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个人陪着,不管是否喜欢,好像心里都会舒服一些,哪怕他只会点头也无所谓。至少有人听你说话,至少心里不会那么空,至少不会没来由的涌起一丝丝疼,至少不会漫无边际地去遥望另一方天空,却又在低头的刹那,黯然神伤。
他到了,梅影接到了他的电话还磨蹭了一会儿,不是很想让酒店的人看见又有男人跟她有什么瓜葛,没有让他在酒店正门等,从后面的员工通道出来后直接走到了街对面。他一见到了梅影,就迎着她走了过来。
看着他穿过人行道,欣赏着他走路的姿态,梅影突然觉得,男人有一副好身板简直太重要了。那挺直的腰身,还有那健硕的长腿,很是让人赏心悦目,就像她的冷旭,还有那林雨默,她没有问过林雨默有多高,一米八是绝对有的。梅影不是个虚伪的女人,但虚荣心肯定有,她喜欢养眼的男人。
“美女,干嘛鬼鬼祟祟的,整得像搞地下工作似的。我可以在你们酒店大堂等你的,这可是全银川最好的酒店,你在这里上班吗?”梅影笑了笑,也不想做任何解释,对他伸出手去。
“你好,贾师傅,我叫梅影,梅花的梅,影子的影,以后还请你在我的脑袋上多下功夫。”
他也笑了,在这节日的大街上,他的整张脸被霓虹灯映照得更加灿烂,北方男人的脸好似少了些柔和,但更加的阳刚和硬朗,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
“梅...影,很有诗意的名字,把人带入一种幻想的意境。”他若有所思地说着。
“打住打住,还幻想,你不如直接去未来世界好了,哈哈哈。”梅影开心地笑了,用脚去踹着路边的石子,她觉得今晚应该是愉快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让人讨厌。
“喂,梅美女,这新发型配你这身衣服真漂亮,比下午那身更显得活泼靓丽,你能给我打电话,实在是我的荣幸。还有一帮哥们儿等着我们去喝酒唱歌呢,我说你会去,他们都不相信呢,怎样?给个面子吧,我们先去唱歌,完了我请你吃宵夜,我知道你们四川人爱吃火锅,那前面路口有个重庆人开的鱼头火锅还不错,春节都不打烊的,还是通宵营业,咱们晚点去吃,好不好?”
一开心了,梅影也不觉得饿了,其实老秦下午就在电话里叫过她,去他家里吃饭,可是梅影不想去回答那些她和林雨默的问题,一口就婉拒了。
“我说贾师傅,这可不是上班时间,别总是一个劲拣好听的说,奉承人是你们的习惯吧,本姑娘可不吃这套。我答应你了,快走吧。”招了一辆出租车,梅影就随着他来到了他们平日里最爱去唱歌的地方。在车上,他还不停地为自己刚才的话辩解着“梅美女,我可没奉承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我如此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
一路上他也没问她做什么工作的,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看她,有几次他触碰到了她冰凉的小手,想要去握住,都被她闪开了。很多时候,她只是想要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就好,并不需要身体的接触,除非那人是他。
脑子里还是乱,又想林雨默了。时代的确变了,男女之间并不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积累爱情,只要双方不讨厌,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似乎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可是梅影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她的情感理念跟她的人一样,顽坳且固执着。
当他们到了那歌厅时,看着眼前低矮而陈旧的房子,梅影不由地说了一句,“这地方也太小了吧,我来这么久了还没听说过呢,取个名字这么俗气,还‘夜巴黎’,我看连‘夜上海’都不如吧。”
她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一会儿让他们以后就去她的“君豪”娱乐城得了,这屁点大个地方,估计连酒水都是假的。那贾师傅没有作答,领着她往里走去。
通道也很窄,廊间的壁上点着幽暗的灯光,泛着一片阴蓝,好似某个坟头上忽闪的莹光,森森然又凄楚楚的。梅影不禁然地将衣服裹了裹,一股寒凉之气由她的脚心在往上窜着。梅影开始有些后悔跟他来了,他们可能是图这里便宜吧,可每个月这些师傅们挣的钱也该不少啊,干嘛来这种地方啊。
“我说那贾师傅,这地方也太差劲了吧,像个破窑洞似的,很丢脸耶,我坐一会儿就走哈。”梅影在表达着她的不悦。
“我说梅大小姐,我叫贾雨新,他们都叫我阿新,有我的名片都不知道叫名字。听话嘛,来都来了就唱几首歌再走好不好,给个面子吧。主要是我一哥们儿在这有个相好的,理解一下啦。”
一边说着话,他就拉着梅影进到了一包间里,一屋子的烟味儿和香水味儿,可能房间的通风设备不好,很是呛人。他发廊里的一帮哥们儿差不多都在,有几个的旁边还坐着小姐,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瞧瞧,这是谁啊?这不就是下午来做头的美女吗,阿新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泡上啦。”一看他们走进来,他一帮哥们儿就开始调侃打趣。
“你们几个臭小子,别瞎说,是我邀请梅影来的,说话给我注意点。”阿新拉着梅影坐下,制止着他们再说下去。虽然梅影对这些见惯不惊,但毕竟是第一次跟他们喝酒,不好发脾气,也不想去反驳什么,她今夜是因了寂寞来开心的,闹就闹吧,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话,她都无所谓。这样的场面她见太多了,刚进来的总是要给每个人敬酒的,终于打完了一圈酒,梅影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小妹妹,酒量不错嘛,不知道歌唱得怎么样啊?”坐在梅影旁边的一个小姐发话了,看她那身行头,梅影觉得那档次太低了,全身都是网眼,网眼的黑色丝袜,网眼的白色带蕾丝的紧身衣,可能底裤和文胸也是网眼的,化那么浓的妆,感觉那假睫毛都快忽闪到地下了,整个人怎么看都像那盘丝洞里的蜘蛛精。
