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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正春风

  • 作者: 苏晓
  • 发表于: 2016-11-01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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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每到周末,H大学学生宿舍便如史前的神秘未知的岛屿一般沉沉入睡,不愿醒来。

沈宁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正和周公探讨着昨日未看完的电视剧剧情。不料却被室友叫醒道:“阿宁,你爸爸一早上都打了十几个电话了,可能有什么事情,你赶紧起来回一个。”

沈宁闻言,迷迷糊糊地从室友手里接过手机,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半眯着眼给爸爸打电话。

“喂,爸爸。”沈宁的声音似乎都和她一般迷迷糊糊了,带着一股慵懒和倦怠的味道。

“还没起床呢,都几点了啊?”

“嗯嗯,难得有个周末可以多睡会儿,平时都起得挺早的,有什么事情吗,爸爸?”

“宁儿,你妈回来了,明天回来看看吧。”

沈宁闻言,立马精神抖擞,一下子在床上坐直了。引得她的室友怪异地看着她。她却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当年,妈妈不辞而别,到今天已经十多年了,而她,也从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成长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小的时候,做梦都盼望着妈妈回来。每一次放学的时候,逛街的时候,看见和妈妈在一起的同学,羡慕得不得了,心里却泛酸。那时自己心里总会自己安慰自己,或许妈妈是因为太忙,不会忘了自己的。每当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时,许多孩子都好会眉飞色舞地谈起自己的妈妈,而沈宁,则神色不太自然地听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仍然无法抹去心底那一份热烈而浓重的欢喜。

沈宁压抑住兴奋的心情,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爸爸?”

“也就这几天的事情。”

“欧,那我明天回来吃午饭吧。”沈宁笑着说道。

“宁儿……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跟你妈,离婚了,以后,你跟她。”

“为什么,爸爸?好不容易……”沈宁脸色大变。

如同溺水者,刚握住的稻草一下子又被水冲走了。心中的欣喜,被这个消息硬生生冲淡。多年来没有任何音讯,对自己也是不闻不问,一回来,却和爸爸离了婚。沈宁感觉胸口有一团棉花,堵得自己不知悲喜。

“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哭,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回来我们好好儿说。我先挂了。”

沈宁感觉像一场梦,说不出话来。

室友见她有些异样,轻声问了句,沈宁却忍不住哭起来了。她早已不是爱哭鼻子的小女孩儿,可是,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她还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母亲,这个字眼,在她以为的就要触到她具体的影像时,她却从她的视线里脱离,变得模糊不清。而这,在她短暂的不过二十年的生命里,竟成了一场永恒的晦暗。

哭过之后,还是晴好的天气,沈宁便将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室友。室友都很热心肠,一直都在劝解她,她虽然心乱如麻,却也在表面上,做出了一个勉强说得过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出来。

眼看着便到晚上了,沈宁没心思出门去吃晚饭,室友悉心为她买了饭回来。沈宁心里悲苦,道:“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妈,就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呢?”

室友小C道:“阿宁,你不要太难过了。爸爸妈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你妈妈这样做,可能是有她的理由吧。”

室友小E说道:“是啊,阿宁,你妈这样做,定是有她的理由的,说不准,她还有什么苦衷呢,你也别太难过,看看开点。”

室友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解着,沈宁满是阴霾的心里,略微浮起了几丝阳光。一会儿,沈宁便恢复了常态,与大家玩笑了一番,掐着点儿洗了澡,准备睡下了。

 

(二)

夜已经很深了。沈宁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脑子里很乱,一想到十多年来没有音讯的妈妈,一回来却要和爸爸离婚,她的心里,就十分难受。她不止一次想象过妈妈回来的场景,却从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这样地令她猝不及防。她理了理混乱的思绪,不禁思考起来一个问题来:妈妈十多年来,没有音讯,一回来却要和爸爸离婚,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是因为,妈妈另外有了喜欢的人,要和别人结婚了吗?还是,妈妈不喜欢爸爸了呢?为什么爸爸当爹又当妈地养育了我二十年,我最后却被判给了妈妈呢?……想着这些问题,沈宁终于越来越困,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妈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一起,笑着对她说:“宁儿,叫叔叔。”

