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个大忽悠

　　五年前那年五月中旬的某日傍晚，我和室友老朱正在寝室里上网。忽然，听到门被敲得咚咚咚直响。
　　 我们住的是三人间。房子朝阳。我在门口处的床上住，老朱在南面靠东墙的那张床上住，还有个小陈在南面靠西墙的床上住。每个铺位下面都配着一个带着抽屉的专用桌，这是本校研究生应该享受的基本待遇。
　　 老朱，在读MBA（工商管理硕士）；我，在读MPAcc（会计硕士）。我们不只是属于同一所大学的两个不同学院，还属于不同年级，按说我们之间应该没有太多的交集，住宿也不应该在一起。可是，零五级的朱和零七级的我还是被弄成了个同居一室，这是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尽可能地把不满员的寝室相互拼打成满员的寝室所弄巧而成的。老朱早已该毕业了，不过，他是没顾得上毕业，去搞创业了；也正是他没去主动毕业，才让我们被混搭在一起了。
　　 老朱此次回来，也是被逼无奈的。他所读专业的延迟毕业期限不得超过三年，否则，就拿不到硕士学位了。这年六月份必须通过论文答辩，否则，他的硕士学位就要完蛋了。此次回来，他是要专心致志地搞论文的。
　　 能胆敢如此不敬地敲门的人，肯定不是外人。来者，即使不是我的熟人，那也肯定是老朱或小陈的了。若是这栋楼的物业管理人员想找我们，也不至于会这么咚咚咚地敲门。其实，他们才懒得上来敲门的，多半时候会在楼下守着等了。因为本可进出该栋楼的四个出口，被堵上了三个，现在只剩下那个朝南出的了。
　　 等我打开门，一看，是个陌生人。个子不高，红红的脸膛，还胖胖，挺敦实的。看上去，他兴致很高。一看到了是我，他瞬即变得很不好意思的，在先向我笑了笑后，才说道：不知道是你在的。
　　 他的嗓音挺亮。还未等我说话，他便问我：你是老高吧？
　　 我稍有点烦地说：我是老高。嘴中与他搭话的同时，在心里还在把他埋怨着的，即使是老朱的熟人，也不能用这个敲门法啊。他的敲门声，肯定能响彻好几层楼。如若我们不是住在最高层十二楼的话，他的敲门声说不定就能传到楼底下，让下面的人还以为是上面哪个寝室里正在打架的。
　　 我对他如此称呼我，还真有点疑惑。不过，他这么喊我肯定不是无厘头的：你怎么知道我？
　　 他说：老朱给我说的。我们是同学。他在吗？
　　 我立马为他让开了路：请进。
　　 等他一说出，是老朱说的。那边的老朱立马站起了身：老张！怎么会是你个大忽悠哇！是哪风把你给吹来的？
　　 两哥们瞬即便来了个很热情的对着捅拳头，还差点搂住。
　　 三句话刚过，大忽悠立马就说：晚上，我请客。
　　 老朱满脸疑惑地，笑着说：看来，这太阳真该从东面落下了。
　　 他也笑着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对他说的请客，很显然，老朱还是将信将疑的：我尻，你啥时候请过客？
　　 他很诚恳地强调：别讲此前怎么说，这次可是真的。
　　 听他这么真诚地说了，老朱便给他摆出了条件：你请客？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只请夫妻肺片的，我好久都没出去打牙祭了。这段时间真是把我给快忙死了。
　　 我知道，老朱比较喜欢吃学校西门口，往南约一百米远，路西那家凉拌的夫妻肺片。我也特意去买过，味道很地道，调理的花样也多，还实惠，至今还未曾经将这家店给忘记。
　　 他说：行！你说啥，都行。
　　 老朱说：那就吃——基围虾，还有——大闸蟹，咋样？
　　 基围虾，大闸蟹，本就贵，此时会更贵。此时去吃，是在吃它们的种子辈，能不贵吗，——批发市场上，一斤裸基围虾，四五十元；一只正宗的大闸蟹，最起码要一百好几的。若是七八十来个人想过过瘾，那可是需要花费一大把的。
　　 他毫无任何迟疑地说：行！今个，就去吃基围虾，和大闸蟹。今天，就以老猪（朱）你的嘴为定（腚）了。
　　 你这家伙，还想骂我不成，真该狠狠地宰你一次。等把你宰疼了，看你还胡乱咬不！尽管看起来老朱的气势很足，不过，说实话，老朱倒真还有些瓤劲了：本来，你请一次客，就不容易。若是今个一下子就把你宰怕了，以后，还咋让你再请客的。今个，也就不宰你那么多，等以后你把自己养肥了，咱们再慢慢吃肉，俗话说得好，零割肉不疼吗。咱们就去吃那家的冷锅鱼，行吧？就是在那家夫妻肺片店南边不远，路东的那家重庆冷锅鱼。此前，我已多次去吃过，那味道吗，也是很不错的。