再看其他几个也差不多,又不练九阴白骨爪,还留那么长的指甲,梅影觉得阿新那一帮哥们儿的审美观有待考证,瞧着她们那一身妆扮,再看看这昏暗的包间,满屋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妖气,阴惨惨的。梅影又一次打了个寒颤,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她此时的感觉,那就是冷。
“我啊,嗓子不太好,也不太会唱歌,既然你那么想听,我就随便唱首英文歌吧。”站起身来,梅影走到点歌台旁点了一首《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因为喜欢大嘴美女朱丽亚.罗伯茨在片中的角色,她爱上了这首主题曲,并且也在酒店的娱乐城里唱过很多次。拿起话筒,她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大家安静了哈,我们梅大小姐要唱歌了。”阿新站起来一边拍着手一边跟大家说着,梅影纳闷地瞪着他,以眼示意着,“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梅大小姐了?"阿新只顾笑着并不理会她暗示的眼神。
曲音刚落,十几个人就一个劲地拍手鼓掌,梅影乘兴又唱了一首《sailing》,这首洛.史都华的歌很适合她的烟嗓,阿新端着酒向她走过来,“梅大小姐,我喜欢你的歌声,虽然你的嗓子有些沙哑,但非常有磁性,也很有穿透力。来,我敬你一杯。”
梅影其实并不善于唱歌,也只会唱这两首英文歌而已,但看着那几个小姐艳羡的目光,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得意。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梅影好强,也爱臭显摆,她可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输了气势。
“小妹妹,不错啊,能喝酒会唱歌,人也长得乖巧,不如来我们这里上班如何,我们老板一定很赏识你,绝对会把你捧红的。”先前那“蜘蛛精”又发话了。
梅影坐回了沙发里,并不急于跟她理论,慢慢地点上一枝烟,悠悠地吸了一口就转过身来把烟雾向那“蜘蛛精”喷去,根本不拿正眼瞧她,蔑视地问道:“你说什么呢,臭婊子。”
梅影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虽然音乐还在放着,但正在说话的,在划拳的,在调笑的,都齐刷刷地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也许他们还没搞清楚状况,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阿新突然发觉气氛没对,再看看梅影那不屑的眼神,他嗅出了这空间里隐隐的火药味儿,站起身来拉着她就要往门外走。
“干嘛啊这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啥意思啊,你认为我跟她们是一路货色吗,你认为请我吃顿饭请我喝酒唱歌,我就会跟你上床吗?你算什么啊,一个烂剃头的,连下三滥的角色都算不上,你以为我梅影是头上插了草标要卖身的吗,去你妈的,老子出入的地方怕是你们这些人连脚都不知要往哪放吧。还捧我?差点没把老娘的大牙笑掉了。”
梅影也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面前的长条茶几上,一只手还叉着腰,简直像极了那十字坡的母夜叉孙二娘,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阿新没有吭声,拉着梅影的手要拽着她离开,所有的人都定定地看着梅影,她恼怒地甩开了阿新的手,又低下头来瞪着那“蜘蛛精”,意思就是要给她个说法。那女人被她旁边的男人按着,没有能够挣扎起来答复她。
许久,死寂的空气里才飘出了阿新的声音,“梅影,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也没有把你当做你口中所说的什么人,只是心里感觉到了你的孤单,又觉得你真的很可爱,这大过年的,只想让你出来开心一下。”
“那你问问她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她们自己脸上才刻着小姐两个字,那么想勾引男人吗,把衣服脱了大街上喊去啊。”梅影有个坏毛病,得理不饶人,她根本不会去在乎别人的感受,只一味地贪图着自己的痛快。
“喂,我说小妹妹,你说谁是婊子呢,看你挺斯文,说话咋这么难听。”“蜘蛛精”摆脱了那男人的手,转过身子来又发杂音了。其实梅影的确没必要跟她争论,也并不讨厌她们,因为她自己也从事娱乐业,并且还是个头儿,她只是看不惯她们那身打扮,和她们坐在一起,感觉太没档次了。还有...还有心里的一些不痛快,就是想骂人想惹事。
“我骂你怎么了,臭婊子,看着就觉得恶心,像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厕所里飞出来的苍蝇,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连那些站在电桩下的“野鸡”都不如。”
这下好了,那“蜘蛛精”彻底火了,端起杯中的酒就泼向梅影。既然那女人先挑衅,她怎么可以不配合她将戏做足呢。梅影一下站到了桌上,阿新和他那帮兄弟们连拖带拉地也没劝住,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就朝那“蜘蛛精”砸了过去。只见那女人飞快地一闪,酒瓶只擦了一下她的前额,就随即落入了地面,响起一阵碎裂的回响声。
此时此刻,她太想发泄了,她很厌恶别人将她与“这种人”混为一谈,但她的确又是与她们混为一谈的,她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她想去掉身上渐渐沾惹的风尘味,可是她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当然,还有...还有林雨默今天居然连个问候的信息都没有,这些所有的忧烦缠绕着她,她就是想惹点事出来,很久没见过血了,蓦然之间,竟怀念起那股血腥的味道来。就像那一年她躺在医院冰凉的地上大出血,还有冷旭为了她打架,最后...最后他自己居然也满脸是血地离去了。也许,她这一生都离不开鲜血的浸染,也许,只有这些刺眼的红色液体才能激活她心脉的跳动。
“梅影,不要这样,事情闹大了对你不好,我们是出来开心的,就算是我错了还不行吗,走吧,我们吃火锅去。”阿新也急了,一把将她从桌上抱了下来,他应该非常后悔邀请梅影出来玩,他根本就不了解她,他哪知道她今天心底里有些小小的忧伤和失落,是的,她心里太不爽了,非常非常不爽!
