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一场跨越千年的修行。 ——题记
我站在江南的烟雨楼阁之上,期待着,与你相逢。高楼上的歌者,似乎在浅吟低唱:垂杨紫陌洛城东,今年花胜去年红,何处觅君容?
“家家传唱饮水词,纳兰心事有谁知?”,我爱你,不仅因为你非凡的才情。印象十分深刻的,便是《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读的这阙词,却唯独清晰地记得读到最后一句时,潸然泪下。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饱含了多少无奈与心酸,那是刺入骨髓的孤寂与忧伤。我是开朗豁达的人,却不得不在这样细腻深厚的情感中,深受震动。在没有接触过纳兰之前,我所欣赏的,是苏子的悼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失落,是“唯有泪千行”的感伤。纳兰词,是纤柔精巧的,如同江南烟雨里的亭台楼阁,兀自美丽,兀自伤神。他总能在平常事物中,建立一个充满了纳兰的色彩的动人的世界。一句“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淡淡的语气,却表达着强烈的感伤情绪。卢氏的逝去,是他的世界中的一阵永远的西风,即使随着时间的推移,可是,他心中的痛楚,却无法减轻。在这两阙词里,我看到的,是一个真性情的纳兰。他的爱情,带着三百多年的历史的气息而来,却依然使我们如此动容。很难想象,在那样一个封建的制度之下,纳兰还可以如此深爱着他的妻子,不是用一种礼教的方式而是用一种赤诚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实在是当时的稀缺品。而对于江南汉女沈宛,他亦是深爱的。然而,天妒英才,只认识了沈宛不到一年光景,他便撒手离世。深爱的悲痛,于他,是一种消耗。然而,却也因此滋养了他的精神世界。《饮水词》的凄美的辞章和非凡的才情,是纳兰悲情而短暂的一生的写照。
我爱你,不仅因为你对待朋友的一片赤诚之心。顾贞观,是他的众多的汉人友人中的一个,而他的《金缕曲》,也是字字泣血: 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已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魄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纳兰读过这两首词,泪下数行,说:“河粱生别之诗,山阳死友之传,得此而三!”
纳兰承诺,给他十年时间。尔后,终于,将吴兆骞成功解救出来。这样的赤诚之心,令人感动不已。
纵观纳兰的一生,感情跌宕起伏,悲剧的一生,非凡的才情。无论是卢氏,还是沈宛,于他,总是留有太多遗憾。而他的命运,也与他的家族,密切相关。容若死后第三年,明珠被弹劾。二十年后,明珠离世。煊赫一时的纳兰家族,渐渐淡出了历史的舞台。而叶赫那拉式的后妃中,史上记载的有康熙朝的惠妃,雍正朝的皇后,乾隆朝的那拉氏皇后,舒妃。舒妃是明珠的曾孙女。正如乾隆评《红楼梦》,盖明珠家事也。纳兰一族的女子,如落花残红消逝在滚滚红尘中。而容若,却成了一颗夜明珠一般的存在,久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纳兰非凡的才情,令人仰慕;纳兰凄美的爱情,令人唏嘘;纳兰赤诚的性情,令人感动。今年是纳兰诞辰三百六十一年,谨以此文,悼念我深爱的纳兰。请允许我,以欧公的词结尾: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纳兰呵,我爱你,不为你非凡的才情,不为你赤诚的性情,我爱你,仅仅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