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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到深圳

  • 作者: 笔锄同耕
  • 发表于: 2016-12-16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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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乡在鄂西南山区,为武陵山、巫山两大山系的支脉,大山连绵,层峦叠嶂,交通不便。是一个贫瘠落后又充满神奇的地方。这一带正是张正明教授所述的是在大巴山、巫山、武陵山山脉的我国“最长而且最宽的文化沉积带”。我从小在这种独特地域文化中生活,极早就有了当作家的梦想。

  高中毕业之后,我在这深山峡谷里的世外桃源中边干农活边从事写作。写作上收获不大,日子却过得一塌糊涂。迫于生计,我决定外出打工。我抛下纯朴得如同玉米稻花的妻子,活泼得如同山雀蝴蝶的一双女儿,一路南下,来到了广东省的珠海。尽管珠海被称之为“珠三角的后花园”,跟珠海有关的热门词汇是:海滨、悠闲、浪漫、环境优美。可是我到珠海不是为了观光旅游,而是来建桥的。

  我们建的桥叫荷马溪特大桥。荷马溪特大桥位于珠海市斗门区,是江珠高速公路重要的控制性工程,大桥主跨结构形式为125+230+125m预应力混凝土部分斜拉桥;结构体系为主墩、主梁、主塔固结形式;边墩除设置竖向支座外,另设横向限位挡块;主墩采用实体薄壁墩结构形式;主梁为预应力混凝土结构,采用变高度单箱三室截面,斜腹板;主塔则为钢筋混凝土结构,截面为双圆构成的亚铃型截面。荷马溪大桥以230m的主跨为国内部分斜拉桥跨度之最,能参加这样的大桥建设,我感到无比的自豪。

  在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劳作之后,我仍然坚持每天看书和写作。因为写作,发生了一些令我刻骨铭心的事。在江珠高速公路的建桥工地干了几个月,我还不能确定锦小雷在路桥公司究竟是什么“官”,反正工地上干活的人都归他指挥调度,权限仅次于经理和副经理,而经理和副经理都是他亲戚。准确地说,经理是他的舅舅,副经理是他的姨父。有了这层关系,便巩固了锦小雷的绝对权威,因而与他25岁年龄不相称的坏习惯便显现出来——独断专横,自以为是。

  2005年的8月尾,《江珠简报》的编辑一行四人来我们工地摄影,在桥梁上与我相遇。由于我能说普通话,便同他们交谈了很长时间。在交谈中,《江珠简报》的主编黄异豪老师得知我刚刚在《珠海晚报》上发表了文章,便同我交谈了一些文学方面的事。得知我是湖北人,便谈起了湖北的作家熊召正,以及他刚刚获得鲁迅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张居正》,并一再要求我给他们的刊物投稿。

  站在我我们旁边的锦小雷是安徽人,不太懂普通话,不知道我们讲了些什么。在他的潜意识里,可能觉得这几位编辑是记者,在暗地里调查工地上的什么事。因为前不久,珠海电视台的两位记者采访了我,我也实话实说地讲了工作时间太长,生活较差等情况。锦小雷恼怒地望了我一会,便安排我到桥梁下面干活,想借故支开我。想不到我刚下桥墩,几位编辑也跟着下了桥墩,并为我拍了几张工作照。黄老师特地给我抄了编辑部的地址、电话号码,并不由分说给了我30元的邮资。

  几位编辑刚走,锦小雷便来到我的面前,很不高兴地问我:“他们给了你地址,让你给他们写稿是不是?”

  我坚定地点点头。

  锦小雷继而又对我说:“我不说叫你不写的话,但你写的稿件必须先经过经理部审查后再寄出去。我们经理部将专门开会研究这个问题。

  听到这话,我又气愤又好笑,你一个公司有多大权利,竟能干涉员工的创作自由?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便冷冷的对他说:“我这是文学创作,你懂不懂?”