沈宁非常反感,只看着妈妈,也不说话。

妈妈一面对着那个陌生的叔叔说着自己面生,一面给自己递眼色。可是沈宁就当作没看到一样,轻声道:“妈,爸爸呢?我要见爸爸。”

妈妈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沈宁见到她扬起了手臂,作势要打自己。沈宁又惊又怕,惊的是妈妈怎么会打自己,怕的是曾经温柔的妈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她心里异常难受,下意识地哭出声来。

沈宁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汗来,原来是一场梦。她借着窗外的灯光看看宿舍,又看看窗外。室友都睡得沉沉的,窗外,也是一片静谧,偶尔,有微微的风吹了进来,很是惬意的一个夜晚,可她,却了无心思去欣赏。

她只得心事重重地睡了。

闹钟叫醒沈宁的时候,室友们都在睡觉,她轻手轻脚洗漱之后便出了宿舍。在去车站的路上,她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像丢了魂儿一样。

直到,看到在老地方来接她的爸爸,她整个人的重心,才稍微稳了一点。沈宁由于做了噩梦在加上心里本就有事,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她见到爸爸,本有许多事想要问他,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想问的欲望。见沈宁不说话,爸爸也知道她心里难受,便用极度柔和的语气对她说:“宁儿,你妈和我交过底了,你一过去,就是苏家的千金小姐,不会吃苦的。”

沈宁悲凉地笑了笑,妈妈这是嫁了好人家了,所以就狠心不要爸爸了么?可我沈宁,只有这一个爸爸啊。

“爸,我不会去的。”沈宁语气坚定。

“宁儿,你要听话,长在苏家那样的人家,你总该比跟着爸爸轻松。你也该知道,苏家那样的人家,养个女儿,能是为了什么呢?”

沈宁带着哭腔道:“爸爸,我宁愿苦点,我也不想过没有爸爸的生活。之前过够了没有妈妈的生活,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离婚?”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妈,你妈这次回来,也就是为了和我离婚。这样她才能和苏先生领证结婚啊,她在苏家待了十年了才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苏太太呢。你妈这样做,自然也是有她的道理的。你妈,她也不容易,你莫要怨她。”

沈宁忽然沉默了。

已经不记得是怎样到家的,只记得曾经熟悉的家里,新铺上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从未见过的地毯,焕然一新的家具,别致优雅的布局,以及穿着入时旗袍正小口抿着茶的母亲。母亲金色的波浪卷发高高盘起,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

沈宁轻声叫了声:“妈。”

苏太太抬起头来,笑道:“宁儿都这么大了,一晃就是十多年了。妈妈对不起你啊,宁儿。”

沈宁没有说话。

苏太太直入主题道:“到了苏家,你就是苏家的千金小姐,有什么想要的,告诉妈,妈叫人去给你买。”

沈宁不合时宜道:“妈,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苏太太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软了一大截,便徐徐说了起来。

 

(三)

苏宅。

沈宁大概花了一个星期,才勉强适应了苏家的生活。苏家是做生意的,虽然这几年不如前些年景气,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的做派,依然是贵族的标准。她的衣物,包包,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都已然换成了符合苏家小姐身份的物事。她本不喜,无奈只得接受。因着初来,索性,大家也不拘着她,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她仍然是那个快乐自在的沈宁,只是,加了一身她不太喜欢的包装而已。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读基督山伯爵。已经是她第二次读这本书了,所以看得也不慢,一会儿似乎就要读完了。书中,荡气回肠的爱与刻骨铭心的恨,让她感触颇多。想来,活了二十多年,不曾荡气回肠地爱过,亦不曾刻骨铭心地恨过。如一张白纸一般的人生,只是由沈到苏的些许波澜。她感觉到自己,远离了过去,却无法抓住未来。心里,总是莫名地,横亘着失落的阴影。

“小姐,下来吃饭了。”

沈宁应了一声,便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出房门来。刚走到楼梯口,便传来一个声音:“你认识易潇吗?”