　　 只要是你说的，今天，我都答应。大忽悠说着，笑着，还问着，还有谁在的？今个，我一块请着。我先去找人了，老朱，你也帮助给找几个，多几个哥们在一起会更热闹。也已好久都没坐到一起了，今个就算是补补缺吧。
　　 他走后，老朱告诉我：这个大忽悠最近发财了，还是咋的？要不，他今天怎么会这么大方！此前，谁要是想让他请次客，那简直是与放他一盆血差不多。
　　 我笑笑：这就是你为何喊他大忽悠的原因？
　　 老朱说：此前，他向来是只喊口号，从未见他下过叉子。这已四五年了，我就没见他请谁过客。
　　 难免会让我想到，这个大忽悠也真是太铁毛鸡了。
　　 缓了缓口气，老朱才接着说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的。他们两口子一块从东北到上海来读研究生。他老婆在上海交大读法律硕士，比他晚上一年。咱们不都见识过在上海读书的花费有多高了吗，不只是学费高，其他开销也一样高。两个人一下子来读，那该是多大的压力，他们的经济本来就很拮据，如此一来，更是不容易。所以，我们同学每次请客时，从没让他破过费，我这么喊他也只是与他开玩笑的。
　　 现在，人的生活节奏都很紧凑，真闲着的人委实很少。想请客，有几个不需要预约的？恐怕，还真不多。
　　 他们的同学，此时在校的确实不多，一时能联系上来吃饭的也更少。那晚，大忽悠请客，也就只去三个了。当然，在这三个里面也还包括着我。我算是跟着去蹭了一顿。
　　 在席间，我得知了大忽悠此时之所以会显得那么阔绰，是因为他的人参生意做得很不错。他说，他做的主要是野参经销，不是园参的买卖。仅是园参，与野参的差别，他就给我们上了好大一会儿的课，因为对人参，我和老朱都是很外道，知道得连皮毛都还算不上的。
　　 大忽悠的家乡在长白山下。他立足于那里的野人参资源，把所学的营销学知识活灵活现地应用到了实处。他利用的是产品差异化和市场细分策略，据他说，取得了还算是不小的绩效。他通过市场调查后发现，原参的包装很同质化，几乎是千篇一律般地不是在原参下面垫块绒布，就是衬片红色或是金黄色的布。这样的包装看上去，尽管是很华贵，不过，总给人一种太矫作的感觉。他走的是原生态之路。他所经销的参，不只是全部来自于长白山上，而且，在包装上还下了不少的功夫。他一定要突出自己的原生态，或是野生化。他做的参都是未经加工过的原参。
　　 当他夸耀着自己的时候，我们不断地插话笑他，还调侃他，也质问过他：野参不是早已都快绝迹了？你会上哪弄来那么多的野人参？即便是从你家那里的长白山上采下来的，也未必都是野的，——在山上不是也可以人用种植的吗？莫不是在忽悠我们！不过，即使你忽悠了我们，也没啥益处的。呵，呵。
　　 他辩解着说：我的参即使不是纯天然野生的，可我也要把它们做得像似野生的那样。
　　 他说了，他有将园参做成野参的诀窍。
　　 他的诀窍看似很简单的程序，也不需费多少力气。不过，一旦经过了他的这道程序，还真让人觉得在那人参里立马就有了野生的趣味。他是在每个包装盒里都放进了一两片青青的早已被弄干的人参叶子，或是干青的人参叶子陪搭着干绿的松叶等什么的。这些叶子的采集期很短，都是在仲夏之际采集，并被晒干或是烘干的。有了干绿叶的陪衬，人参就不再显得那么单调，也不再那么索然无味了，还更能渲染出些青春蓬勃来。有青青，配着白白，既会让人觉得更美妙，也能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
　　 他讲得，让我和老朱似乎都跟着进入了他所比拟的场景里。尽管我和老朱都从未往这各行业里踏上过一只脚，或是有过更多的相关知识，可我们还是能感觉到，他描绘出的愿景很好，远景也很不错，若是他真能就此走下去的话。
　　 他说得很多，甭讲合不合我的胃口。与他，我只是这一面之交，很显然，对他的话是不能太挑剔了，更何况也不知去挑啥，因为对人参我只是见过黄的，或是黄中透红，至于原本色是什么样的，我还真不知道。所以，此时，我多半时候只是一个很忠实的听众。