  锦小雷很快给经理打了电话,他舅舅比他显得冷静得多,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通知我去他的办公室。

  在经理的办公室里,经理十分客气。坐定之后,我向经理讲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经理笑着说:“工地上有你这样的人才,很难得,你就努力地写吧,如果需要图片资料,我们可以提供给你,具体事宜可以找锦小雷。”

  提起锦小雷,我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这个人有他舅舅一点才干就好了。与经理的交谈中,我发现他竟对鲁迅文学院、茅盾文学奖、北岛的诗等一些文学方面的事了解不少。他在部队上过军校,当过团长,转业后在交通局工作,现在又被聘请到交通局任经理。但从他重用锦小雷这件事来看,他的一切好印象在我眼里又打了折扣。

  与经理握手道别后时,经理让我这几天不用上班,专心致志地写稿。出于对经理的感激,我真的写了两篇《一段不堪回首的打工经历》及《在车上看到的故事》。很快,这两篇散文在《江珠简报》第9期上发表了。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11月份的一天午后,我被通知去经理部。看到经理部停着一辆高级轿车,我才知道《江珠简报》给我送稿费和样刊来了

  样刊刚接到手,经理部很快就有人抢了过去,他们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的彩色照片,以及照片旁边加的编者按:这是两篇值得向读者推荐的文章。它出自我们江珠高速公路53.8公里建设战线一位普普通通的建设工人之手。在此,我们无需对他的文章评头论足。一个在紧张劳作中能抽出余暇为我们写稿的这种态度,足以把我们感动。同时,这也是我们尽量不改动作者原文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顺手撕开装有稿费的信封,里面除了200元稿费外,还有主编黄异豪写给我的亲笔信:


尊敬的汤先生:

  见信如唔。

  首先得对你说声对不起!由于刊物的各项工作分由各个部门管理,致使你的稿费及样刊一直迟迟未能到达你手中,在此我向你表示很抱歉,希望你能给予谅解为谢!

  对于你的投稿,我感到很感动,一个为生活不断奔波,为生计而劳累不堪的人,还时刻不忘自己的文学梦想与文学创作,对生活充满热情与理想!实属难得,但愿你能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

  正当我被来信感动得热泪盈眶时,经理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文章写得不错,我们对有一技之长的人大力支持,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以找我,也可以直接找锦小雷。

  我望了一眼站在人圈外的锦小雷,他正搓着双手,脸红红的,不知此时他在想什么。但我还是望着他笑了,不为别的,就为刚刚听到的经理的那一番话,还为我所面对的浩荡无涯的大海。大海是如此的博大浩瀚,它不拒细流,既纳清泉,也吞浊水。世界上最博大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博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博大的是人的胸怀。如果人人都敞开胸怀,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笑口常开呢?

  通过这件事,我更加坚定了从事业余写作的决心。在这期间,我得知江门文联办了份名叫《江门文艺》的杂志,是全国畅销的打工文学半月刊。我抽空去报刊亭买了几本,如饥似渴地读完,激发起向《江门文艺》投稿的冲动。在劳动的间隙里,我将打工的亲身经历写成一篇一万多字的小说《追悼会在江边举行》,在编辑雪月老师的指导下,进行了两次修改后,在《江门文艺》上头版头条发表,读者投票评为好稿,后来获得彭秋潭小说奖。陆续在《江门文艺》发表的近十篇文章中有三篇发表在头版头条。也正是通过《江门文艺》,我与许多打工作家有了交往,从这些打工作家口中知道了要想边打工边写作,深圳是最好的选择。

  2009年我来到深圳宝安一家电子厂打工之后,我才惊奇地发现,深圳这座特别的城市,有其它任何城市都不能比的文化氛围。特别是宝安,这里人文芸萃,文风浓厚,被公认为打工文学的发源地,也是全国打工文学创作和研究最活跃的地区,拥有大批的文学创作人才。宝安的文学刊物遍布全区及街道、社区及大型企业。宝安的各类内刊有一百多家,一些内刊质量较高,可以与省市级文学刊物一比高下。在宝安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聚集着一群特别热爱文学的人,因此文学的生长就有了宽广的沃土。为了我的文学梦我来到了深圳宝安,我感到十分庆幸。影响遍及全国的《打工文学》周刊正是宝安区文联创办,当我第一次在124期《打工文学》上发表小说《不能背叛爱情》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有人说深圳是一个梦,事业的梦,淘金的梦,情感的梦,作家的梦。由此我想起一位哲人说过的话:穷人最缺的不是金钱,也不是权势,而是梦想。我为了追梦而来到深圳,总觉得深圳的天空永远是明丽的。在我的眼里,深圳的大街小巷满是鲜绿和清新。有鲜绿和清新导航,梦就不会成为过眼云烟,甚至灰飞烟灭。

