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西北，京藏高速入口处，俗称零公里。于此东南约300米远，路东，紧贴路边的一加油站前，是零散乘客等车的惯常地点。尽管有些违背了道路交通管理条例，但这里很便利，在此等车的人，捡拾乘客的车也就明禁而实不绝。
2013年9月中旬。某日下午约两点。
都提着简易的大行李包，——被单子包着被子等物品，前后脚走来的一老一少，二个男人，挨着站到了正在等车人群的南侧。这一老一少早已被毒日头晒得好似两块黑木炭一样，很可能都是顶着日头出苦力的人。老木炭，下称为老黑，脸上像木炭一样有了黑皱纹，很深，那是岁月的雕痕，也是见识的积存；小木炭，下称为小黑，脸黑得很滋腻，会泛光，还平润，那不只是他缺少年轮，也是他还未经历过那么多的风吹雨打。
从说话的语气上看，他俩好像只是同村，关系稍近些的爷们。
不知为何？刚站稳脚跟，老黑便开始教训起了小黑：你这孩子啊，真是不听话！
小黑对老黑此时如此的训话甚感惊讶，还没等他再往下说，小黑就打断了他：我咋不听话啦？
或许是，小黑对老黑这好似无厘头的话，一时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
老黑先是喘口粗气，瞪了他一眼，又朝南边瞅瞅，看到一时还没有客车过来后，才继续责备他：唉！你还想咋着呀？你就没想想吗，昨天为啥要与人家闹别扭？还差点与人家干架……你说，这事还算小吗？这才是你第一次出来，就差点弄出事，你咋能让家长放心？你爸妈说过，就把你交给我了，可你这么做，万一真是出事了，你如何让我向你爸妈交待的？我不可能，只是随便撂给他们一句“还不都是你们这娃子他不听话”就推托完了的。我与你爸从一小点儿开始，就在一起玩泥巴了，我们俩个的交情一向是很好的。在咱们村里，比我们俩个玩得好的还真不多，你要真是出啥大事了，怎能让我对得起你爸妈啊？
此时，小黑立马低下了头。不过，他的嘴中却在说：这也不能，全怨我呀。还不是莽头那个熊货先找我的事的吗，要不然，我咋着也不会差点跟他干上的……
老黑显然不全认可小黑的辩解：是有人家的责任，这不假。你为何不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老是想着把责任都推给人家，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今后，你若是都这样的去处理事情，那可不行。我不知，你想过没有，若仅是一个巴掌无论如何也拍不响的，除非是你去夯地，打墙，要不就是捶树，拍电线杆的。
小黑还在很理直气壮地，想着为自己开脱着：那还不是他先骂我的吗。他骂了我，我当然要还他骂了。同时，他也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胆识和勇气，甚至是战斗力：别看跟他一起的人多，可我也没吃亏的。
老黑又瞪小黑一眼后，气罡罡地说道：你是没吃亏。要不是，我和你铁爪叔及时赶过去，你说不定早就挨到身上了。哼！你还想咋吃亏呀！你就没看到，他们那几个人的架势？——那是，非揍你不可的。
小黑很不服气地说道：我看到了呀，可那又能怎么着！若要是单对单的话，肯定他们哪一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老黑刚才还在顾及着小黑的面子，就把声音压得很低。此时，他陡然提高了声调，把正焦急着等车的这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给全吸引过去了。他似乎要真地对这个小犟驴子发怒了：就你本事大！他们几个会跟你单对单吗？他们一起上去，还不把你收拾好才怪的。我说你了，你也别不服气。你是没吃过招呼，还不知道眼前亏是咋吃的。
小黑看老黑想上脾气了，变得立马无语。也再次低下了头。
老黑唉声叹气地说道：可别因为没有吃过亏，就不长心眼呀。
看小黑还是无话。
