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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华

  • 作者: 曲陌
  • 发表于: 2016-05-18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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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南农家的房屋大多是面南朝向的三大间。在建造房屋时,农家人会把中间的房屋设计成最宽大的,门也是最大的。这门就是农家的大门。面对大门的内墙就是农家安香火的地方。香火上供奉着各家的祖先的灵牌,有些人家还会把死者的遗像放在香火上。香火下面安放着八仙桌、八仙凳。每逢节日,黔南人将各种供品摆放在八仙桌上,在八仙桌前烧香烧纸进行供奉。这个房屋被叫做堂屋。堂屋平时和其他的房屋也很不同。农家收成的谷物要靠两侧的墙壁堆放地,八仙桌上是不许放任何杂物地,堂屋要时刻保持干净,杀猪用的案桌一般放在堂屋墙壁的左侧,案桌上平时不能放任何铁器地。有些人家在案桌上安着砧板切菜,有时也会将蒸饭用的蒸笼放在上面。平时堂屋的功能大概也就这么多。但每年的年猪是要在这屋里杀,最重要的是,农家遇到红白喜事,这间屋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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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南的风俗是这样的,老人死后用棺材殓好后将棺材停在堂屋里,请道士先生来做法事,这在当地叫做“救古”。堂屋也就变成了灵堂。然而要“救古”多少天,这在以前是要根据死者的八字而定地。但近几年来,八字这东西好像没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应该是“当大事”人家(办丧事人家)的财力了。一般地都是在家停七天,家底子薄的,三天五天的也有。当然了,一些地方的有钱的人家会让棺材在家停九至十三天,甚至有十九天的。麻村以前有个地主的老妈在冬天死了,就在家停了十九天。停得越久,不仅表示子孙孝顺,还说明了当大事人家的子孙有出息。这不,虽然现在这地主家的曾字辈子孙的家境一般,但只要一提到这事,语气还是十分的得意嘞。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毕竟人家也曾辉煌过;单凭此事,这牛也可以吹几十年。

灵堂的摆放是这样的:离大门槛大约四十公分的地方放着供桌,供桌上放着各种供品和香箱,供桌下面放着装纸钱灰的火盆;然后是一块门板紧靠着供桌,门板上挂着死者的遗像和招灵幡。以前贴门神的地方被用孝纸贴着。门板后面便是棺材了,棺材小的一头也就是放死者脚的一头紧贴着门板,棺材大的一头离香火壁也就剩下一米左右了。棺材用砖头垫着离地面大约三十公分,棺材下面放着长冥灯,棺材盖上放着插蜡烛用和香用的炉座。如果说堂屋是一个南北朝向的长方形的话,大门和香火壁是长方形的宽;那么供桌、门板、棺材就是这长方形的长平分线。这样一来棺材的两侧都剩余了相同的面积。棺材停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救古”是一天三次,中午午饭时会做一次,晚饭前也会做一次,晚上九点左右又会做一次。前两次做的时间会短一点,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几个道士先生(一般是四个)拿着各种法器敲打得乒乒乓乓,嘴里念着经文。死者子孙披麻戴孝地跪在大门口外,为首的先生叩头,他们就跟着口头。第二次“救古”以后是亲戚来上香的时间。最后一次“救古”开始也是这样。但二十分钟以后,先生就会领着家属围着棺材边念着经文边转。过一段时间后孝子们手里都要拿着一炷香跟在先生后面转。而“救古”期间是要在供桌下面烧纸钱的,烧纸钱以前是由孝子们来做;但由于要招待前来上香的亲戚,这活大多落在了田华的身上。

说起田华,我从小就一直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有时也会看到他。田华可算是个“名人”,周遭没有不认识他的。因为每逢哪个村有人死了,他都会到“当大事’的人家去烧纸钱。他当然也来过我们村。而且他所在的村寨是我们那边最有钱的村寨,有一条省道穿过他们村,因此他们村就成了周遭赶场的地方。每到星期四,各个村寨的人还有从外地来的商贩都聚集在田华村进行各种交易。卖摊是沿着公路边摆地,摆摊中当然也有田华最爱吃的米豆腐(米豆腐是当地有名的小吃)。人们经常在米豆腐摊前看到田华。田华个子一米六左右,常年留着平头,小眼睛,不管冷热他永远穿着两件衣服;一件很脏很烂的军汗衫和一件大面积脱了皮的假皮衣。脏得能当镜子的裤子永远给人感觉大了三号。但这是有原因的。听说田华从小就患上了一种怪病,就是他的睾丸是一大一小的;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大的那个睾丸就越发的大了。因为那东西形状像极了被吹大了的气球,所以当地人把这种病叫做“气包卵”。虽然田华穿着很大裤子,但他裆部那地方还是被阴囊顶得很明显。脚上常穿着一双张了嘴的黑色皮鞋,因为没有拴皮带裤子不时地往下垮,所以田华每走几步就会提一下裤子,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所以小孩子在打架斗嘴时会说:“你**就合马田华哇!””你合气包卵哇!”马田华姓王不姓马,“马”是他们村习惯上在孩子名字前面加的子,像马志龙啊、马翠花之类。据说田华乳名好像并不叫田华,然而会有谁会在乎呢。田华爹在他两岁时就死了,他妈在他爹死后几个月就走了。去哪了没人知道,就留下田华一个人。开始田华的大伯将他领到自己家去抚养,但不久后好像发现这个孩子有点不正常,又把他送回去了。只留下一点米、一些菜让他自己做来吃。他的三叔曾有将他领回家去的想法,无奈他三婶不准。三叔又是怕老婆的主,况且他三婶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他那气包卵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爆,要是出什么事了可付不了那个责。而且这孩子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这不是一个不必要的累赘吗!”现在看来田华真的很不正常,因为他经常在街上拍着掌唱着各种孝歌,眯着眼打口哨提裤衩之类,这些怪异的行为确实让人觉得他真的很不正常。他幺叔家家境本来就不好,还养着三个娃,让他养更不可能了。何况他压根就没那想法。

据说田华小的时候可聪明了,但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人说是因为气包卵,有人说是因为没爹妈管,也有人说田华是得了忧郁症,甚至有人说他是疯了。所以田华现在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一个疯子,而“气包卵”就是他的代名词。往后无依无靠的田华只能到处混饭吃,但他和其他的叫花子不同,田华是用自己的劳动换来地。比如帮人家到垃圾、抬水,当然还有可以解决一段时间温饱问题的烧纸钱了。有时候他也会和别人要钱,但也只是试探性的问问:“拿角钱来用喂?”“拿五角钱来用喂?”之类。别人给,他就很高兴的走开;不给,他就骂人家。那些人这时就会吓唬他说要打他,于是他就边跑着边骂人家,感觉比拿到钱更高兴了。

