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看各种富二代开着豪车出车祸或者无厘头坑爹炫富的新闻,心里想着只要他们还这么无知、幼稚地游戏人间,我悬得七上八下的那么多心就安了。你想想啊,这意味着这些笨蛋们要么被撞死了,要么蹲牢房了,要么撞树上蠢死了,反正给那些在穷困中挣扎的贫民们提供了向上流动的机会。当然了,不可能如此简单,但是,这些新闻仿佛给予了我们希望,让我窃喜。
其实,这一切只是幻象,当我每日靠着品尝这些幻象才能活着,那么我离死去也就不远了。
每到快堕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年,我去某机构参加英语教师面试,负责人面对一百多个竞聘者开始他最熟悉的那套段子攻势,由于我曾经上过课,对这些讲过千八百遍的包袱早已经免疫,但是毕竟在耳朵里进进出出,我记住了一句话:我很害怕那些勤奋的富二代们。他说他所教过的GRE班上的学生有很多都是富二代,但是他们不骄不躁,学习用功,英语底子又好,关键他们还普遍阳光、自信,等到他再回来教四六级的时候,发现,这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说,有那么一群人比你优秀、比你年轻、比你富有,关键还比你勤奋,你简直毫无赢他们的可能性。
我很讨厌这种说法,这种说法让我感觉自己被归为普通人的行列,还是那种在大街上一不留神就会踩上一脚的普通人。我没钱报GRE,没钱考GRE,考了个勉强的分数也没钱出国读书,我最多报个四六级班,还得学会蹭课。
不服气归不服气,但是要反驳,要有发言权就必须得有调查,于是,我开始细心地留意周围的富二代,其中最令我感到恐惧的就是我自己的表妹,她让我想到了金刻羽。(金刻羽,1983年出生,哈佛大学毕业,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经济学终身助理教授,LSE最年轻终身教授。亚投行掌门人金立群的女儿。)
虽然,她的家庭并没有金刻羽父亲那么高的权势,但是毕竟拥有着好几个公司,别墅豪车、衣食无忧,绝对的大资本家家庭。
她的父亲就是我的舅舅,这使得我经常要参与设计她的教育,但是参与得越深,我越嫉妒,简直是恨,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一、 我嫉妒她可以无限制地扩展自己的爱好
从四岁起,她就开始学习钢琴。这在我那个年代可能还算个新闻,但是对于现如今的家庭不算什么,谁还不能去学个钢琴呢?然而,当大多数的小孩还在请音乐学院的学生教授钢琴的时候,她的老师已经是音乐学院的钢琴系主任了。
我问舅:你们打算把她培养成音乐家么?启个蒙,至于么?
舅说:倒没打算培养成音乐家,纯粹为了培养她的乐感,绝对不希望她成为钢琴家,她导师也说了她没有这个天赋,但是入门就必须正,找最好的老师对她有益无害。
与此同时,她的美术启蒙老师是一位国家二级画师,原因是他爸爸有一个画家朋友。
她的游泳教练是省游泳队的教练,所以当我现在还只能狗爬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教我专业的蛙泳姿势。
她有自己的儿童高尔夫球球具,与她爸爸共一个私教,原因只是他们的朋友的孩子在申请美国高校时,因为会高尔夫而占了便宜。
她只有网球是没什么名气的教练教的,因为离得近,就选了家旁边的网球教练。可我现在也不会网球,我读书的时候大学网球场建好了,不让我们用……
这些兴趣爱好,我没有也没关系,我小的时候,还不是没报过奥数班、作文班、没去过青少年宫,现在也活得很好,但我也会时不时地想象,大过年的,一堆亲戚朋友围坐着,我来到客厅的三脚架钢琴坐下,为大家演奏一曲……(你妹,完全没有古典音乐修养,不知道举什么例子)。
好吧,换一个
二、我嫉妒她可以无所顾忌的购书
她从小就拥有自己独立的书房,与她的卧室连在一起,有两面墙的书柜。而她所有的书都由我亲自购买,我,一个博士,读了这么多年书,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购书经验,然后给她买了满书柜的书,每年还有给她继续购书的任务,她每年的购书金额大概是各位像我一样的资深屌丝想吐血的,所以我从来不在打折的时候替她买书。
她在小学阶段就已经拥有令人难以想象的阅读量,并且在看过《苏菲的世界》之后开始对哲学深深地着迷,初一就能半懂不懂地读柏拉图读尼采读叔本华。三联的中学生图书馆系列,我是整套给她购置的,结果初一的她居然已经开始读《万历十五年》、《乡土中国》,我都是到了大学才知道这些书名。
大量读书的必然结果就是作文极其出色,她爸爸曾经拿她的一篇讨论“正义”的作文给我看,我已经难以相信这样的文章出自孩子之手。在与她交流之后,我才意识到,她的思想之深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她早已经开始思考关于生死的问题,为此还曾痛哭流涕,我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但少年时的我,无论买什么书都得从自己的压岁钱中省下来,还得经历过无数烂书的洗礼,才能读到好书,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我对舅说:妹妹这样下去不成为哲学家就会成为作家。
舅说:嗯,你得想办法帮我防止这种情况,家业还需要她来继承呢。
然后,我初一的妹妹已经开始读德鲁克以及《金融的逻辑》之类的书了……
三、我嫉妒她还那么小就已经能行走于世界之中,她不害怕,她不慌张,她只是张开双臂,早已经想振翅高飞