沈宁抬头,见是二哥苏明远,便诚实地摇了摇头。

“很快,你就会认识的。”说完,苏明远便下楼去了。

沈宁带着疑惑下了楼。

“我之所以让你到苏家,也是想让你,以苏家女儿的身份,嫁到易家。也算是,了了我过去的一个心愿。”母亲的话,忽然如惊雷一般,震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不由得感觉到烦闷,所谓“心愿”是指什么呢?母亲为何如此笃定,她会嫁入易家呢?苏明远,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思考着这些问题,她缓慢地拖着沉闷的步子,下了楼。

女王一般的母亲和苏父已经在餐桌上坐下了。苏明远和沈宁一一落座。苏明远打趣道:“爸,果然是妹妹回来了,您才肯赏脸回家吃顿饭。”苏父笑道:“你这小子,我平时不都是这个时候就回家吃饭么?”苏明远道:“您看,我这不是觉得同您吃一顿饭太难了嘛,这激动得舌头都打结了。”母亲笑道:“好小子,嘴巴又见长进了嘛,什么时候把你捧在手心儿的女朋友领回家来看看?”苏明远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笑容,打岔道:“哥怎么还不回来啊?”话语刚落,便传来好听的男声“路上堵车,便回来地晚了。”

只见苏明宏挽着一个艳丽女子,双双落座。那女子眼波莹莹,笑容甜美。想必这便是妈妈口中的大嫂方越了。

沈宁微微欠身道:“大哥大嫂好。”

二人客气的见礼。

大嫂道:“妹妹好生漂亮,这眼睛,和妈生得好像呢。”

沈宁接道:“是啊,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妈妈的眼睛,好在,妈妈大方地把眼睛遗传给我了。小时候还抱怨过自己的嘴巴长得不像妈妈呢!”

尽管心里有心事,她也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地同这个家庭融合。

一时间,饭桌上其乐融融。

饭罢,上楼的上楼,去书房的去书房,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了母亲和沈宁。母亲拉着沈宁,在沙发上坐下,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些照片来,递给了沈宁。

母亲说道:“宁儿,照片上的人,是易家的少爷,易潇。是妈为你相中的人,你看看,怎么样呢?”

沈宁拿起了照片,仔细看了起来。照片中的男人,身材魁梧,面色温和得不似少年人。微微一笑的样子,仿若春风拂过。

沈宁道:“妈,这个人,长得不赖啊,身边应该是美女如云吧。”沈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靠得住呢?不妻妾成群,便是异类了。

母亲笑了笑,道:“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性子又好。这几年,他应该无瑕分身去找女人的,你只要满意就好。”

沈宁更加疑惑了,却不知说什么好。

“三个月后,是他的生日酒会,到时候,好好抓住机会吧。我上去休息了。”

看着母亲的背影,沈宁觉得可笑又觉得惊愕。

 

(四)

易潇的生日酒会。

酒会才刚刚开始,沈宁便从嫂子身边开溜,来到了休息室。她一边小口喝着花茶,一边小寐,真是好不惬意。

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了,她诧异地睁开眼,却不想正与来人目光相撞。

那双眼,深邃如海。

见她睁开眼,那人问道:“怎么还没开始,就来这儿呢?”

“因为……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那你喜欢什么场合?”那人似乎来了兴致。

“唔,我大概喜欢安静些的场合,比如现在这样,我就觉得很好。”

“你叫什么?”

沈宁并未回答,只是警惕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见剪裁考究的淡蓝色衬衣上,是一张安静从容的面容,而这,与他的年轻,形成了强烈的冲击。这张脸,三个月前,她便从照片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叫易潇。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叫易潇,潇潇暮雨子规啼,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好名字,未知何处是潇湘。我叫苏明夏。”沈宁随口道。她不知道的是,她们俩,本就是早已在照片上相识,而彼此,都在乐此不彼地玩着类似追逐的游戏。

“哦,原来是你,明远是你哥哥?”易潇的眼睛亮了。父亲,要自己娶的女子,便是她么?还美名其约,为了集团的利益。他又何尝不知,娶苏家的女儿,对他来说是有好处的。就在昨天,父亲还和自己探讨过这个问题。“你不想娶也得娶,你想娶,那最好不过了。”父亲的话语犹在耳畔。为了让自己娶她,甚至不惜故计重来,重又抛出私生子,威胁自己的继承权,归根结底,不过是厌倦了家里的女人,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有时候想想,便觉得父亲幼稚。而这个女孩,看起来这么沉静,哪里像是能在商场中如鱼得水地社交呢?这一切,难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么?