遇到“当大事”的,数田华最高兴了,因为七天左右的伙食有了着落。办丧事的人家也很愿意将烧纸钱的活交给田华,因为田华除了吃得多以外,烧纸钱时很认真,一片一片不紧不慢不间断地烧。不像贪巴老二那样一整沓一整沓的烧,花了太多的纸钱。而且有时候吃晚饭后人就不见了!这种只吃粮不打仗的主“当大事”的肯定不喜欢。而且好像田华在的时候晚上会有更多的人去主家坐,因为这些人爱和田华开玩笑:“田华,大寨也有一家办酒咧”“田华,李子村也死人了咧”……最后总是田华占了上风“我没你晓得!”然后大家终于仰面朝天的笑了。虽是丧事,但“当大事”的一般不会介意人们这样大笑。一来这样很热闹,主家觉得很有面子;二来保不齐主家也在另一家做过类似的事情。除了烧纸钱很认真外,田华还会不时的帮主家注意着长明灯,给长明灯加油(长明灯是不能熄的),给供桌添香,给棺材盖上的炉座换蜡烛,白天还会帮主家扫地,倒垃圾等。这样一来田华家很讨”当大事”人家的喜欢。而且前来上香的宾客都认识田华,能和田华开玩笑,田华口才也很不得了,有时宾客说一句他能说十句,反正说什么都好像很受欢迎。当然田华说了什么大家大概不会太在意,只是觉得逗他很好玩,大家以此为乐。但并不是什么时候田华都能和宾客聊得很愉快,听说有一次大寨有一家办丧事,田华听到消息后马上赶去;当田华到那里是在主家帮忙的几个村里人马上知道田华的来意。然后几个人就跟他开玩笑说主家已经将烧纸钱的活给了贪巴老二,说什么也不会给他饭吃。田华一听饭碗被人抢了马上对那些幸灾乐祸的村民发火:“贪巴老二算哪根葱,敢跟老子抢饭碗!你们***也不要到我们村去赶场...”没等田华说完,有个很冲的村民就骂田华:“你***骂谁呢!”说完就是一大耳光!田华顿时觉得脸颊又烫又辣,脑子天昏地暗,然而本能的经验还是跑,边跑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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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巴老二应该是姓郑,李子村的。一米五左右的身高,体形消瘦,好像脑袋少了一根筋,反应永远慢半拍,走路时两只脚外八,膝盖永远伸不直,而且有点驼背,走得甚慢,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颊和手臂让人以为刚闹过饥荒,最小号的衣服在他身上都会显得大了好多。裤子太长太大所以一直被他踩在地上,裤脚因此沾上了很多泥垢。讲话结结巴巴地,一个人的名字他要几秒甚者十来秒才叫得出来。至于为什么叫他贪巴老二,好像是他永远嫌主家的菜不够多不够好,人们都觉得他太贪;还有他的地位是在田华后面的。然而贪巴老二是有家有爹娘的,并且还有兄弟。贪巴老二因为体弱做不了家务,甚至连最简单最轻松的事情——放牛,他都做不好。牛跑了他拉不住也追不了啊,所以做了太多的家务的兄弟经常拿他出气。在家常被欺负的贪巴老二只能到处闲逛,但不能逛完就只管回家吃饭吧。所以贪巴老二就成为了田华饭碗的竞争者。开始人们总是以学贪巴老二讲话找乐,但太多次后就不新鲜了,所以贪巴老二的行情并没有田华的好。但贪巴老二那瘦弱的体型还是会让很多主家心生怜悯,所以他是田华的有力竞争者。两人因为争活也产生了很多矛盾。听说他两在野猪寨就为了争活打了架哩。除了贪巴老二外,天华的另一个竞争者便是金贵。金贵是一个又聋又哑的看起来有点智障的人。他很爱吓唬小孩,每次看到小孩他都好像要冲上去给人一个大“核桃”似所以小孩都怕他。但金贵不常出去找活,所以田华的首位竞争者就是贪巴老二。多数时间都是田华欺负着贪巴老二;贪巴老二对田华恨之入骨是每个人都知道地。每次两人一碰面,田华不是对贪巴老二进行语言攻击就是使劲的给贪巴老二一大耳光,然后得意的跑了。贪巴老二每次都是向前追了一两步然后又绝望地放弃了。只有在嘴里骂着:“田...田华你.....你他*!”之类。但贪巴老二也有赢的时候。有一次田华百无聊赖的走在街上,嘴里哼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小曲。忽然看到街拐出慢吞吞的走来一个人,田华好像捡到钱一样的突然地蹦起来:“唉呀妈呀!终于有乐子了!”而后就用风一般的速度跑向贪巴老二。当然贪巴老二老远也看到了这个死对头,心想要想个办法整整这个欺人太甚的气包卵。只见他脸上浮起了一丝奸笑,这时田华也跑到了他的面前,并且气汹汹的说:“你为啥来我的地盘!(是在田华村)在田华看来,他们村就是他的地盘;也是他找活做、有饭吃的地方。因为只有在这村,人们才会舍得花五毛钱让田华倒垃圾,以现在的物价五毛钱可能买一碗米豆腐活一个洋芋粑哩。“这是..是你...你的地盘?我走..走的是...是省...省道!”“省...省你**!这是我们村!”“那...那你想搞...搞哪样?”“不走老子打...打你!”田华开始学着贪巴老二说话。这是贪巴老二所不能忍的:“别人学就算了,你这气包卵也学我说话!”贪巴老二越想越气,“老子就...就不...不走,...你想搞哪样?”奇了怪了,贪巴老二说话竟然比平时顺了。趁贪巴老二没注意,田华给了他一脚,贪巴老二挣扎着向后退了两步,终于倒在地上。田华很是得意,大笑说:“你***还想跟我斗?”贪巴老二气急败坏的爬起来,田华见状准备上去再给一脚。但突然裆部一阵剧痛,田华倒在地上捂着裆部一阵惨叫。原来贪巴老二对田华下了黑手,一拳打在了田华的气包卵上。这一拳对田华来说是足以致命的。“你要是还...还敢惹……惹我,我……就就踢……踢爆你的气……气包卵!”说完贪巴老二以胜利者的姿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慢慢的走了。

