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暮春三月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丘迟的短短四句,道尽了暮春三月的江南美景。很明显,这语句中充满着眷恋,充满着怀念,仿佛在召唤那本不该离去、本不该背叛的朋友。
本地也可算是江南吧,长江之滨,吴头楚尾,三国时的吴地,唐代的江南道。
江南的三月,三月的乡村,永远是一个纯真的童话。
桃花把所有的田间地头都攻陷了,柳树把所有的山溪和池塘都控制了,杜鹃花把所有的山岭都掌握了,油菜花铺天盖地而来;蜜蜂的嗡嗡声如大提琴的重低音在耳畔萦绕,黄鹂的鸣叫如嘹亮的笛声清脆,溪水的哗哗声如小提琴欢快地流淌。春天如旌旗鲜明的王师奏着凯旋之乐占领了你的视野,你的听域,你的思想。
老黄牛不再系在树下,各家各户都放出来了,由看牛人统一看管。这种放养方式叫着“看帮牛”。“帮牛”就是一群牛,一支牛的团队。“看”是“看护、养护”的意思。一般由生产队请人看护,也有请不到看牛人的年头,那么就由有牛的人家抓阄轮流看护。轮到哪家看护时,那是风雨无阻的,就像学生时代的班级值日生一样。这看帮牛是有讲究的,放牛时和赶牛归来时都有门道。“头牛”的作用太重要了。“头牛”是最强壮的公牛,它总是走在最前面,这支牛的大军由它统领。看牛人只要盯准“头牛”,即使在自由散放的状态下,都能一头不少地将牛赶回来。
清晨,当放牛人间歇性地高唱“放牛罗,放牛罗……”之时,乡村就开始躁动起来。这仿佛学校的起床铃声。牛户都把牛放出来了,男人们拿着粪箕捡牛粪,拿着粪瓢接牛尿。据说这牛尿浇在菜地里,能使辣椒格外地辣;那牛粪和成一团,然后拍在土墙上,拍成饼状,晾干。有时一方土墙上全是有形的牛粪饼。儿时的我常常从不同的角度去看,想象那主人的创意,能具体或者抽象成什么图形。晾干的牛粪饼可以当柴火,也可以用来“烧火粪”。
“烧火粪”这种原始的劳作方式,现在看来真是最绿色环保的了,种菜的地里或者插秧的田里都要“烧火粪”。先把土挖开约一个或几个见方,再在中间拉沟子,再放入稻草或干牛粪,然后用土盖上,留一个着火点,让稻草及牛粪在土中慢慢燃尽。用科学的方式解释的话,这样做既可以增加土壤的肥效,又可以把那些藏冬的虫子或虫卵烧死,减少了病虫害。
随着放牛人“嗬huō——嗬huó——”的赶牛声,牛被赶到了山上,开始了一天的进食。牛们知道这是长身体的季节,这是储备能量的季节。孩子们这时也成群结队上学去了,他们无忧无虑。
春耕就要开始了!最先要做的事是浸种和做秧田,做秧田先要“烧秧田包”,也就是烧火粪,即在准备做秧田的田里烧起一堆一堆的火粪。“包”是小丘之意。这时的乡村缭绕着轻淡的烟雾,稻草和牛粪被燃烧的烟味弥散,这要持续一两天。而后把土堆挖平,放水浸泡。再后来就是牛耕了,先犁后耙,再人工细细做平,做成一块块的田畴,然后撒上已催芽的稻种,罩上塑料膜。在默默的期待中,希望萌发生长着。
女人们总不会闲着,冬春蔬菜的菜畦渐次翻去,栽上了辣椒、黄瓜、豆角等夏秋品种。地头的瓜禾墩也挖出来了,准备种上北瓜、葫芦等。山芋种被埋进地里,也用塑料膜罩着,透过薄膜你能看见它们的长势很好。
春水汩汩流淌,河堰、池塘、水库都蓄满了水,所有的田都被春水浸透,田沟里细小的水流轻缓流动。池塘里的青蛙高声鸣唱着,一对对的在水里轻漾,荡起阵阵涟漪。小蝌蚪成群结队,浩浩荡荡,游黑了水沟,游黑了塘沿。
小鱼儿自由的在水中嬉游,它们不时跃出水面,吞咬飞近水面的小虫子,有时推着飘在水面上的花瓣和菜叶玩耍。
钓鱼是孩子们的事情。每逢到了周末放假,就有许多的孩子挖蚯蚓去池塘边钓鱼。他们的钓具简陋:自家园子里砍的竹子,瓦匠做房子扔下的尼龙线,大头针或母亲的缝衣针自制的钓钩(也有高档的倒须鱼钩,那是背着家人用鸡蛋从“货郎客”那里换的),高粱杆或鸡毛做的浮子。他们钓的鱼不会很多,但每个人都收获着快乐。
田里的红花草籽(学名,紫云英)被刈回家,切碎、晒干、保存做猪吃的饲料,田都被犁翻过来,估计草籽根烂掉时就开始耙田插秧了。
一夜春雨,花褪残红。油菜也洗去浓妆,一袭青衣。布谷鸟这时也嘹亮起来:阿公阿婆,割麦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