“是啊,他还同我提起过你的。”沈宁说完,便后悔了,似乎交浅言深了。

“喔,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认不认识你。”

易潇自嘲地笑了笑,道:“以后,我们便算是认识了。”

沈宁呵呵笑道:“认识你的人多了去了,我不用认识你了,你认识我就好了。”

“……”

易潇愣了愣,道:“不如,你陪我跳支舞吧?!这样,大家都会知道我认识你了。”说着,便自顾自地挽了沈宁的手臂。

“可……”沈宁慌了,因为她并不会跳舞。

易潇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轻声道:“我会教你的。”

大厅里衣香鬓影,舞步交错。而易潇,却仿如明亮耀眼的太阳,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只见他臂弯里的女子面色羞怯,眼神明亮,却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一曲终了,沈宁轻声道:“我想回去了。”易潇闻言,便挽着她的手臂,走了出去。

二人并排走在楼梯上,易潇先开口道:“苏明夏,你有喜欢的人吗?”

沈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诚实地说道:“还没有呢。”

易潇苦笑道:“我以为,你会说,你喜欢我的,或者说,对我一见钟情的。你同苏伯母,不太一样。”

沈宁道:“我怎么样,同你有关系吗?”

易潇目光微闪,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宁见易潇如此,加之又几乎是被易潇拖上了车,便只得坐了进去。

“我不想回家了,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逛街。”车子刚发动的时候,沈宁说道。

 

(五)

车子驶出了车库,直到离开易家别墅区,车上的氛围都是淡淡的,二人无话。

这时候,突然突兀地响起了电话铃声。

沈宁从不用吵人的铃声,只用振动。她用眼神,看了看易潇,易潇淡淡道:“这电话应该是来问你的。”说着,顺手把手机递给了沈宁,“我开车不方便,你帮我接一下吧。”

沈宁只得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喂,潇,你是不是和我妹妹在一起?”即使是在电话里,她也能听出是谁的声音。

“是的,哥哥,我和易潇在一起,他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你们,一起出去玩儿?”

“嗯,我去逛街,一会儿回家去的。”

“记得早点回去,妈还在家里等你呢。”

“好的。”

“拜。”

“拜。”

 

挂了电话,沈宁把手机递给了他。易潇什么也不问,只是随意地放好了手机。

沈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和我一起逛街吗?”

易潇道:“好啊。”

“可是我要买好多好多东西呢。”

“怎么,免费的提款机也不想要?我做人有那么差劲吗?”

沈宁恼了,道:“那……你就跟我一起逛吧。。”

易潇带着一丝得逞的笑容,道:“遵命。”

沈宁漫无目的地逛着,心里想着却是怎么摆脱这尊大佛。沈宁忽然看见了一家美发店,她立马计上心头来,对易潇道:“我想去做个头发,你付了帐就走吧,会花很长时间的。”

易潇点点头。进店后,沈宁看都没看,对店员说道:“给我做个最贵的发型吧。”店员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便给沈宁介绍起发型和款式来,沈宁随意挑了个喜欢的,就用眼神示意易潇去付钱。易潇会意。

直到看见易潇走出了店门,沈宁心里便乐开了花。人。她刚一敲门,便开了。家里的阿姨一面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一面说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哦,有什么事儿吗?”沈宁压低声音问道。

“易家来人了。”阿姨说着,暧昧地笑了。

沈宁走进客厅,发现母亲,苏父,大哥大嫂二哥大家都在。易潇和他的父母也在。

她走上前去,叫了声“妈……爸”

女王母亲热络道:“明夏,快来见见你易伯伯易伯母。”

沈宁面带笑容,道:“伯父伯母好。”

易妈妈笑着打了照面,道:“这两个孩子,看着就是一对儿。”

沈宁一下红了脸,低下了头。

易潇见状,道:“妈—”

易潇道:“明夏,介意我们俩单独谈谈吗?”