贪巴老二当然也有自己的欺负的对象,那就是疯子老奶。谁也不知道她是那个村的,口音和我们那片的差不多,姓甚名谁也没人知道。疯子老奶应该六十好几,很瘦小的个子。脑筋确实是有问题的,经常看到不顺眼的就骂,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东西,而且语言不堪入耳。她也走村窜寨,但只是去讨饭,也就是叫花子。在她出去讨饭的时候她手里总是拿着一根打狗棒,那真是一根打狗棒;因为疯子老奶最怕狗,只要老远看到有够她就吓得不知所措,立刻找一个墙角蹲着:“不要咬我!不要咬我…….”,手中的打狗棒在身前不断的乱舞着,眼睛早就因为害怕而紧闭着。虽然疯子老奶属于丐帮,也有一根打狗棒,但她可没像黄蓉一样的功夫。现实总是与戏剧太相像,但区别现实和戏剧的那个点又常常是我们即便竭尽全力也无法跨越的鸿沟。何况是一个疯子呢?听说疯子老奶之所以会成这样,是因为早年被狗咬到却没有医治,得了狂犬病。这是导致她现在极其的怕狗,甚至听到狗叫声就丢掉了魂。

贪巴老二对此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每次一看到疯子老奶他就躲起来学狗叫,把疯子老奶吓得屁滚尿流。这是毫不夸张的,因为每当吓坏后她只有在地上乱滚,嘴里不断地哭喊着:“别咬我,别咬我!”手中的打狗棒不断地乱舞着。贪巴老二每次看到疯子老奶那种无助而又可笑的样子,他就特得意,因为这样的事情其他的小孩也会做。虽然他比那些小孩大了十一二岁,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区别。况且那些小孩每次看到他这样做心里都乐开了花,也使他在这些孩子中间更受欢迎。更重要的是,这使得他感觉他和其他人并无两样,很正常,也很得意。除了一些老人会骂这些淘气的孩子外,还有一个人会帮疯子老奶。

有一次贪巴老二就因为整疯子老奶被田华狠狠地修了一顿,而且遇到当大事的,田华在主家碰到前去讨饭的疯子老奶,都会请求主家给疯子老奶饭吃。当然主家也会给,一来都说不管家里办啥丧事喜事,有来讨饭的就会很吉利,二来也只有这样疯子老奶才会走啊。不过大家都很奇怪田华为什么会帮疯子老奶,有人说因为他们是同类,也有人说田华巴疯子老奶当成了自己的娘。就连田华本人有一次也自己承认了这一点,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也不在意这是真是假。

那是前几年麻寨有一人家贺新楼,田华也去讨饭。在这种情况下田华是无用武之地的。因为主家并不用人烧纸钱,寨子里去帮忙的人又很多,所以田华并无事可做。但凭借以前留下的良好的光辉形象,田华是很容易讨到饭吃的。甚至说不用去讨,厨子看到他拿着碗到厨房去打饭打菜就会马上给他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田华可就自己动手了!那么其他的客人在吃那饭菜的话心里可不好受。但同样是去讨饭的疯子老奶却没那么好的待遇。每次去讨饭疯子老奶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毅力。办酒席嘛,不光人欢喜,狗也是很欢喜的。每次遇到办酒席的,那些土狗狼狗的都会到酒桌下去吃客人扔掉的骨头;这使得本就怕狗的疯子老奶不敢去主家讨饭。那些狗好像也专找疯子老奶的麻烦,每次都对着疯子老奶狂吠,直到有人把它们赶走为此。早已吓破了胆的疯子老奶凭着生的意志畏畏缩缩的向厨房走去,去向负责做菜的厨子讨了饭菜后又畏畏缩缩的离开了那危险地带。然而刚才的那种危险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真正的危险是在疯子老奶回家的路上。很多淘气的小孩早已在疯子老奶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并让一个伙伴在路上“侦探”疯子老奶的“敌情”。等疯子老奶完全进入他们的“包围圈”后大家就一起学狗叫!这使得惊魂否定的疯子老奶更加感到恐惧,这些躲在暗处的“狗”远比刚才在她面前狂吠的狗更加的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向扑出来将你撕掉!这样的把戏田华是非常熟悉的,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的,甚至有时候田华也会受到这样的攻击。但这招在田华那是不管用的,而且田华很有办法对付这种把戏。

这不,这次田华就悄悄的跟在疯子老奶后面,准备给这些淘气的小孩一些教训。在疯子老奶被四面的“狗吠”声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不知从那里飞出很多的泥饼子,哪个地方有叫声泥饼子就飞向那里。紧接着狗吠声就变成了惨叫声,然后就跳出来那些倒霉孩子。嘴里狠狠地骂着:“我操你先人板板!是那个杂种!”田华还是自顾自的扔着泥饼子,而且扔得更高兴了!这些恼羞成怒的孩子肯定不会放过那个破坏他们好事的人,就又一起捡起地上的泥饼子扔向刚才泥饼子飞出来的地方。很快寡不敌众的田华从藏身处抱着头跑出来,嘴里大喊着:“别扔了,别扔了!”那些孩子一看到是田华在搞鬼就说爹骂娘:“我操你妈的,原来是你这个气包卵,老子今天打死你!”说是说,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打田华,因为田华比他们大了十一二岁,身材也远比他们高大得多。田华很是理直气壮的答道:“谁叫你们欺负疯子老奶来着。”“疯子老奶又不是你妈,你管什么闲事!”“她就是我妈咋了?”“哎哟喂!疯子老奶是气包卵的妈哩!”那些小孩都起哄着说“那我们就砸死这对狗娘两!”说完很多的泥饼子万剑齐发,扔向这两个可怜的人;然后两人就自顾自的落荒而逃了。从那以后大家都说疯子老奶是田华的娘,田华对此也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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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暑假,原本以为考完试就可以回家钓钓鱼、摸摸泥鳅了;谁想学校说要中考了,为了提搞升学率,所以我们得补课,恶补所有的知识。学校还在办公大楼上挂出“考场如战场,上场得磨枪”的特大横幅。在我看来,这只是这些假期没事可做的人在变向的欺诈我们这些贫苦农民的血汗钱。而且像我爸他们那些对知识很重视的老实人被这些臭老九用知识的名义骗取钱财后还是很高兴!但受苦的总是我们这些学生!我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只有初二一级七个班的学生现在竟比原来三个年级都在校时更为热闹,但热闹中带有令人窒息的元素。旗杆下、各种树下、操场上到处都是拿着书在使劲读使劲背的。用班主任的原话来说:“就是啃,也要啃完这些书!”我当时就心想:老子又不是耗子,?啃你老母!还是打篮球比较好些。所以经常约着志同道合的哥们一起去打球。开始时学校是允许我们打篮球的,劳逸结合嘛。可是最后连打篮球也不准了。校领导说这个时候是分秒必争的时候,我们在球场上拍每一下球所花的那一秒都很有可能是我们发现自己在学习上的不足并可能改正它或掌握它的那一秒。每天班主任都会到学校各个角落去“视察”,打球是绝对不许的;而且要是被学校领导看到的话是要被罚的。我们对于这种惨绝人寰的说法和做法很是反感,球也不让打!因此我们只能翻了围墙到学校外面去买洋芋粑吃。买洋芋粑的是一个老太婆,她家房屋就在学校入口不远,所以她就在自己家中炸洋芋粑卖。除了洋芋粑外,还有豆沙粑,到夏天还有米豆腐卖呢。虽说她做的米豆腐没有街上张家做的好吃,但卖得比街上的便宜,所以也有很多人去买。尤其是学生,像我们这样翻墙出来的“朽木”可谓是主力军。

