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深一脚浅一窝地在砂砾的天地里向西北望山而行着,砂石丛下很干涸,不用担心弄湿了脚,或是此时能湿湿脚更好,顺便可以给我们降降温的。不大一会儿,我早已是汗津津的了。我那早已习惯了平地的脚,猛然一下,还真是不大适应这里的小沟小坎。虽然这些沟壑坎埂都不深,但也要处处眼到脚到,还是小心为妙,弄不好那些不十分大的砂砾就能把身体给撂个仰八叉或是磕地趴下了。
刚一出村子,老大就在说着,不远,不远。路上,他还在不停地说着,快到了,马上就快到了。或许,如此之说,多半是为了给我们鼓劲的。
他没说一句,我都要抬头望一眼,还是那黑黢黢的大山在显摆着威严,就没看见那白云中寺庙的一点点容颜。我估计,即使是已看到了它那半隐秘在山林中的头脸,也不敢当作是它身体上的一点点,因为我本就不知道它的肥或瘦,美或丑,还只当是山体上的哪一点。
真是望山跑死马呀,尽管满身的汗珠在为我们计算着脚步,腿都发软了,可觉得离它几乎还是那么远。其实,一路上老大嘴里不停地说着的白果树也在为我们丈量着已走过的路途。老大说了,那里的白果树好粗,得几个人合抱才能搂着;那里白果树有几棵,他也记不大请,他是多年前去过;白果树的果子,挺好吃,别说吃了,那时我连白果树还未曾见过,第一次知道白果树,还是在读郭沫若的那篇《银杏》时才知道;或许,我们此行还能吃到,听了他的话,我的嘴里立马分泌出了好多好多的馋液。
走窝踏坎地至少有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才到了山脚下,才看到那蜿蜒的爬山路,其陡度肯定不会低于45。如此之陡,也未免让我的心猛地一抖,这不是精神抖擞,是在发怵,此前哪里走过这样的坡度。心里老是怕脚下,打了滑哧溜。哧溜一下栽倒,若仅是划块皮,也无大关系,是怕被接二连三地一直往下哧溜去,说不定会被哧溜到山底下里。这个险可冒不得,不过,既已到此,就要脚踏之,不然,肯定就会让愚公他老人家笑话不迭的。这可是在他家门前的山下,还是拿起他那敢誓志移山的精神吧,何况自己仅是爬爬,压不伤肩,也累不坏腿的,若真是被累疲了,歇晌几日也就没事了。在往上爬的时候,格外小点心也就是了。
山看上去,是干褐样。
上山的路很干黄;路傍的树叶,也是干黄。
或许是因为此段的雨水早已很稀少,而天的热度还不减,早把表层隐藏的水分给吸干。
在上山的路上,遇见了老大村里的两三个熟人,人家都问他:金钟,去干啥?
遇见的人比我们都大一些,因为老大要喊他们喊哥的。待他们听到老大说:我领着同学去看看白云寺。
他们都说:那还有啥看的,不就是一座破庙吗?
说这话时,他们露出了很不屑一看的表情。
他们生在景中,也长于景中,却还对这景不怎么领情。这景,或许有时也能让他们赏心悦目,但是在更多时候则成为了他们生活的羁绊,甚至于是桎梏。若不是在村北、西北、东北稍远一点的地方遍地都可看见鹅卵石,小点的沙砾,他们很可能已在脚下的地上整出了大片大片的庄稼,生活上也不至于如此地节俭了。我到老大家做客当晚,大伯大妈热情招待我的是两碗多些的鸡蛋潲子面。我吃第一碗潲子面时,看到老大手里端起的是另一碗饭,好像是红薯茶。红薯茶,简而言之,就白水煮红薯。在那个年月里,很多的农家是经常吃的。在今天来说,偶尔品尝几口,肯定会觉得很想喝,也是一种幸福的味道。不过,在那个年代,很多地方吃红薯茶,也确实是很无奈,别讲怎么说,能把肚子填饱就已很不错了。大伯大妈与老大吃的是一样的,我让他们吃,他们都说我是客人,哪能亏待了来客。待老大给我去盛第二碗时,我只要了小半碗,说我已吃饱。余下的那半碗多,才轮到老大喝。
在上山那会儿,我还不知这里的生活会如此艰难。此前在学校时,只是偶尔听老大说过,他的女朋友曾资助过他。此时,她还在一家卫校读书,明年就毕业了;他的手头,也将会更宽裕了。
看来景真是应心情而生,也因生活而涌。同时,还因为生疏而成,他们天天看,日日见,对此或许早已是熟视无睹了。看惯了,也就如同是无物,只是在走路时才要当心着脚步,别碰着了头。那景那风在他们的脚下早已成了生活上的磕磕坎坎,在他们的眼中早已成为了怎么也挥之不去的石碇。
经过了两轮的水泼,我的情趣还真被打消去不少,不过,既然一到近半,那还是往上爬吧。
待老大问起,你们在干啥?
他们都在忙的,在忙着小修亭子。以后,还要修梯子的。这里要开发成旅游景点,等完工后才会更好玩。
他们不说,我们也都明白的。他们就在这羊肠小道的边上,我们已看到了那已直竖起来的、接近完工的亭子模样,还有个人用绳子半揽着腰在钉钉子;早已听到了,他们用锤子等敲打木头所弄出的梆梆响声。
他们还是说了:在修几个亭子。等晚几年再来就好多了。这里将来可能被划为公园的。
再等晚几年?话虽这么说了,不过,对我不大适宜。到了那时,说不定,我跟老大早就分得不知东西南北了那。再想让老大陪着我来一次,哪会是那么容易的。
在寺里老大说,有时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来这里上香火。不过,我看到留下的香火灰烬不多,并且看上去还不新鲜,几乎是没有了一点点的湛蓝,或许是已经历过了夏秋的雨水,那蓝也就随雨水而流去,成了堙灰。亦或许是因为脚下人家兜子里还不丰硕,不少时候也就把天地神佛放置在了脑壳之后,不到非去求拜不可的时候,就把香火钱拿去填报肚子了。
那时在不少地方还没把青山绿水当成是财富的源泉,也更没有将其提升到是可持续发展的生产力。为了写这篇短短的游记,前不久,我在网上搜寻白云寺的有关资料时,看到那里已建成了白云寺国家森里公园。咋一看到时,我还以为是自己把它的名字记错了,真没想到,它的变化会是这么大。不过,再回头一想,那已是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在我上大二那年的仲秋时节。自己的身边都已有了巨大发展,那山间的白云寺自然也会有惊人的变化,因为那里是可再生的资源,只要得到了合理的开发,就会给生活在它脚下的人家带去不菲的利益。
为了对比它的今昔,看来还真得找机会再去这一故地,顺便也去看看我的这位老大,他在辉县市城区上班,或许他家的大伯大妈还健在的,因为他既是家中老大,并且他还不到五十的。到时见了大伯大妈,一定要亲亲热热地向他二老问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