　　 老朱在他说话的间隙，还时常插上一两句诙谐，或是艳羡，抑或是恭维的短句。为此，也让这个大忽悠更觉得自己已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等他侃累了，我们的酒饭也差不多了。老朱便开着玩笑向他提出：你为何不每人送我们一盒那？也好让我和老高为你的原生态人参做做广告。要不然，你光说这好，那好，我们连见都见不到，即使是想为你说好，可也不知从哪里下嘴。你的广告词，到了我们的嘴里也未必很适合的。
　　 他说：我尻，你这家伙还真难着我了。
　　 老朱大大咧咧地说：这还需要做个糗难啊？
　　 他说：难，倒是不难。不过，你要是早说上两个月还差不多。现在早已脱销，我自己连个毛都没留着，还上哪里去送给你和老高呀。去年秋天，总共弄了几千盒，没想到两三个月，就卖完了。我是找的各级批发商，老早就给搞出去了。当时，还真怕一下都压在手里了，自己承受不起的；就搞了个薄利促销，真没想到，会是这么顺手的。不过，赚得还真不少，把我们俩口子这几年的花费全给挣回来了。这种原参，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宜长久保存。以后，还得再想想法子的。
　　 其它的花费不算，仅是他俩口子这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得二三十万的，看来他的成效还真不错。
　　 我们的眼神里早已流出了很羡慕之意。老朱很有感慨地说：看来，原来喊你喊大忽悠，还真是没喊错。你越来，越能忽悠出本事了。
　　 他反驳着老朱：你别再埋汰我了，好不好！我啥时忽悠过你老朱了？去忽悠谁，我也不敢来忽悠你老朱的。
　　 老朱揣测着说：你莫不是把别人都忽悠迷糊后，才最后一个来忽悠我的吧？
　　 他说：你若真是不信的话，那就算了。对你，我也没办法的。不过，这一切的一切，信不信皆由你自己撅腚（决定）了。
　　 话说到此，老朱赶紧勒住马缰回头：咋能不信你的！还不是与你侃着玩的吗，你有了成效，老哥们自然也很高兴的。
　　 待我们问起他：去年，为何不多弄一点？
　　 他说：一是，没有料想到，会这么好销；二是，也没那么多的资金，我是七挪八借的，才弄出了那么多。今年一定要好好打算的。
　　 老朱说：看来，你会成为一个真的大忽悠。
　　 他说：我尻，你咋还不相信我？
　　 我说：老朱，是希望你做得越来越好。你做好了，哥们也可以去你那里多喝两杯酒。
　　 这家店并不大，也就是一间通透的门面，在靠门口处摆放了六张小桌子；再往里面，就是炒作间等。这店不只是做冷锅鱼，还捎带着卖其它的饭菜。我们的落座处，最靠近这家店的柜台。
　　 老朱一边在说话的同时，一边趁大忽悠不在意，顺手便把账给结了。也就是一张老头票的开销。
　　 他说：老朱！我可没喝多。
　　 看到老朱把账结了，他很不高兴的：老朱你想咋着？你这不是在寒碜我吗！还怎么能让你瞧不起我！现在，我已是鸟枪换炮了，尽管子弹还不是很多，不过，随便打几梭子听听响还是没问题的。
　　 老朱笑着，还一本正经地说：等你干好了。我们去跟你合伙。今日，我是地主。你已毕业离校，就是客。客随主便，这么简单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老朱啊，今个，你算真是把我给忽悠住了。但愿，你说的合伙，别再把我给忽悠了。我的——原生态人参，真好。这可是我的广告词之一啊。
　　 我和老朱笑笑后，老朱又说道：到时，咱们可要一块忽悠了。还真不知道，是谁能忽悠着谁的！不过，到时，咱们一定要做到让地球人都知道，原生态参就是好。
　　 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
　　 奏成了一曲，快快乐乐。
　　 自这次请客之后，我不但没再见过大忽悠，也没再听到过他的后续消息。仅是知道，他此次到学校是为了给他老婆收拾东西。他老婆也已拿到硕士学位，他们准备夫妻二人把家还，继续搞他的原生态人参。
　　 他老婆在读硕士期间，为了省钱，就没住在所读书的学校。是他想法让她住在了他不住校，但在学校有宿舍的女同学那里，整日像打游击一样，谁那里有空床，就去谁那里借宿了。女生那里没空床时，她还钻过男生宿舍的，不过，此时大忽悠已把其他的男生给忽悠到外寝室去了。
　　 至今，或许，他已做得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