是的,我们被校长说是“朽木”,是不可教化的!我们把这老太婆叫做洋芋老奶。到洋芋老奶那去除了可以吃到洋芋粑外,还有几个原因:一是我们只有这个去处。学校的各个角落现在都成为那些学霸的地盘,就连我们以前常去吸烟的地方也被他们占领了。也只有这里是校领导和班主任很少来抓的,而且洋芋老奶还专门给我们做了避难所。那就是她家的地下室,每次老远看到校领导或者班主任过来,我们马上躲进地下室。校领导和班主任可不敢私闯民宅。二是洋芋老奶允许我们赊账,我们都在她那本记账用的花名册上。吃了什么,多少个多少钱记得一清二楚。她不会怕我们不还钱的,因为她知道我们只有那个去处,而且当账差到一定程度时她就会催我们还账,不还就再不给我们赊。但是我们也很聪明,该还一块先还五角,然后再赊。账是不会一下子还完的,边还边赊,我们就这样和洋芋老奶周旋着。反正到毕业那天我们都还没还完债。三是在洋芋老奶那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什么地方被偷了牛,然后小偷被抓住,打了个半死;谁谁因为打架又被民警抓去蹲了“叫鸡笼”(牢房,叫鸡是蟋蟀的方言)。当然还可以听到名人田华的新闻。

听说田华被车撞了!车祸发生在龙头寨寨口,龙头寨那段路弯道很多,很容易发生交通事故。田华被撞到了左腿膝盖,到医院检查为粉碎性骨折,上了八颗钢钉。撞他的是一个开货车出去做菜生意的商贩。这商贩大家都认识,他经常在星期四拉着菜到田华寨去买。这人应该是李子村的,人还算厚道,在田华上了钢钉出院后他把田华接到自家养伤。一来田华没人照顾,二来毕竟是他撞的,出了什么事可不好。虽说田华大伯在前年就死了,但是他还有两个叔叔啊,别看平时两个叔叔对田华不管不顾的,但出车祸那天两个叔叔都争着说田华是自己的侄子、现在跟着自己住,要商贩赔他们钱。什么精神损失费、田华的医药费,甚至还有他们骑摩托车到那里所花的油钱。好在最后田华跟交警说他要自己送田华去医院,该多少钱他都出,直到田华彻底好了为止。两个叔叔在临走时好像是同一个鼻孔出气:“要是出了好事你负责!”所以商贩一点都不敢马虎,把田华接到自家让媳妇和老妈照看。商贩家是四代同堂,老爹老妈都还健在,老太也九十多岁了;商贩还有一个女儿。

因为田华很不讲卫生,不洗脸、不刷牙、痰到处吐、鼻涕也到处甩。小女孩很不喜欢他。再说谁会喜欢这么一个名人呢?如果不是碰到这种倒霉事情,谁会将这么一个主接到家里呢?商贩跟媳妇还有老妈一起商量,在房外的杂物屋里摆一张床,让田华在那住。到吃饭时就把饭送到那里去给他吃。这样一来田华除了要忍受膝伤带来的痛苦外,基本上是过着少爷般的生活了。有人说田华这是因祸得福了。也有人说那商贩就是个憨包,要是他们碰到这种事,直接把田华撞死就算了,省得麻烦。但谁叫田华碰到了好人呢。每天商贩老爹都会给田华清理伤口,换药,只有这样伤才会好得更快;而且不至于在这大热天里化了脓。再说一想到田华那两个叔叔,能不好好照顾这田华?当然商贩也很想得开,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嘛。商贩老爹平时也爱和田华开玩笑,以打发无聊的炎夏。商贩一家无时不刻的在给田华做思想工作:要乖、不能乱动、要讲卫生、更重要的是不能唱孝歌!这声音除了做法事外不管在哪都是被忌讳的。况且家中还有一个九十好几的老太呢。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聪明的田华当然一一答应,毫不犹豫的答应,这可是饭碗啊,只要能有饭吃,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田华来到李子村的事让拥有地盘领属权的贪巴老二知道了。贪巴老二想:平时去你们寨你不是老爱欺负我吗,现在来到我们村看我整不死你这个气包卵!贪巴老二每天都到商贩家家门口去转悠,试着找机会报仇。现在贪巴老二很是得意。在他看来,首先,现在是在李子村,他贪巴老二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村里的小伙伴一定会帮他,所以贪巴老二觉得胜券在握。第二,田华不是膝盖有伤吗?就算田华没有膝伤他也可以踢田华的气包卵,以前他这样做过,这招也绝对好使。开始几天贪巴老二在门外叫嚣,让田华出去单挑,田华很是生气;无奈脚上夹着钢板绑着绷带起不来,也只有忍气吞声了。后面几天贪巴老二叫嚣得更厉害了骂什么“田...华你..这个缩...头乌龟”“田华,***”之类,反正是把骂人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但商贩老爹每次都会出去赶走贪巴老二。田华每次一想到贪巴老二被商贩老爹赶跑时那种惊魂失魄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仿佛自己只是个看热闹的人,外面的骂声也想音乐一样悦耳了。过了个把月,田华的伤有了好转;去了钢钉去了板,可以下床走路了。但还是一瘸一拐的,比贪巴老二还要慢,但至少可以走出房门到院坝去转了。这段时间贪巴老二还是时不时的会来挑衅田华,让田华和他单挑,甚至说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把田华打得满地找牙!有一次田华终于气不过,捡了一块石头朝贪巴老二扔去;贪巴老二当然也不甘示弱,捡起一块石头使劲的朝田华扔去。田华倒没扔着,却打破了商贩家窗户玻璃了。商贩老爹出来看到散了一地地玻璃:“我不是让你别理他吗!就让他骂,你看他能骂多久!”“可是他骂我妈嘞!还说我是缩头乌龟嘞!况且还骂了一个多月嘞。”田华又生气又委屈的说。“他骂就让他骂,你又少不了一块肉!”“可是......”“可是可是什么,你再说我就把你撵回家去!整天尽惹事!”田华一听到这话就马上闭了嘴,不敢再去看商贩老爹。毕竟是寄人篱下,毕竟还是肚子重要。