沈宁起身走上楼梯,方压低了声音,道:“易潇,你……”

易潇淡淡道:“进屋去说吧。”

关上门后,易潇开口道:“换作是我,我也肯定不愿意,可是明夏,我想请你帮帮我。”

沈宁十分疑惑。

易潇接着说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妈妈为了让你嫁进易家,做了我爸爸的情妇,爸爸为了让我答应娶你,甚至不惜以继承权相威胁,我不想输给他的私生子。”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沈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但是,一个星期之后,我想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说完,易潇便离开了。

 

(六)

城市里最繁华的地带,电子屏上,是他和她订婚的消息。

巨幅合照之上,他的眼睛,依然深邃,而厚厚的精致妆容下的美丽女子,谁也不知道她光鲜外表之下的内心,是如何空洞。

二人一起在香港别墅里跨年的照片被媒体曝了出来,一时间占据了各大报纸媒体的新闻头版头条。

易潇与苏明夏的婚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卷起了太多浪花。无数人都在谈论着苏达实业千金与易和集团太子的婚姻,有的人,羡慕苏明夏,有的,则分析出这只是一桩残忍的联姻。

新婚前夜。

室友小C打来电话。

“喂,小C?”

“阿宁,你可真幸福,嫁给了英俊年轻又多金的少爷,好羡慕你喔!我也是到Y市来玩儿才知道的呢,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啊?!”

“小C,我……其实并不太喜欢他的,只是,却不得不嫁给她。”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也该知足了!易潇什么人啊,他又不是花花公子。你可是咱们宿舍最风光无限的,话说,都不请我们,不够意思啊?!”

沈宁笑道:“不请你们来受罪,我给大家报了一个巴黎的旅游团,准备晚些时候告诉大家的,现在,便宜你了,先告诉你。”

“哇塞,太棒了,阿宁真给力!新婚快乐!”

“谢谢。”

“我妈叫我呢,我挂了,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沈宁心里不是滋味。第一次见他,大概是刚到苏家的那一次吧,管家已经告诉了他,主人们都不在家,可他,却让管家来问她的意思。那一刻,她便对他的这种少爷做派不喜,仍然将他打发走了。

后来,母亲给她他的照片,她内心不喜,却并未表现出来。

到他生日酒会,大概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二人也说了好些话。

真正让她震惊的,是他对于那些阴暗的投影,如此地坦白。

明亮的落地窗前,二人对坐。

“易潇,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真好,我却还没有喜欢的人。”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谢谢你,作为回报,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的。”

他未发一言,便起身回房。

新婚之夜,她早早睡下了。

易潇沐浴之后,看着她安稳的睡颜,一时怅恍不已。

第一次见她,大概是在西湖。那年,爸爸刚知道了私生子的存在,多年夫妻不和,他有意架空他,将他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冻结。他心如死灰,便学那些职业乞丐,挑了条僻静的小巷乞讨。

碰巧沈宁和女伴经过,沈宁想都没想,在他的碗里放了100块。没走多远,她身边的女伴抱怨道:“沈宁,你看到没有哪有乞丐穿得那么好的,分明就是职业乞丐,你这傻帽。”沈宁道:“这乞丐太可怜了,要是他可以因为这100块钱不乞讨了才好呢。”

她或许不知道,因为这从天而降的100块钱,他换掉了一身定制的西服,在地摊买了便宜货,没过多久,便成为了湖边的餐馆里的众多服务员里的一员。

在当服务员的第三年,他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重回集团。那时,他便想去找她,可是,却再也没见过她。为此,他把西湖周边产业,悉数收购。

却不曾想到,第二次见她,却是在苏家。那一日她刚回来,正在和仆人们一起,整理着她的书册。

他来的时候,福伯道:“易少爷 太太少爷们都不在家呢,小姐正忙着呢,还请您改日再来。”

易潇道:“你问问你们小姐请不请我进去。”

