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绣儿也并不是真正在乎婚礼的盛大与否,只是想,过了这次盛大的婚礼,就算是给以前的日子画上圆满的句号,嫁了人,再就没有以前的绣儿了,从此后,她便是大关媳妇。
自从那天李春生来了之后,便在这十几天里张罗着,遣媒人领女方亲眷看家,下聘,请老小亲戚,一时间李家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其实,说为什么李春生这么着急着给大关结婚,原因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他竟然怕自己早一天钻进了黄土里,没有福气抱上孙子。不过,倒也情有可原,说起李春生的感情生活,第一任老婆是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姑娘,据说当时给成事的时候,李春生和自家的兄弟听着老人们的话,说是到吃饭时候,他们一人端一碟菜,要是接了谁的菜,便是中意谁,也就给谁成亲。两位兄弟屁颠屁颠地跑着去了,却曾想,她伸手将两个都接住了,不前不后。这原本就是个老人家的玩笑,可话又说回来了,她确实是长得特别漂亮。跟李春生结了婚三四年间也没有生养,有过了三四年,便得了顽疾,虽说李春生自己是活神仙,却也无力回天。等着又过了一年半载,便撒手西去。当时的李春生,已经三十出头,又加之对亡妻的深情,一二年间再从痛苦中走出来。经媒人介绍,娶了第二任老婆,相比之下,第二任的老婆就相当凑合了,身体小小的,像个八九岁孩子一样大,长相比平常还稍微再次一点,结过婚。可不得不说,聪明能干的女人,跟这些外在的东西并不成正比的。于是,李春生的生活风生水起,一二年间,便怀了生孕,但是第一胎生了姑娘。有过了一二年,才有了第一个儿子,李大关。那是已经接近四十了。所以李春生的着急也并非是胡来的。
忙忙碌碌,这结婚的日子便来了。
清晨里,一声声唢呐打破了这个村庄的宁静。老吴家,老李家处处洋溢着喜庆。
老吴家在靠墙的地方,搁着几个长凳,长凳上放几张门板,门板上又铺了一层床单,上面搁着各色的嫁妆,绣着红囍的被子,鸳鸯戏水的枕头,游龙戏凤的鞋垫,几身男女的新衣,几双红色的布鞋,几双黑色的布鞋。靠近门板的地方放了一台缝纫机,上面搁着一台收音机。对面是灶房,灶房门口放着三四个灶台,烧水的锅,下面的锅,熬汤的锅一应俱全。灶房里,炕上坐着几个年长的妇女,在切菜,炕上放满了慢慢几盆各色的菜。外里看,里面的案板上也是各色的菜堆叠如上。在院子里,设了六七张桌子,桌上坐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家都连连称赞真是好事一桩。大家都说见过谁家过事情这么大的排场的。尤其又是在这年荒的日子里。
绣儿坐在镜子前面,仙儿坐在旁边,用一把木梳子,在绣儿乌黑的头发上梳了又梳,嘴里还说着些吉祥话。梳完头发,又用两个白线,一头用手捏住,一头用嘴咬住,来来回回在绣儿的脸上脖子上移动,夹掉汗毛。完了又将头发盘成各种环状,然后给脸上涂了粉,画了眉,抹了口红,最后在头上插满了话。打扮好了,仙儿由衷地说:“这上天可真是不公平,将这一副好皮囊给了你。”绣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过身对着仙儿,说:“姐姐,就别再开我的玩笑了,再好看,也没有姐姐的运气好,嫁了个好郎君,这一辈子都有个依靠,不像我。”说着绣儿的眼里又泪光闪闪,仙儿连忙说:“可不能哭的,这要是哭花妆,就丑死了。”看着绣儿将眼泪收回去了,仙儿接着说:“这过日子可不再敢闹脾气了。我的傻妹妹,听姐一句话,这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好好过,总会好的。”绣儿应声答应着。
绣儿娘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跑进来,揭开红色的门帘,嘴里说着:“仙儿,仙儿,收拾好了没,迎亲的人已经来。”一进门,却看见绣儿端坐在炕上,一袭红色的婚衣裹在身上,头上顶着红色的盖头。绣儿娘眼泪扑簌下来了。终于小鸟长大了,要飞走了。
看见迎亲的人进来,仙儿问,“可以走了么?”来人只是点头没说话。绣儿靠着仙儿的耳朵说:“他还是没有来,我想再等等。”仙儿说:“走吧,要来早来了。就算等上又能怎么样?”说完,示意迎亲的人。迎亲的人抱起绣儿就往外跑,这是习俗,一是新娘的脚不能挨地,二是必须跑,谓之抢亲。又来几个壮汉卷起床单将嫁妆一并卷起,小跑着出了院子。绣儿娘也追在后面,哭哭啼啼,众人拉拉扯扯。
等到院子外面,绣儿坐在自行车上,吃喜酒的亲戚合着嫁妆挤在一辆三轮车上。绣儿听着一阵风吹过,核桃树的叶子唰唰啦啦的响,她这样想:他终究还是没有来。
随着又一阵的唢呐声,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扬长而去。绣儿娘哭晕了,大家抬着 进了窑洞。老吴本来平日里都说绣儿,让她快些出嫁,省得让人烦心。这当儿,也忍不住流了泪。
不一会儿,天又下起雨来,从麦垛背后传来一声声的孩子啼哭。贵平的老婆听见是自己的孩子,小跑着出去,看见贵平抱着孩子,于是便骂了几句,说:“发什么愣呐,这天都下雨了你是看不见怎么着,孩子淋雨病了谁管?”气呼呼地抱着孩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