商贩回来后,商贩老爹将此事告诉了商贩,打算让商贩把田华撵走。但商贩认为田华的伤还没完全好,如果这时将他撵走,像这样的一个人根本没人管,他又不会照顾自己;要是在伤期间吃了酸的辣的,伤情恶化了或者死在那了,他家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这毕竟是个人,也该他倒霉,他认栽!所以他决定找田华聊聊。

商贩走进杂货屋时,田华正躺在床上悠闲的哼着歌。当田华看到商贩走进来时,脸就被吓得发青了。一来是打破了窗户的事,二来是他怕他刚才哼的歌被商贩听出来,因为他刚才唱的歌正是孝歌。他一直告诉自己在人家家里不能唱这歌,但这可是他曾经赖以生存的东西(反正田华是这样认为的)。虽然现在衣食无忧了,但或许是因为怀旧或许是因为不忘本,田华老是不自觉地唱起这类歌。好在商贩没有听出来,反倒语重心长的跟田华说:“田华啊,你今天打破玻璃的事我知道了......”“不是我打破的,是贪巴老二打破的......”“不管是谁打破的,以后你就在这屋里呆着,不许出去;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把你送回家。”田华没有争辩,只是说“明天我要吃米豆腐”“不行,米豆腐是酸的,膝盖化脓了怎么办。”“那就洋芋粑.”“不行,以后留下疤我可要负责的。”“那就给我一块钱。”“你要钱干嘛,在家了有吃有喝的。”“我有用嘛。”商贩想这人能用去干嘛?但不管他用去干嘛,总比再打破玻璃地好,只要这祖宗老实地呆着,比什么都好。“五角。”“不,我就要一块。”“只有五角,爱要不要!”“好嘛好嘛!五角就五角,大老板地还这么抠门。”商贩听到田华叫他大老板不由的高兴:“以后不许出去了!”说着就递给田华五毛钱。“好好好!不出就不出。”拿到钱的田华也高兴的答应了。往后的日子里,商贩每天都给田华五毛钱以让田华呆在屋里。田华拿到钱后也不出去了。而是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数着自己挣来的钱。直到睡着了。

田华的伤终于好了!复仇的机会也到了!有一天田华看到贪巴老二在路上溜达,冲上去就把贪巴老二压在身下一顿狂揍“叫你**骂我!叫你骂!”打得贪巴老二哭天喊地。村里看热闹的小孩仿佛吃了兴奋剂,笑着叫着“老二加油!老二加油!”“田华加油!田华加油!”两人在众人的叫喊中卖力的厮打着,极力地像武士一样努力的维护着在众人心中威武的形象。直到村里的大人们看到后将这两人强行分开,这场战争才结束。最后当然是田华占了上风,最后田华还雄纠纠气昂昂地朝贪巴老二吼到“下次还敢骂我,我就把你打得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虽然膝伤是好了,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商贩仍然将田华留在家里。田华除了不讲卫生外,人倒是很勤快;跳水、打柴、放牛他都做,算得上有力的帮手。田华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不愁吃穿、每天有五毛钱、有时还可以拿贪巴老二出出气解解闷,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生活了。田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这使得他有想唱歌的冲动。每次打柴放牛时他都哼着他最为熟悉地音乐——孝歌。有时在家里面他也会偷偷的唱。在他看来,这好歹也是他先前的饭碗嘛,虽然现在衣食无忧,但人可不能忘本!倒霉的是,有一次他躺在床上正哼着孝歌的时候被商贩老爹听到了。商贩老爹听到后勃然大怒,这不得了,老太还在呢,最近他老伴也在生病呢,这种事是十分忌讳的!这无疑是在诅咒他老娘还有他老伴死啊!所以破口大骂,还说要把田华捆起来,用皮带抽他。被吓坏的田华跑出了商贩的家,再也不敢回去了。

后来田华又重抄旧业。想想还是自己当时聪明,天天偷着唱孝歌,没有忘本,要不然如今去哪找饭吃!可是唱那些的终究不是田华,而是那些道士先生。但在田华看来,他就是道士先生,因为那些道士先生唱的时候他也在唱,只是他手里没拿着钵盂罢了!

 

 

(四)

高一一年我是真的长了很多见识。原来市里面的楼可以那么高,而且因为有电梯,上二十几楼也只要一会工夫;市里面的超市可以那么大,完全不像我们村里面十几平米的小商铺;店里面的衣服那那么贵,我买全身的衣服的钱还不够人家买一个扣子!什么匡威﹑美邦﹑阿迪﹑安踏之类我也是到市里面才知道的。我们县也有名牌,叫红双喜。我之前认为能穿上红双喜是一件多么牛的事。反正市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出乎我的想象。我一直以为我们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最贵的,我们县也是最繁荣的。我在市里面还有了我人生中第一部手机,是我土豪同桌不要了给我的。那是一部翻盖的摩托罗拉,虽然不能听音乐,发扣扣,但至少我再也不用每个周末都到宿管那里去排长长的队等着打电话。而且那时能有一部手机也是特牛的事。即使是市里面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手机的!有的也大多是一些杂牌或者山寨的。而我的确实是摩托罗拉(我同桌的爸爸是市里的军区司令),有呼吸灯的那种。每次一开机,手机就会响起“哈喽,摩托”的声音;我故意把手机的铃声调到最大,有人打电话给我手机就会响得特大声。看着别人羡慕或者嫌弃的眼神我就特别的得意。如果手举起来永远不会酸的话,我肯定手拿着手机举得高高的,一刻也不放下来!

