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上,我们往往说晚明是一个思想解放的时代,追求个性自由,浪漫主义流行。流行的成因,有阳明心学影响(作为阳明信徒的笔者不能完全同意这一说法)、经济发展等多种理解。文学史回顾这一段文学思潮时,汤显祖的《牡丹亭》是不可或缺的经典范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游园”一出中的唱词,缠绵悱恻,任谁听了,都不禁要为这情思打动,为这柔情缠绕。我们对《牡丹亭》思想旨趣的鉴赏,有一个主线便是肯定人性与欲望,尤其要针对程朱理学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语。这句话的诠释,近来也有人认为不尽如字面意义那般,虽然诠释上有争议,但在其向下的传统生成过程中,产生逐渐强化的禁锢与束缚作用,是不争的事实。杜丽娘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算是革命般的宣言,宣扬个人的情感自由与激情,宣告着现代性的爱情永恒。
美丽、浪漫和炽热的爱情,犹如生命本身的光芒,吸引着我们,引我们的遐思与向往,所以《牡丹亭》自问世起便历久弥新,青春常在。
张爱玲是冷酷的解构者,她说,“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里面爬满虱子”,好多人会引用,但不见得真被那种苍凉惊到过。其实,晚明的人,也真不是文学史上写得那么朝气蓬勃,热情地追逐浪漫与自由。然而,他们也不是卫道士,他们简直是最早的后现代解构者。
比如汤显祖的好友屠隆,他在汤显祖创作《牡丹亭》的前后,曾去遂昌拜访过这位老友,并为其作《玉茗堂集序》(参阅拙著《屠隆年谱》“万历二十三年”,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吴新苗认为,此次会面,两人就《董西厢》的一些讨论,对《牡丹亭》的创作酝酿有一定影响(参阅氏著《屠隆研究》,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但屠隆在万历二十六年创作的《昙花记》,里面描写的爱情,与其友汤显祖的《牡丹亭》,完全是相反的两种风格,他把汤显祖营造的美丽爱情与憧憬,有针对性地解构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