老黑便言传身教式地来了一个自诩：你别看我这么瘦小，一点都不起眼的，可我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人家从未欺负过我。我也从未与人红过脸，更别说是要去与人家干架了。
稍停了片刻，还未等小黑去向他取经。
他便质问起了小黑：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顺当吗？
小黑好似这才想起问他：那是为啥？
小黑的声音软绵绵的，肯定不只是被炎炙着的偏西太阳给晒得无精打采了。
老黑很轻松，也很自信地说：这还不简单吗。遇事时，只要你低姿态，愿在人前矮三分，一低头也就过去了，你想，谁还会去找你的麻烦呀，除非他是吃饱撑着了。
小黑摇着头说：这，这怎么能行？就拿昨天来说吧，我要是让着他，他还不打我吗？还能不骑到我的脖子上拉屎吗？我才不愿意输给他的。
老黑一时深感失望：看来，你这孩子，真是听不进好话呀。你要是真让着他，你看，他还会跟你打吗？他肯定不会，是人都使敬的，你让他一寸，他管对你让三尺。你让他，也并不说明就是你怕他，只是为了少惹些事。你若让了他，即使他打你，打你一下，你不还手，他还会打吗？
小黑对老黑的话将信将疑：我若让他一下，或是让几下，他要继续打我，怎么办？我总得还手吧。
老黑开导他：你真傻吗？你一还手，事情肯定就会闹大的。现在已是法治社会了，不能仅凭拳头去解决问题的。碰见个小打小闹，不伤大脾气的，也就算了；一旦事情闹大了，你不去找派出所，人家也会去的。你要是把人家打伤了，你不仅要给人家治疗，还要陪人家误工费；若是严重了，说不定还会被抓去坐牢的。
小黑抢白了他：人家若是把我打伤了，那咋办？
老黑安慰小黑道：当然，他们照样也要负责任。监狱和拘留所，可都是给那些爱惹事的人预备着的。那也不一定只是为人家准备的，那里并没有事先就刻上了谁谁的名字，若是弄不好，谁都会有进去的份的。能不惹事，就别去惹事了，尤其是经常出门在外的，更不要去找事。那些出大事的，还不都是最初双方因鸡毛蒜皮子的小事闹得谁也不服谁，争红了眼才闹出来的吗。你说，那都有啥可争的？只要是稍微侧一下身，或是往后让上个一步半步的，不就什么事都过去了，啥事也没有了吗。
小黑说：话虽是这么说了，可若是打了我，人家跑掉了，那不就没法办了？这个亏，不也白吃了？
老黑慢声慢语地进一步劝导他：若真是事够大的话，你想着，他跑了，就没事了？跑了，他的心里就能安生了吗？那他还不是整天都要提心吊胆的？他也害怕公安局会在网上追逃的，——现在，在网上追逃的多的是了。他跑了，那也只是一时的，他能跑得了一世吗？他那是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早晚有一天，他会落网的。
小黑像是在心头接受了他的规劝：那，以后，能忍，就忍了吧。
随后，老黑很郑重地警告道：反正，我是师傅领进门，以后的修行就全靠你自己了。再遇着事了，千万别去争强好胜的，只要你能转个身，在这世上自然也就没了对头。
……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一辆大巴快到人群跟前时，逐渐慢了下来。等车速一减，一个年轻的男售票员立马打开了紧挨着前车门的那扇茶色玻璃，并探出半身，边向人群打着往车前方走的手势，边很大声地招呼着：太原！太原——，谁去太原的，赶快上车。
几乎是在同时，前车门已自动打开了。
老黑赶紧向前追着，往车上掂行李。小黑还在木木地，好像他自己不是乘客，只是在送客一样。
老黑，立马回头，朝他再次瞪起眼：你这傻小子，还愣在那儿迷瞪啥！还不赶快上车！那事，再想也没用了。反正都已过去，以后再遇见事了，脑瓜活一点就行。
小黑这才好似一瞬醒了过来，几步就窜到了车上，手里晃悠着行李。
他们在车上还未站稳，大巴便载着这两个黑驶向了零公里处的收费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