帅哥，还把自己搞得这样郁闷。对于周凯这个铁饭碗，还是不能轻易丢掉的，毕竟先解决温饱才能有精力去畅想爱情。她觉得越来越会对付男人了，看来大学两年还是没白混。她觉得男人真的很蠢，洞房之夜就为了那一滩处子之血，所谓的纯洁在他们心里仅此而已。
　　周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果然，他一回到学校就写信了。想起他那些言语梅影就乐得不行，什么“没有你在身边，不见日月光明，只见你泪眼迷离。霜枫簇簇，似离人点染泪波；风柳疏疏，如怨妇蹙颦眉黛。恨不能腋下生出双翼，飞到你身边......”
　　看来周凯还真以为她不学无术，他打死也不知道梅影最喜欢的就是《水浒传》了。明明中间几句就是“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徽宗帝梦游梁山泊“那一回里的，把她当文盲加白痴啊，还整得这么哀怨。于是毫不客气地回了他，“老兄，拜托下次换本书，什么蹙颦眉黛啊，我可是回眸一笑百雾生，六包香烟一齐喷。你下次最好不要把我写成黛玉，因为体格相差太远。貂婵就算了，还没等到吕布，你都赶回来了。不如做杨贵妃吧，身量倒是相差无几，但在马嵬坡被吊死，又太惨了，还是算了。如果你要把我整成妖精，这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妖气浓点最好，比如白骨精什么的，你可以想像我减肥之后的样子，但你要保证不会被悟空打死。”
　　后来周凯告诉她收到信那天他连上课都在笑，还把她的回信给他们班的同学看，他们全体都笑到爆，还说梅影有才气，周凯应该把北大的名额让给她。其实梅影也没读过几本书，但四大名著除了《红楼梦》，她倒是看了又看，国外的书还比较对她味口，但她又讨厌崇洋媚外的人。人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她身上没有一丁点中华民族传统的美德，可她又是如此热爱自己的祖国。
　　有时候梅影也觉得跟周凯鸿雁传书挺好玩的，至少能在还没正式上班前打发些时光。看来找男朋友还是要找有学问的，不然鸡同鸭讲就太悲哀了。父母见她时常跟周凯通着信，心里也是很欢喜的，时不时地也把周凯父母接过来打打牌吃吃饭什么的。貌似两家人已经很融洽和睦，四位长辈也在暗地里商量着他们的婚事了。可梅影心里却是不乐意的，每次他父母一来她连烟都不能抽，还得忍受他妈的官架子，她实在不喜欢周凯他妈那副气势凌人的样子和爱指使人的性子。又不是皇太后，每次请他们过来玩，他妈总是摆着一副高姿态，好像还得八乘大轿去抬她似的。所幸他父亲是个随和之人，见人都是笑咪咪的，跟梅影也比较投缘。
　　上班之前的培训很是无聊，新建的大楼还未装修完毕，这是处于市中心的一幢贸易大楼，一楼是大型商场，二、三楼是业务部和仓库，也兼营批发，四楼全是办公室，有点身份的才在这里出入，每个月的工资也在这层楼领，五到八楼全是招待所，没有城里人去应聘的，基本都是农民工。他们这批刚来的年轻人就从底层做起，被分为很多组，每个组有四到七个成员，卖各种日用货品还有大宗家电。看着那一个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她感觉到了愉快，因为她的文凭算是高的，她有一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渐渐地，她的性格开始转变，心情舒爽了，笑声也多起来，虽还不太熟识，却也时不时地与他们打趣逗乐。
　　今天是第一次见他们的头儿，他们三十几个新员工都齐整整坐在培训大厅里，等待着他们未来的顶头上司。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进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材适中，估摸有个一米七三的样子，穿着公司统一的白衬衣和蓝下装，还系着一条暗红色领带。来到他们培训的大厅，拍了拍手算是暗示大家不要讲话了。
　　“大家好！我姓冯，以后你们就归我管了，叫我冯经理、冯头儿、冯老师都行。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大家今后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就行，表现好的同志会得到公司的提拔，楼上的业务部门空缺还是很多的，以后做经理都是有可能的哦，大家好好干，加油！下面我把各个小组分配的情况说一下...”
　　当冯头儿念到家电组的组长是梅影时，她一下子傻了，愣愣地站了起来，“冯头儿，我想报告一下，我不想当官，我连团员都不是，我管不来人，只愿为一小卒，为冯头儿执鞭坠镫。”话音刚落，全场爆笑，这几十个她还不很熟悉的同事们眼光齐刷刷地望向她。不知谁还说了一句　　　“说评书啊，这哥们儿真有意思，还执鞭坠镫。”
　　冯头儿也笑了，“梅影同志很高风亮节嘛，不过这是组织上的安排，你也是我们公司头一批员工里不多的大学生，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嘛，好好干，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梅影不好再推辞了，心里却想着，她算什么大学生啊，屁都不懂，大学校门朝哪边开的她都忘了，文凭纯粹是混出来的，以后还是想个法子把这组长推给别人吧。
　　一楼最先装修完毕，他们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各个组都在打扫着自己的地盘，梅影这个组长做得最累，因为家电组有大小家电之分，一共七个人，懒得去分配，随他们自己选择好了。小家电去了三个人，其余的都留在大家电了。正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冯头儿从电梯间走了下来，递了几本账本给她。看着冯头儿发给她的帐本，梅影脑袋一下就大了。
　　“头儿，我学文的，我不会做账，真不会，还是另请高明吧。”梅影感觉自己都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哎，我说小梅，你不是西南大学贸易系毕业的吗？怎么可能连这些最起码的账都不会，又在找借口不当这组长吧，是不是嫌官小啊？你这小鬼别总是推三阻四的，周处长都跟我说了，你念书时成绩可是好得很呢，好好干吧，你这个组长的津贴可是最多的哦。“
　　梅影彻底傻了，要她每天去面对那些令她头疼的数字，还不如直接把她毙了。该死的账本，该死的小组长，该死的裙带关系，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