“哟,打了人就要走啊,这可不行,没见我们阿姐额头都流血了吗,怎么也要让我们老板来教训一下你这黄毛丫头。”又一个“蜘蛛精”不爽了,好像还非得要梅影赔理道歉似的。
“好啊,把你们老板叫来啊,我梅影来这里三年多了,还没怕过谁,麻烦你,拜托你,快去叫吧,我倒要看看是谁赔不是。”梅影才不怕呢,拉着阿新坐下,她倒要看看此地的经理是何方妖怪。
“我他妈还真不走了,信不信,一会儿就有人请我吃宵夜的,还得给我赔理道歉,等着瞧吧。”不知道谁去叫的老板,一个胖男人腆着个肚子走了进来。梅影自顾自地喝着,拿出一支烟来,就着啤酒浸了水吹了一下,阿新凑过来给她点燃。
也许阿新压根就没想到,眼前这文静的小女人爆发起来如此厉害,梅影悠闲地喝着、抽着,任其他人都瞧着她,她根本就不理会,她很清楚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哎哟,这不是梅姐吗?才多久不见啊,怎么越来越年轻漂亮了。我上次去秦总那参观你们娱乐城时见过你一面,秦总还让我跟你取经呢,怎么今天有闲来我这小庙啊,是谁惹我们梅姐生气了啊。”
梅影睁大了双眼,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只觉着他一脸的谄媚。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你是哪位了,刚才,我只是替你教训了你的手下,她们不太会说话,见着女人就拉人家来这里上班,你平时是怎么教她们的啊?我看你也别在我这里取经了,先检查一下她们是不是都绝经了,一个个长得跟他妈妖怪似的,就这种干巴货色还想推销出去,我看你脑子也秀逗了。你这里是歌厅,不是妖怪修炼的盘丝洞,我看唐僧没等来,倒是先被孙猴子给灭了。还有,你这房间通风设备太差,过道太窄,连消防通道都没有吧,要不要哪天让安检局的马局来指点一下,或者重新装修一下也好。还有,这酒......”
梅影气势一上来就刹不住车了,在这里混了三年多,她很清楚自己说话的份量,那些贪官污吏们经常光顾她们娱乐城,她总是妥善地为他们安排能歌善舞的女孩子,时不时也陪他们喝几杯,让他们尽兴,而他们呢,也很自然地愿意为她效劳。
“我说姐姐,可别为难我这小生意人,她们不会说话,梅姐教训的极是,一会儿就让她们面壁思过去。我这给您赔不是行了吧,我知道我这地方太小了,您觉得憋屈,要不咱换个大点的地方,您玩尽兴了咱们去吃宵夜怎样。”
那老板一个劲地讨着好,那张堆满了肉的脸都快笑僵了。其实梅影也只是想发泄一下,并不会找他什么麻烦。
“算了,没心情了,看你这态度还算诚恳,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宵夜记在你那,哪天想吃了我会通知你。”话音一落,梅影站起身来就准备走了,阿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好像没有那些人那般讶异,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跟她一起离开了。
污浊的空气让梅影觉得胸闷,望着他们惊诧的眼光,很享受这种感觉。那老板一路将她送出来,还给她叫了一辆车,话音里满是卑微,“梅姐,您慢走,车钱我付过了,有时间我一定会去拜会您的,替我跟秦总问声好。”
“梅影,我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看着你不惊不诧的样子,佩服。”阿新一直搂着她的肩,说着赞美的话。今夜的梅影也不在乎这些小细节了,有个帅哥陪着喝酒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饿了,吃宵夜去吧。”梅影真的又累又饿,还空肚子灌了那么多酒,许久不曾吃火锅了,一想起那锅里翻腾的辣椒,不由得咽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