  我打工的电子厂,以生产U盘为主。进厂时间不长,主管就安排我拿烙铁焊内存芯片。车间里最值钱的当属U盘的内存芯片,焊内存芯片的员工必须是领导很看重很信任的人。我被这种信任激励着,一丝不苟地工作着,生怕有什么闪失。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我的加倍努力,我成了烙铁高手,拿烙铁更拿筷子一样娴熟,一个内存芯片,十几秒就搞定了。每当我焊完一个内存芯片我就不由自主的想,用这个内存芯片组装的U盘会与谁的电脑匹配成恩爱夫妻呢?有时甚至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家乡人能用上我生产的U盘就好了。我知道这只是阿Q的一种精神胜利法,根本还没有这种可能。我的家乡不通宽带,也几乎没有电脑,使用U盘的人就少之又少。不过我所属的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是湖北省的文化强县,你在县城遇到的人群中,随便找一个人一问,他有可能就是省作协会员。这些作协会员是极有可能用上我生产的U盘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知道是我生产的U盘后是兴奋还是不屑一顾。

  在电子厂工作期间,我一直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偶尔有文章在刊物上发表,也不张扬,尽量保持低调。我知道,人一旦有了梦想,就有了一种精神,这种精神靠一份恒心和一份毅力来支撑。

  就在公司传言主管即将升为部门经理,我即将接任主管一职的时候,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感情危机。主管是个近四十岁的女人,不知什么原因,成了名符其实的剩女。也不知这位主管究竟看上了我什么,竟一次又一次向我伸出橄榄枝,均被我婉拒。主管38岁生日那天,她主动请我吃饭,我推辞不掉,只好勉为其难。这天主管喝了不少的酒,说出了令我心惊肉跳的酒话:“我很佩服你的才华,为了你的才华不长期被埋没,你同你的妻子离婚吧。我拿出所有积蓄在这里买房子,全力支持你从事专业写作,拿钱帮你出准备出的几本书,你说好不好?”

  听了主管说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之所以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还能坚持写作,正是由于有爱妻无私的支持和爱的滋润,那不灭的文学梦才能一直做到今天。妻子文化程度不高,但温柔善良,心胸宽广。为了支持我的文学创作,妻子包揽了全部家务和农活,从早到晚不停地忙碌、洗衣、做饭、喂猪、扫地、拾柴、照看孩子……想起妻子,我的眼前便有了故乡。故乡就像一首抒情长诗,一座山,一条沟,一根草,一颗露,一个人,一片星星,都是抒情的长短句。清晨,大山从山洼托起的一沟浓雾,是妻子用豆角子烧火时,从门框上涌出的烟雾招来的。傍晚,醉人的夕阳染红最后一声鸟鸣的时候,妻子仿佛看见陶渊明的一首诗正被晚霞燃烧。“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陶渊明的这两句诗说的是那样的环境让他淡泊,高洁。而我怎么觉得在暗示着我什么。我忍不住愤怒起来,表示出了对主管的忍无可忍。

  第二天主管辞职了,公司再三挽留,她去意已决。望着主管拖着行李离开公司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主管是为我离开公司的。主管其实是个好女人,为人随和,谦逊,工作踏实,责任心强,前几年炒股赚了百来万,是许多男人想高攀就高攀不上的女人,可是我不能背叛爱情。

  主管走后的好一段日子,我的脑子里会不厌其烦的回味主管对我说的话。我承认,她说出钱在深圳买房子,这是许多在深圳打工者梦寐以求的事,这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在深圳的总人口,有一半是客家人,这些客家人大多是漂泊者,因为在深圳买不起房子,就无法在深圳扎下根,到了不能打工的年龄,还得回到久别的故乡。我当然梦想在深圳扎下根呀,可做梦也没想过用这种走捷径的方式来实现。

  至于出书的事我现在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在各种报刊发表了四十多万的小说和散文,出一本小说集和一本散文集已不成问题,只是无钱拿书号,交编审费,出书的梦想一直猴子捞月亮。可是近几年接二连三地接到朋友寄来的新书,突然对出版新书有种泛滥成灾的感觉。这些新书中虽不乏精品,但有些作品却让人不敢恭维。我细细梳理了一下我发表的一些作品,觉得真正的精品并不多,有影响力的作品较少,于是打消出书的念头。什么时候写出了自己满意的作品,什么时候考虑出书的事。

  爱文学只是我爱生活的一种表达方式,为的是让我的生活变得更纯净些。记得巴金在信中对曹禺说,我要劝你多写。曹禺说:确实明白生命的意义在于有点东西拿出来,而不是在于取求什么了。

  梦比海辽阔,海让梦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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