要说能考到市里,数我们初中数学老师的功劳最大:有一次早自习我翻墙出去时被保卫逮到了,被抓到保卫处去罚站。保卫通知班主任去领人,班主任一到保卫处就气急败坏地提着我的耳朵上了三楼的办公室;然而我早就做好了大义仆死的准备。反正随便他怎么骂我都不还嘴,要杀要剐也随他!根据以前的经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最多罚我站两件课,再臭骂一顿就让我滚;但要是还嘴的话还要被写检查!同样的话我已经写过无数次了,再也不想写了!我早就对他的手法一清二楚,所以我能对付,而且打心底就没怕过!

果然,因为一二节他有课,就让我一个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说等他下课后再来收拾我!我并不怕他的收拾,就是觉得很不自在。因为学校的办公室是全校的老师共用的。两张桌子合并起来就变成了两个老师的办公桌,两个老师平时就面对面的坐着办公。数学老师就坐在班主任对面。班主任去上课后,办公室其他老师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这个惯犯,在他们看来,我就是朽木!虽然我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但老被人这样看着也怪别扭。只有数学老师对我笑了一下,反正我不懂他笑的含义;是嘲笑吗?大概是,反正那一刻的我是那么想的。直到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包子递给我,然后温柔地对我说:“还没吃早餐吧?给。”我接过她给的包子的时候完全是懵的。我完全没想到她会给我如此的关怀,这在以前是没有的!这完全超乎我的预想!

是的,就是因为早自习时饿了,我才没心情读书,才想到去洋芋老奶那里赊些吃的。但不管怎地,在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接过她给我的包子,而且是在别人鄙夷的眼光中接过来。这使我在接过后有一些后悔,但更多地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一个老师竟然对我这块朽木这么好。她还说学校没有放弃我们,让我好好学习,她一看就知道我是那种特聪明的,一学就会的学生。还说如果我愿意,她还可以帮我补数学呢。包子在我手中发着微微的余热,这时我才觉得原来不是所有的老师都特讨人厌。而且班主任回来后她还帮我说了情。从那以后我就悬崖勒马,恶补所有的知识,就连英语也从十八分变成了八十一分。虽然不及格,但我还是很高兴。经常和我一起逃课的同学都以为我着了魔,在他们看来,我是被班主任和数学老师洗脑了。

 

中考我以565分的总成绩考进了市里,那年全校考进市里的只有十九个,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高一放五一长假的时候,我回到县里去和老同学聚会,那是三个和我很要好的哥们。因为受不了男寝那杂陈的味道,他们选择在外面合伙租了一个房子住。他们说学校食堂太难吃,自己租房还可以自己做饭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且学校宿舍晚上十一点就要断电,他们想玩都不方便。他们租的房子是以前搞公社时留下来的老瓦房,房租也便宜;一个月五十,三个人一月下来连水带电不过八九十块钱,这点钱就能买来自由,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我们在他们住房里可以随意的喝酒、吵闹,这在寝室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是房子在下雨天的时候会漏雨,我的摩托手机就是那时晚上在他们那充电被雨淋坏的!有一天晚上我在酒桌上也听到了田华的消息。

原来这段时间田华失踪了,去哪了谁也不知道。有人说保不齐在哪被车撞死了,也有人说或许是饿死了,更有人说他是被人口贩子撸到外省去行乞。反正说法太多。田华果然是名人,如果不是名人那来这么大的名人效应呢?然而田华走后,最受利的人当然是贪巴老二;因为也只有贪巴老二了。

听说金贵有一天晚上在公路上被车撞了,当场就断了气。肇事司机给金贵家赔了五万块钱,买了棺材,寿衣之内,还上门下跪吊唁了;所以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疯子老奶死在自己搭的小草棚里,什么时候死的没人知道。因为她搭的草棚是在一个少有人去的山脚下,那里远离周围的村寨,所以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没人知道。要不是一个去山上割牛草的人闻到了臭味,感到不对劲后揎开草棚的门去看,烂透了也没人知道。听说这人是被吓坏了,当时连蓝子都不要就跑回家。报警也是他家里人报的。警察和很多村民去到小草棚后,简单的查看一下,拍了照,认定为自然死亡,就花了五百块钱请了几个大胆的村民把她埋在了一块公共空地。当时连法事都没做。有个好心的村民点了一支烟就做了祭拜。坟墓也没有碑。人们很快会淡忘这件事,毕竟不吉利。或许那天有人会在酒桌上感叹她死得惨,但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个人呢?

田华不见了,金贵死了,所以遇到“当大事”的,烧纸钱的活自然就是老二的。也没人跟他争了?但贪巴老二并不是遇到“当大事”的就去,现在贪巴老二要谈“出场费”了!去,可以,但饭管饱外每天还要给他两块钱,不给拉倒!除非真找不到去处了他才会降尊莅临!但奇怪的是那段时间去世的人也很多,所以他确实很得意。他管烧纸钱叫做帮忙,在他看来,是主家请他去的,不是自己非要去。为什么非得要两块钱?一来这可以确立他和主家的雇佣关系;二来这两块钱可以买一碗米豆腐。老二也喜欢吃米豆腐。街上有人让他倒垃圾,一块钱,抬水他是打死也不做的。而且自从田华失踪后,老二在街上有的时候都是背着手、抬着头,趾高气昂的走着。如果有人学他讲话的话他就向别人爆粗口,当时的天下仿佛就是老二的天下了。

少了田华的街头少了许多热闹,因为田华在时总是走在街上大声的唱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歌,而且总是眯着小眼笑着对别人说:“老板,拿五角钱来用嘛。”“不得?今天不得啊?那明天拿哈。”大家也爱逗田华,说那个村那个寨又死人了,让田华快去,要不然又让贪巴老二抢先了!田华总是和那些人聊得很开心很热闹,结巴的老二是做不到的。再有少了田华,人们就看不到田华和贪巴老二打架了。人们也缺少了一些乐趣,那些商铺老板也只能无聊的打打麻将罢了。

 

 

(五)

到县里去进货的五金店的黄老板回来后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田华回来了!黄老板说他是在广场看到的田华,穿着一件大红皮衣,干净的裤子,一只手拿着冰红茶,另一只手还拿着许多零钞,反正好像是变得有钱了!大家都不相信,在人们的眼里,田华该像疯子老奶一样死了,更何况田华那来这么多钱,还买冰红茶?人们的怀疑使黄老板闷闷不乐,但过了一会他在心里也怀疑自己了。