那日,她说:“我今天刚回来,旅途劳累,不便见客,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福伯依言,易潇却失望了,她都没问一句,客人是谁。

“爸爸别走……”睡梦中的人儿,似乎哭起来了,易潇握住她的手,挣扎着的人便安稳了。

 

七)

次日醒来,沈宁发现自己躺在易潇的怀里,她一骨碌爬将起来,不料,易潇也醒了。

易潇翻了个身,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嘟哝道:“这么早,再睡会儿。”

沈宁也翻了个身,继续忐忑地睡了。

再醒来,易潇已经穿戴整齐,立在窗前了,见沈宁醒来,他将透了一星点晨光的窗帘重又拉上,道:“睡得好吗?”

“挺好的。”说罢就要去浴室洗漱。易潇指了指床头的一件衣物,道:“今天你穿这个。”

沈宁好一会儿,才穿戴齐整了从浴室出来。

浅绿底色的旗袍,在她身上,生出几许仙气来,易潇喉间涌起一阵火辣,他不由自主地吻了她。

清甜的味道,令他流连忘返,当他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之后,立马停止了这个吻,道:“对不起。”看着怀中的人儿惊愕而委屈的表情,易潇不由得埋怨自己的心急。

虽然,她的母亲,是他幸福家庭的噩梦,可他,却无法违着本心,去讨厌她。

沈宁一天没有和易潇说话。易潇心里特别烦闷。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情。他亦不知道,如何,才能住进她的心里。

晚饭的时候,易潇忽然发问道:“苏明夏,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么沈宁呢?”

沈宁惊愕,语气却平淡如水:“如果沈宁还是沈宁,她应该会爱你。”

沈宁的心里,似乎,一直回想着这一段话。

“你大概不知道,你妈妈为了让你嫁进易家,做了我爸爸的情妇,爸爸为了让我答应娶你,甚至不惜以继承权相威胁,我不想输给他的私生子。”

这,成了她心里的疙瘩。

他对自己,本就没什么感情,和自己结婚,不过是为了禁锢自己。

吃完饭,沈宁淡淡问道:“易潇,你有没有恨过我妈?”

“有。”

“那……你恨过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你妈妈做的事情,你也不见得都知道吧?!”

沈宁松了口气,道:“易潇,你……你是不是信佛?”

易潇点了点头。

“潇,我们去度蜜月吧?!”

易潇挑眉道:“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风景又特别好的地方。”

“那不如九寨沟吧,回来去布达拉宫。”

沈宁道:“你不会是,要去朝拜吧?!走一步磕一个头?”

易潇笑道:“不会,那样你就没人照顾了。”

沈宁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暖流。

第二日晨起,易潇便来叫她吃早餐了。

看着精致的早餐,沈宁道:“是你自己做的?”

易潇点点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么?”

易潇道:“我不想重蹈我爸妈的覆辙,我妈对我爸,关心太少了。所以,他们,才会变成那样吧!”而他心里却说道,因为我喜欢你。

沈宁心想,原来你是担心我出轨,随口说道:“这什么早餐,难吃死了。”

易潇定定望着她,道:“是吗?可你什么都还没吃。”

沈宁乖乖投降,道:“若你心里有我,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呢?你这担心,未免太令人难过了。”

易潇深知自己说错了话,道:“我心里,怎么就没有你了?”

说着,易潇便走到她身旁,深深地吻她。

 

 

(八)

九寨沟。

易潇全程挽着沈宁的手臂,对她的照顾,十分细致周到。沈宁便也开始慢慢从心里接纳他。

布达拉宫。

蓝天白云之下,二人并肩而立。夕阳如画,二人的心情,亦是异彩纷呈。沈宁道:“好美。”易潇转过头来,看向她,道:“是啊,好美。”说完,他便揽住她的腰身,深深吻上她的娇唇。

 

蜜月旅行回来,二人的关系,亲密了不少。先是沈宁,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易潇的态度,有着浓浓的依恋味道。而易潇,也十分满意这种状态。在这般浓情蜜意下,二人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