我此生都未能在读书期间出国,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但终究逃不过缺钱这两个字。但是,你们当然可以猜到,我妹妹从小就到国外度过假期,所以小学毕业之前,她已经去过欧洲、北美和澳洲。关键是她的父母不懂英语,所有与外国人的交流都由她来完成。
无论在机场、在酒店、在餐厅,她从来不犯怵,从来不会羞涩,不会扭捏,她即便不能用词语来表达,她一定会用肢体语言让对方明白,父母经常感到诧异,她只是淡定地说:“总有办法让对方明白我想要什么。”
这份淡定和从容也是从小培养的。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她就有了自己私人的外教,虽然是德裔美国人,但毕竟在纽约长大,非常地道的美式发音。那位外教并不懂中文,所以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已经体会到该如何与一个语言不通的人交流。
但是,外教并未让她的词汇量猛增,也没能让她学业成绩备受关注。所以,舅来请教我,我直接说,报一个VIP班,专攻新概念打底子吧。
所以初一的她已经学完三册新概念了,想想可悲的是,我的很多大学学生至今都还未学完第三册新概念吧?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令我震撼的,最震撼的事情发生在她六年级的暑假。她的父母为了锻炼她的能力,给她报了一个美国中学的summer school,由于报名时间太晚,名校没报上,选了一所靠近波士顿的名气一般般的中学,那个学校没有中文老师,也没有中国学生。父母送她到上海,她一个人坐飞机去了美国,第一次独立出国,她还只是小学六年级学生,独立在美国生活了一个月。
她爸妈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害怕,没有,完全没有,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每天都用视频通话告诉父母在美国发生的点点滴滴,向父母介绍她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韩国的、日本的、巴西的。
回来之后,她不是兴奋,不是炫耀,我对她说:“I'm really proudof U."她只是说:”Really, thank you!“ 对她父母,她只说了一句:我的英语还得加课,我听课还不是那么顺畅。
这样的觉悟真的让我已经出离了愤怒,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连二十六个字母都不会写。所以,后来听说她的英文成绩是成都一所著名中学全年级霸王,我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顺便提一句,她可不只是英文好,总成绩也在那所著名初中排名前几十,只要保持这个成绩就会直接保送本校高中。
去年的美国之行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差距,经过一年的打拼,她打算再去美国顶尖女高的summerschool接受检验,她想让自己无障碍地融入那种环境。
学习刚开始,由于测试水平优秀,她直接被分到了高级班。不过上课时她傻眼了,这个高级班的三十个孩子,竟然有三分之二以上来自中国:北京、上海、台北、香港的占了绝大多数。但是,她们全程只用英文交流,看来已经形成了自觉。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因为课堂上的issue都是关于大气污染、核辐射、跨国文化等等内容,她第一次被要求利用图书馆写一篇英文论文,并在同学面前做一次presentation,这在中国的中学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这么一个月呆下来,我们很担心她的自信会被打击到零,但她真的是越战越勇型的豪放孩子,回到家里只对她爸妈说:我有三个想法,第一,要去考托福,有个北京的同学已经考了100分,我也必须达到这个程度才行;第二,我得补习数学,他们学得很超前,有个读初三的同学已经开始自学大学内容了;第三,我得学习一门小语种。
然后,当所有家长还在苦恼如何骗孩子去参加补习班时,她自己把自己的暑假变成了补习。
现在她初一,如果不出意外,她接下来的两年的假期都会在英国度过,为的是让她适应高中在英国公学的生活。
总结
你可能会说,这只是个例,其实不是。她之所以学习高尔夫、去参加summer school、以及去英国公学读高中,都是因为舅的朋友圈子里有不少人的孩子已经成功通过这些手段进入了世界顶级高校。这才是我感到贫富差距真正可怕的地方。要知道,他们也许有自己的上市公司,但绝对算不上中国的顶级富豪,只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枚富豪而已。
所以,在看到金刻羽新闻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天才,而是一个从出生就胜人一筹的孩子(所谓含着钛白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从小一直接受着绝对精英的教育,她们从小就以远超常人的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对手不是眼前的人,而是那些在世界各个角落里同样家世优异却勤奋拼搏的人。
等到有一天,他们远远甩开我们,进入更高水平的竞争平台时,我们除了说一句”那是天才“以外还能怎也呢?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这才是自深深处的悲哀吧?