可是不久后大家就看到田华回来了。

田华是在黄老板回来后的第三天回来的,而且是做面包车回来的。以前只能从县城走回来的田华如今竟然有钱坐车回来,这是大家想不到的。田华在车站下车后立马引起了人们的骚动。“他怎么还活着?”“好像变胖了?”“嗯,反正比以前胖,也比以前干净。”“穿得也比以前好!”……大家就像见到电影明星一样围着田华。田华很是得意,主动向大家问好:“乡亲父老们,我回来了!”声音洪亮且有自信!然后人群中一阵大笑。“哟,田华这段时间去哪了?”“黔西!”“黔西?去搞哪喔?”“我大姑家!”“你大姑家?”“嗯,她开车来接的我!”……“哟,田华有钱了,发财了!”“哎,小财小财!”田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得意,好像真的发了财了。但是大家都知道,田华压根就没有什么大姑小姑的,黔西?谁知道他去了哪。但大家并不较真,因为田华回来了,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凄冷了好久的街道终于要变热闹了。

大家首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告诉田华在他走后贪巴老二各种狂妄的行为:什么霸占烧纸钱的活,在田华的寨子里洒尿之类的。田华气得咬牙切齿:“等老子看到那死结巴看我……”“你是谁老子?!”站在田华旁边的一个老汉凶狠狠的指着田华问到。“不,不是讲你,是讲贪巴老二”……田华把贪巴老二犯的种种不可饶恕的“死罪”通通刻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老二算账!

以前只能捡人家扔的烟头抽的田华现在竟然可以自己买烟抽,虽然是五块钱一包的,但看他抽起来就好像好几十的。有人跟田华开玩笑,让他分给人家一支,田华就说:“不给!谁叫你们以前也不给我抽来着,现在也别想着和我要!”然后大家又哈哈的笑了。人们都很好奇田华那来的这么多钱,甚至有人说有人看到田华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红蜻蜓呢。

这段时间田华的生活过得很得意,就连打架也是占尽了上锋。有一天田华在米豆腐摊买米豆腐时遇到了老二,想到了人们说的种种,直接丢掉了手中的米豆腐,冲上去就给了贪巴老二一脚!“让你在我们寨里洒尿!让你嚣张!…”贪巴老二被踹得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痛哭起来。田华与贪巴老二打架是人们百看不厌的武装大戏,看的人越来越多,有支持田华的,有支持贪巴老二的;给两人加油的声音响彻云霄,街道又恢复了往前的热闹。

田华知道了疯子老奶去世的消息。有几天田华都过得很不开心,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仿佛失去了什么。有一天村子里有人家娶媳妇,这让田华又开始振奋起来。结婚!不知怎地,结婚这两个字突然第一次出现在田华脑中。可是要结婚,就得先有女朋友,要有女朋友就得先有一套好的房子。田华看着自己家那早已破败不堪的老房,才稍微的意识到结婚的不容易。但不管怎的,结婚是必须的,这种想法在田华的心里是异然的绝决,可以盖住所有悲伤的心事。

田华努力的修缮着他破财的老房,把疯长在院里的草用锄头全部除尽,把没有了玻璃的木窗用纸壳挡住,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发霉发臭的床单被套拿到河里洗了……除了生了虫的门和他自己没法去修整的屋顶的漏瓦外,能收拾的都收拾了。其实田华也想过去修整一下屋顶的漏瓦的,谁会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在下雨天淋到雨呢?但他几次用梯子爬上去时都会摔下来,因为患有气包卵的缘故,他是很难完成高空作业的。试了几次之后,田华意识到有些事是人根本办不到的。更何况下雨时被淋的也不止是他家,想到这里,田华就特别的高兴,他甚至还想着如果下雨了,就让媳妇把从漏缝滴下来的雨水用桶接着,这还不用去跳水了嘞。接到的水就让媳妇给他泡茶喝。这让他更加的得意起来。田华不知在哪捡了一个喜字帖在床头的墙上,鲜红的颜色使这个原本破败不堪的房屋有了一些婚房的意味。田华每天回到家,开门看到帖在床头的大红喜字,再看看自己精心收拾好的屋子,结婚的念头就更加的强烈起来。他不能控制这种念头在他心里疯长,他感到兴奋,激动。他逢人就跟人家说:“我要结婚了”。这件事在村里炸开了锅,田华竟然要结婚了,谁都不相信,但这是一个很新鲜的话题;大家都乐意去聊,去猜。“哪个姑娘会嫁给他?”“捡垃圾的!”“他大姑!”……大家又因这些话哈哈大笑起来。

去哪找个老婆确实是一个问题。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个问题已经让田华慢慢急躁起来。田华每天走在街上看到有女孩子经过就用力的吹口哨,或是眯着眼睛笑着对人家说:“美女,做我老婆好不?”那些女孩不是被吓跑就是对田华破口大骂。田华并不在乎她们说什么,因为结婚在他心里是头等大事,所以他永远在不停的物色着新的老婆,而且是越挫越勇。他甚至到后来只要看到女生就直接追上去搂了。大家看到后都哈哈大笑起来,捧的捧腹,捶的捶胸甚至有人起哄到:“对,田华,搂她搂她!”

有一天田华终于捉住了一个女孩,在他想强吻那个女孩的时候,被那个女孩一脚踢中了他的气包卵,他顿时失去了力气,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可是那个女孩还不肯罢手,对田华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没有了力气才停了下来。起来后的田华已经面目全非,他用手捂着被打出了血的嘴,时不时地哀叫着。旁边的人早已笑翻了天。经过这事以后,田华认识到:惹什么也别惹女人,这辈子再也不接婚了!