光阴流转,不知不觉已是隆冬天气。苏达实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而沈宁,已经怀孕近九个月。平日里,几乎都待在家里安胎。一日,她突然听见楼下似乎有争执声,心下疑惑,便预备下来看看。

“潇儿,你一定要和她离婚。苏达实业,就要倒闭了。”易母语气严肃地说道。

“不,妈,我不会和她离婚的,她肚里,是我的孩子,是您的孙儿啊。”易潇道。

易母语气恶毒道:“真是我的孙儿么?易潇,你可别被骗了。叶晓霜那个贱人,是你爸的情妇呢,就差哄得你爸爸把公司给苏明远了,也不看看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是路什么货色!别忘了,这个丫头,可是叶晓霜的亲生女儿!”

“妈,我不会离的。”

忽然,楼梯上传来一阵响声,阿姨尖叫道:“不好了,少奶奶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沈宁睁开眼,便见到了易潇。恍如几个世纪一般漫长,沈宁终于还是开了口。

“易潇,我们离婚吧。”

“不。”

“你妈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何苦呢?对外,就说我难产死了。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雇两个人来照顾我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

“等等,让我做回沈宁吧,算我求你,也求你,救救苏家。”

“除了离婚,我都答应你。”

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易潇觉得,身心俱疲。自己的母亲说了那样的话,换作是谁,也无法接受那样的伤害吧。

难道我这一生,注定却要负你?

 

(九)

杭州西湖。

沈宁和一帮姐妹们,有说有笑,好不欢快。虽是隆冬,天气却格外晴朗,原本打算来看断桥残雪的计划,也不得已搁浅。一行人,在景区里胡乱逛着。已经临近中午,几人便挑了附近的饭店,准备就餐。

忽然,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对着沈宁叫道:“小姐,真的是您,这么些年您去哪儿啦,真叫人好找!”

沈宁认出这是曾经苏宅的佣人,便拉着他跑出了饭店。那些遥远而清晰的记忆,那个温和而真实的影子,便如潮水一般,冲击着她的内心。

“苏明夏早就死了。这么些年,苏家还好吗?易潇怎么样呢?”

中年人回答道:“当年苏家出事的时候,是易少爷收购了苏达,现在苏家,不过顶着苏达的名头给易少爷打工罢了。易少爷,一直再找小姐。”

“他结婚了么?有孩子了么?”不过十多年的光景,十年后的自己,早已脱去了一身的稚气,变得沉稳而老练。现在的自己,有着满意的工作。身边的同事,都知道她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也有好心的同事,为她介绍对象,可她,却都一一回绝了。这些年的自己,总是那般,客气而疏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一直挂念着他的,她的心底,一直存着一丝奢望。可她,却早已被残忍而漫长的岁月,磨去了去找他的勇气。

“铭宁小少爷已经快十岁啦,都长这么高了,”中年人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比划着,“小少爷鬼灵精似的,可讨喜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年那个孩子要还在,也应该十多岁了吧。自己,还有机会回去吗?心底,忽然涌起了强烈的思念,原来自己,竟如此想他。

中年人一拍脑袋,道:“哎呀,光顾着和小姐说话,差点忘了正事儿。我来这里给二少爷买午饭回去吃呢。”

“别告诉他,我在这里。”看着仆人远去的背影,沈宁不由得叹了口气。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依稀记得,二十年前,母亲回来,便改变了她的人生。然而,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她却再也抓不住母亲当年苦心为她规划的人生了。十年后的自己,又会在哪里呢?

晚间回到宾馆里,沈宁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哪位?”

“沈宁,是我。”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的?”沈宁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低声问道。

“你下榻的宾馆,是我名下的产业。”易潇的声音,比十年前更加低沉了,在她听来,却还是如此好听。每一个音符,从他嘴里发出来,变成了她内心里细小的念想。

“这些年,都好么?”她沉声问道,仿佛用尽了十来年的力气。

“回来好不好,我很想你。”易潇柔声道。

沈宁没有说话。她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你看窗外。”

沈宁看向窗外,便看到绚烂的烟火,绽放如斯。

忽然,有人按响了门铃。

沈宁打开门,便见到,易潇和铭宁。

大梦如斯,花月正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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