其实,那时候,我们应该意识到这种天赋是用重金打造的天赋。每念及此,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如我一样庸庸碌碌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们,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将你们的时间切碎了扔在空中,随风飘扬。
说实话,富二代不值得羡慕、嫉妒、恨,我嫉妒的是那些从未停止勤奋拼搏的富二代们,我真的嫉妒他们,他们在不经意间已经把我点点滴滴的努力踏平了,和着梦和远方,踩进泥土里。
我拼了这把苟延残喘的老命,也许仍然没有机会,可我一旦认命自暴自弃,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作者后记
我写了一篇文章《说实话,我很嫉妒那些勤奋的富二代们》
最初给我留言的两位朋友说这会引起撕逼大战,我还不相信,我觉得自己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而已,但我更担忧的是对我文章的误解,希望大家能耐心读完此文。
对于各种质疑,我一般是置之不理的,比如有人惊呼作者居然小学没学过英语,这其实没啥好解释的,你的质疑本身就说明了地域性教育差异导致的社会分化。
但是,我更在乎的是,有三位朋友私下里向我询问,想知道我给表妹开的书单到底是什么。他们有些是学生,给自己看,有些人是替孩子准备的。关于这件事,我想做个简单的解释:不要依靠别人提供的书单。
书必须得自己读,知识必须得自己吸收。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开列书单并不是一件特别安全且有意义的事情,倒不是开书单本身有错,而是我们忽视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与孩子交流和分享阅读。
我单独把放肆买书和读书这一点写出来,其实遭到了很多网友的质疑,他们的焦点在于:难道表妹不知道有图书馆么?难道表妹不知道书店有成千上万可以免费看的书么?
作为一名博士,我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且我写文的时候其实有很多深层想法,在文中表露不明晰,所以被忽略了,甚至被歪曲了。首先,我的重点是,我的表妹由于有了我的推荐,她可以花更少的时间来阅读烂书,这里牵涉到时间成本。所谓经典,必须得是反复读的。我在大学第一次读《乡土中国》或《万历十五年》,也许表妹的大学已经开始重读或三读了。这对于人文修养而言几乎是致人命的优点。你比如说,钱基博在钱钟书少年时代就逼他读《骈体文钞》,可就算是中文系学生有几个人知道李兆洛?
其次,上面的话牵涉到第二个大问题。即便你初中开始读《骈体文钞》,谁可以指导你?没有人。因为这需要你的家庭有成员可以为你提供学习上的咨询,在古代叫家学。现代可能少了,但是,我作为一个博士,如果表妹有任何疑惑,显然可以尽量提供高于普通家庭的讲解(这没有太高估自己吧?)。即便没有我,我的舅舅其实是一个在职的金融学博士,所以我说给妹妹推荐《金融的逻辑》的时候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我舅舅不但有能力而且有耐心给他女儿提供解释。所以我妹妹在初一就知道了VC(风险投资),即便她并不能像我们大人那样去理解这些,但是她毕竟已经开始接触了远远超乎她年纪的东西。我提到德鲁克的时候也不是开玩笑,她的妈妈爱读德鲁克管理类书籍,并且经常将女儿带到公司,在女儿面前谈论公司事务,并且事后还得给女儿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提供的教育。
所以,我夫人将此文发到她的朋友圈时,有位银行高管留了言,他说:“这种教育根本就是家族行为,一般家庭很难实现,这不只是牵涉到钱的问题,还涉及文化等方方面面,太难了。”这是一位四十岁的算得上小有成功人士说的,他看得很深,比网上那些停留在要努力或者干脆绝望的人高明了许多。
其实他说对了,这种被称之为“文化资本的隐性遗传”,这种遗传的文化资本不是通过你们看得见的金钱、股票等等经济手段来实现的,而是非经济的手段。有些人质疑我说,你为什么要去嫉妒你表妹,有人说其实我是在为表妹骄傲。毫无疑问,我为我表妹骄傲,我的立场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层面上,一个大写的人的层面上,来写这篇文章的。其实,我想用通俗的例子来说明阶级再生产(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作为一个博士,其实我的生活并不差,从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来说,必须是我们省实打实的中产阶级。问题在于,这样悲剧的现实状况,理论家们也没有给出真正有效的解释方法。
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想清楚,但是转念一想,现在更重要的不是改变,而是告诉有些人,你们可能还没意识到的是,社会的精英们在不停地再生产自己的阶层,让社会阶层固化。我从大量留言中也可以得出结论:更多的人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人甚至会说:富人的确更聪明……
不,我真正要说的是,不是这样,更聪明的假象是所有假象中最危险的,因为它把一个历史导致的结果变成一个天然的结果。这是一种极其可恶的想法,我之所以在文章中举出金刻羽的例子就是为了规避这样的想法,她绝对不是天生如此的,如果你拥有那样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或许你也可以做到。并且在无法改变社会的情况下,你首先得确定,在智力上你与之平等(不要去纠结细微的生理性差距),这才是我的出发点。
(注:本文来自“陈宗鹤先生”微信平台,作者系胖达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