结婚的事吹了。田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光有房是不行的;还要有钱,有文化!反正电视上是这么演的。这段时间田华遇到“当大事”的就立马去,去的时候还会备着一个呢绒袋;这可以在路上捡些废铁,烂塑料什么的拿去换钱。这段时间田华到街上去帮人家倒垃圾倒得更勤了。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问人家“老板,今天倒不倒?”如果人家当天没有垃圾可倒他还会预约第二天的:“那明天倒不?反正明天倒的话就叫我好吧,我只收一块钱!”并用一个手指在空中笔画着,直到听到人家答应了才高兴的去下一家。田华受自己的发财梦支配着,他心想:就这样捡铁买,倒垃圾,我很快就能发家致富。然而有些老板对田华那种近乎纠缠的做法很是反感,所以心情不好时碰到田华来就对他吼:“给老子滚!滚**远点!”田华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会和人家起正面冲突,只会边走边回头斜恨着人家,嘴里轻轻的咒骂着。等到走到很远了才指着人家的店铺大声的骂“放克!哎放克油!”街上其他店面老板听到后都会跑出来问:“田华,你骂那个!”“你**的到底在说什么!”田华气冲冲地对着这些人说:“说了你们也不懂!”然后又若有所思的笑了。是的,这些平时只看林正英和抗战老片的人是不会知道田华在骂什么。田华想:只有那些在学校的学生才会知道,你们懂个屁!然后又想到他知道只有那些学生才能懂得的东西,说明自己也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这是件多么得意的事,所以那么有文化的话以后要多讲讲。

 

 

(六)

为了更好的生活,很多黔南人在很早就从从祖辈那继承过来的田地里走出来,到发达的沿海城市谋生去了。原来在春耕或秋获就会很热闹的田野如今也显得有些沉寂。现在很少有人会选择留在农村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了;但凡还有奋斗的精力的,都会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挣些钱,回来把他们曾经认为冬暖夏凉的楼房拆掉建成小洋房。田华村也是这样。这大概是时代的潮流。但到田华村建楼的不仅只有那些归乡人,还有那些聪明的开发商们。

西部大开发促进了贵州这个全国最穷的大省的发展。在黔南人在想方设法的走出去的同时,很多外地人早就瞄准了这个好山好水,最宜养老的去处。这使得更多的楼房在原本宁静的黔南拔地而起。先是市里,再到县里。如今,这些房产商来到了田华所在的村寨。原本沉寂的田野现在也闹腾起来了。

房产商在田华村建楼地做法也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很多支持。在“无功就是过”的口号的鞭策下,很多领导也想做出些成绩。而商品房的建设无疑是推动城镇化建设最有效,最显眼的做法。试想那个大城市不是高楼耸立?所以开发商在收购农村的田地时也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许多乡干部甚至还会亲自走村串户的去给那些不愿买田的人家做思想工作呢。

田华所在的村寨的旁边有一块很大的田坝;田坝有省道穿过,又在河岸边,又被四面长满松树的山林怀抱着。这种优越的自然环境很快就被那些聪明的开发商们看重。他们想在这田坝上建造小洋楼,当地政府想把这个原本就是这个地区的商业活动中心变成繁华的城镇。所以开发商在建造楼房时都把房屋的第一层设计为商铺的样子,第二层后就直接封顶盖瓦。这种又有当地特色又符合现代商业需求的小洋楼会吸引很多想到黔南居住的有钱的商人到这里购房。近年当地政府很少批准当地农村人拆老房子盖新屋,这大概也会促进这些小洋楼的热卖。开发商们以每平米八十元的价格收购田华村的田坝,好像很多村寨都是这个价格。在这个田坝有田的田户大概有二十来家,这些田户大多不满意这个价格。有人说中央出台的政策可不止这个价,所以收购田地的事陷入了麻烦。不久,开发商同意在房屋建成后给每个田户按田地的大小分配一定比例的商铺,但是购地的价格是不会变的。有些户们还是不同意这个价格。但开发商们在当地政府的默许下未经田户的允许就把挖掘机开到了这片田坝,准备动工了嘞。结果开发商和田户起了冲突,开发商和田户在田坝里吵着,攘着,这片田坝终于恢复了以往热闹的景象。

在这片田坝中,也有田华家的两亩田。开发商和田户闹的时候田华也会去,当然他不是去理论,而是去看热闹的。以前都是这些人看他的热闹,现在有机会可以看看这些人的热闹,田华很是高兴。作为田户的田华到底知不知道这事也关系到他的利益,没有人知道。但田华在看热闹的人中是最为起劲的一个。他站得远远的,眯着小眼睛,笑着喊着:“打架!打架!二伯伯打死那些开发商!……”田华最想看到的是田户和开发商打架,吵架是不够的。而且田华说应该打死这些狗日的,因为一想到这些开发商要在这片田坝上不分日夜的齐齐咔咔的闹着,他就特心烦,这仿佛已经提前吵到了他的睡眠。在田华看来,即使打起来他们村的人肯定会赢。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些到这里差不多三个月的开发商们还不曾贿赂过他一两块钱,这实在是可恨!所以这些不懂事的开发商该打,该往死里打。

在有人告诉田华这田坝也有他家的田后,田华也加入了以后的纠纷。但在每次他正想冲到最前面去和那些开发商对骂时,他都被其他人撵开啦。有时候还用脚踢他让他滚。但田华是快乐的,从未有过的快乐。

这段时间田华过得很是幸福。不仅有热闹看,而且原本不管他死活的堂叔们都争着抢着让他到自己家去住;就连他三婶也来拉过他几次。但他都不肯,结婚因此还被他三婶骂嘞。田华对此感到很奇怪,原本连站在她家门口都不许的三婶怎会硬拉他到自己家里住?最后田华想到,可能是三婶看到了他在那些冲突中英勇的表现,觉得他有出息了,所以才会对他这么好。是的,不然还能有其他的?在这段时间里,三叔给他买了新衣服,幺叔给他买了新鞋子,三婶还经常到他家去给他送饭呢。三叔和幺叔也经常到他家串门,和他聊天,说体己话,还有几次还动手帮他把衣服收了让他到自己家里去;田华舍不得自己的家,每次都说不去,所以每次叔叔们都是气冲冲的走了。对于这些亲人的亲热,田华都发自内心的感动。这使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后来,开发商和田户的冲突闹到了要打官司的地步。田户们每户出了两千块请个律师和开发商打官司,钱是出了,但官司却没有打赢。后来再有人提出要每户出钱请律师,很多村民都不出了。而且有些村民选择了不闹腾,和气的和开发商签了合同,他们认为这样可以争取更多的利益。后来更多的村民在干部的调解下也和开发商签了合同,就连几个态度强硬的田户最后也签了合同。开发商很快就开始施工了。

田华还像以前一样在街上游荡着,还一样时不时的和贪巴老二打架。但是,如果你现在在街上听到有人说:“你**真合田华哦!”后面准会有人回应一句:“你**还不如田华呢!”是的,现在的田华有钱了。据说当地政府在银行给田华开了一个账户,卖田得到的钱就存在那里面,密码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或许以后田华还会成为一个小商铺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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