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杀生》
李二嫂自从跟着女儿逛了一次庙,回来以后信佛了。之前的李二嫂脾气暴躁,性格泼辣,在村里没少得罪人。可自从信佛以后,李二嫂就像变了个人——脾气温顺了,说话和气了;不吃肉,不吃鱼,嘴里整天不停的念叨“罪过,罪过!”。
有一天,李二嫂去锄玉米地里的杂草,正好刘大姐也在自家地里干活。两块地挨着,两个人想离的远点都难。她俩之前吵过不止一次架,所以,谁看谁都不顺眼。
各自闷头干活。干着干着,李二嫂一拉锄头,从土里挖出一只蝲蝲蛄。这是一种庄稼人都恨之入骨的小动物,前头有两只大钳子,专咬庄稼的根须。李二嫂抡起锄头,刚要往下砸,又一想:罪过罪过!不能杀生啊!——可是,留它在地里不知会祸害多少庄稼呢!李二嫂捏着蝲蝲蛄,一边念着佛,一边想办法。忽然,她眼珠一转,“嗖”,将蝲蝲蛄扔到了刘大姐的地里。
过了一会儿,只听刘大姐“哎呀”一声——李二嫂心中窃喜——接着,就听到刘大姐祷告的声音:“我仁慈的主啊!谢谢你对我的庇佑……好悬呀!阿门!”
李二嫂正自疑惑,“啪”,眼前飞来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这不是刚才那只蝲蝲蛄吗?”。天生的暴脾气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她想都没想,捡起来对着刘大姐扔了过去。刘大姐也不示弱。俩人就这么扔过来,扔过去,好像打排球。
这时,村主任正好路过。问明缘由之后,捡起那只蝲蝲蛄,狠狠地摔在地上。又抬起脚,“噗”的一声,蝲蝲蛄变成了一滩泥。
“哦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仁慈的主啊!阿门!”
(其二)《想吃什么就吃》
医生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着那张CT光片,表情变得有些沉重。
“你一个人来的?”医生问。
骨瘦如柴的老张头点了点头。他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手捂着肚子,看上去十分痛苦。
“这样,你先回去,让你家里人来一趟。”医生把光片放进抽屉,准备叫下一个病人过来。
“我就一个人,五保户。”
医生“哦”了一声,又扶了一下眼镜。犹豫了一会,便拉开抽屉,把片子递给老张头。接着,在处方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说:“我给你开了点儿止疼药,一次吃两片。如果疼的厉害,可以再加一片。”
“医生,我这到底是啥病?你就直说吧。我都这岁数了,还怕啥?”
医生犹豫了好久,才说出了一个字“癌”。他的声音很低,却又十分沉重。最后,他用非常关切的口吻说:“回去想吃什么就吃,别太想不开。”
“想吃什么就吃”老张头一路回想着这句话,感到十分难过。他想吃的东西多了,可家里只剩下半袋米,那还是上个月民政局的人给送的,算是救济粮。兜里边现在只剩下几十块钱了,够买啥?说起来,他也是当过兵,受过伤,打过日本鬼子的,就因为解放石家庄的时候误伤了他们的连长,文革时差点儿没被当成反革命分子给毙了。跟他一起当兵的那些人,至少都有退伍老兵的补贴,就他没有。要不然,唉......
“想吃什么就吃!哈!想吃什么就吃!”他一路不停地念叨,脑子里想着过去,越想越伤心。
“念叨啥呢?神经了!”刚从地里回来的刘寡妇觉得老头挺可笑,不由的站住了脚步。
“医生说我得了癌症,”老张头苦笑了一下,“让我想吃什么就吃。”
几天以后,不断的有村民拿着礼品来看望老张头,但是,这时候他已经咽不下任何东西了。望着那堆积如山的营养品和各种好吃的,老张头失声痛哭。
(其三)《追悔莫及》
张老板最近生意上遇到点麻烦,心情很不好。这天晚上,他独自来到一家饭店喝酒,喝了很多很多。
“服务员!再给我……拿两瓶啤酒!”
一直为他服务的是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
“老板,你看,你已经喝了那么多……”
“我让你拿酒!”
“老板,酒喝多了伤身,还是少喝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谁呀?我妈?我媳妇?还是……我情人?”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拿酒——!”张老板大声吼着,一激动,挥手给了小姑娘一个耳光。
饭店经理赶紧跑过来,喝退了那个小姑娘,又换了一个服务员给张老板拿酒。那天,他喝得宁酊大醉。一连在家里输了三天液,才缓过劲来。
一个月之后,他的生意终于好转了。只是,一想起那天晚上打了那个小姑娘一个耳光的事,他就觉得很内疚。于是,他又来到那个饭店。为他服务的是一个胖胖的、操着四川口音的女孩。
“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呢?就是被客人打了个耳光的那个。”
“哦,她呀!被老板辞退喽!”
“为什么?就因为……”
“我也不太晓得。”
“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听说她好像在街上发传单,——老板,你找她有事啊?”
张老板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一旦找到那个女孩,他一定给她安排一份好工作。从那以后,只要一有空,张老板就会徒步到街上逛游。终于有一天,他眼睛一亮,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抱着一摞传单,在太阳底下,皮肤闪着黝黑的光。
“我终于找到你了!”张老板跑过去,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臂,激动不已。
小姑娘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惊恐。她猛然抽出胳膊,向马路对面跑去。
一声刺耳的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惊的张老板目瞪口呆。
(其四)《选举》
按级别算,村支书是个比芝麻还小的小官。但你可别小瞧这个不起眼的职位,就拿刘金贵来说,当了支书才几年?新房子盖起来了,小轿车开上了,村里好几个小媳妇为他争风吃醋,就差打起来了。
马上要换届了,会计和主任都老早就开始忙活了——走亲串友,请客吃饭,许下无数的承诺,送出无数的烟酒。只有刘金贵按兵不动,难道他不想连任了?
选举的前一天,刘金贵把会计和主任叫到村委会,说是要开一个会。
“这几天把你们忙坏了吧?”刘金贵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脸上笑眯眯的。
两人面面相觑。
“孙大哥,你一定要支持我!我要是当了书记,你承包村里的那片果园,我给你免三年的承包费!”这是会计的声音。
“老万呀,咱们都是亲戚!我要当了书记,还能没你的好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道理你懂得吧?”这是主任的声音。
“哦,对了,这里头除了录音,还有你们拎着东西送礼的照片,要不要看看?”刘金贵举着手机,一脸的灿烂。
两个人低头不语,好像晒蔫的茄子。
“这样吧,”刘金贵往后靠了靠,“明天的选举大会上,你来宣读(他指着主任),你来记(又指了指会计)。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第二天,村委会的院里人山人海。
“刘金贵一票!”主任看着选票上自己的名字,差点把舌头咬下去。
“刘金贵一票!”主任盯着选票上会计的名字,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刘……刘二狗一票!”主任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
“大舌头一票!”
人群里发出了笑声。
“狗剩子……”
“别念了!”刘金贵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今天的选举……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