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约一个月前就看到龚静老师的新书《遇见》了,一个月来一直带着,间或就捧出来看看。其实尽管书里文章的篇幅都比较长,但总归也就十几篇,坐下来很快也能读完的。而延宕这样久,并不是这本书不够引人入胜,恰恰相反,在这个什么都显得匆忙的年代,多少人事都免不了旋即就忘的,可我才读完《遇见》中的第一篇,就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隔上几天就想着要再读一篇,直至完结。
那么,为什么又要隔上几天呢?因为《遇见》的每一篇里附着的情感,于我而言太重了,这重量关乎我过去的经历,是一个个体的感念投射在另一个个体上时生发的共鸣。就好像,尽管没有“住过淮海坊”,但谁的回忆中没有那么一条日渐变化、最终却淡出我们生命的老巷呢?还有老巷中曾有的那些人,一如《住过淮海坊》中的“王阿婆”“麦阿姨”和“阮伯伯”等等,不就是我们过去时常能见到的人吗?于是,才会轻易就被这细致文字勾出怀旧之情来。作者描绘嘉定旧居、住过的城市居所“遇见”各色人事,那时人活得都简单,三顿饭菜、几次闲聊、几回穿巷而去的走动,就可以填满一天。而一条弄堂悄无声息的迁徙变化,也可以轻易带过里面住着的人的一生。时代虽然过去了,情感和记忆却留存,“你们的脸我也很熟悉的”,正是一个敏感而又长情的灵魂对不可逆的过往的情意。
在《遇见》中,龚静切实地写了好几个在她的生命中烙下浓重痕迹的人:《竹园》中那个带有浓厚的旧中国印记的外婆,《林下友仁》中那个超拔脱俗却也略染点红尘气息的林先生,《和我们一起吃鸡汤面吧》中说着苏州式普通话的陈鸣树先生,《方先生》中那个高大壮实得像北方大汉的上海人方先生,《冯先生》中那个“并不很了解”的冯增义先生,这些人大多是老师的长辈,和我们这一代已经又隔了一辈了,照理说该隔了多少个“代沟”了,可是依然有温暖的风仿佛从书页里吹出来,那个时代的人是真好啊,品格清澈得让你不得不感叹想往。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遇见》牵引着作为读者的我的思绪,延伸到别处去。想到我们曾经的盼望过的和现下的遭遇着的,想过去和未来。想也不忍深想的,因为害怕一不小心就碰到“总会轮到的日子”。但“害怕”也不会怕太久的,真正好的文字就有这样的魅力,它会在让你心惊的同时,将你的惧怕悄悄抚平。因为它已经将生活里许多真实的层面都清楚地铺展开来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才是人类的通病,而对于已经了然于胸的,即便真的来了,也不过如此而已。
《遇见》中不止有旧人旧事,还有许多泛着淡淡牛皮纸色的物象。比如那个叫“霞飞”的洗面奶,那些和资本“结了婚又离了婚”的老牌杂志,那些在如今看起来已经有些“过时”的物象,却印证了龚静和许多上海女人的青春。龚静老师名中带“静”,人也喜静,所以她喜爱幽微宁谧的秋霞圃。且她不止于欣赏这座隶属于上海市却“有别于石库门弄堂”的江南园林,而是要透过景物看后面的东西,《从秋霞圃出发》一文藉秋霞圃而写她少时成长的嘉定。那里有她走过的古城老街,有去乡村走亲戚的经历,不比大城市的喧嚷,身边是老城、稍远可乡村的人文生态是别有风味的。尽管一切虽然都流逝在石桥下蜿蜒而过的江南水里,但所幸还有记忆,作家的记忆有了文字的承载,就转化成有意味的作品,让看到的人知道在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土地上,曾出现过怎样的风景,曾生活过哪些人、发生过哪些事。
也曾细细读过龚静的其他作品,《写意》《上海细节》《文字的眼睛》和两年前的读书随笔《书·生》等等,同样是那双冷静旁观的眼,但不像以前大多只是旁观,龚老师自己也是《遇见》中的一个主角,她是在遇见别人,也在遇见自己;是在告别旧人旧事旧辰光,也是在告别旧时的自己。就如她自己说的,“生活在继续,‘遇见’也还会继续。”
“如当初不选择写作呢?生命会不会有另一种绽放的可能?”龚静老师在书中这样问,没有答案,谁知道呢?在这条路上,她只是随“遇”而安。
来源: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