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着麦草秆 我是一个异教徒
我是一个异教徒
这个事实毋庸置疑 都老昏了头
抛弃多余的顾虑
快点忏悔 孩子 别出声
整理好行李物品 将屋子打扫干净 摆出挑战
的姿态
列车就要进站了
我是一个异教徒
我刚从墓地回来
我想活动一下冻僵的腐腿
这段路程单调 冗长 也真够刺激的
谁在居室里发号施令
谁在居室里发号施令
是谁树起“禁止通行”的标志
好像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否因为我贸然闯入的缘故
阴暗之中有咳嗽和击掌声传来
一束光亮投向了耶稣基督
他的脸庞十分苍白 充满倦意
摄影机又对准了我
我难以忍受 闭上了双眼
这里曾经发生的斗鸡场景还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
骨头 鸡毛和皮屑 夹杂
人的龌龊气味 堆满了
垃圾组成的堡垒
不可言状的怒火从孩子们的胸膛里溢出
我是一个异教徒
我是一个异教徒
我的自行车丢失了
我是异教徒吗
1987年12月的某个午夜根据我的备忘录的记载
东经112°北纬19°她偷偷地潜入了这个世纪
蹲在城墙的某个角落
在大熊星座的窥视之下
飞机隆隆的轰鸣声掩盖了她撒尿的声音
宇宙仿佛在喋血
寒风飒飒
此时此刻她的头发全部变黄了 衣服上溅满油污
她就是后来被称作圣母的那个人
（年纪无法判断 实际上还很年轻）
她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递给我几粒镇痛药片
几只陈旧的贝壳 一盘录像磁带
我惊骇的张开嘴巴
但被她干瘪的下颌堵住
你见到他了吗 有没有他的消息
不
没有
我终于学会撒谎了
我知道关于圣母和我以及他共同欠下的债务
他的罪孽也难以赦免
我握着她的手 已经测不到她的脉搏了
绽开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温和地说了句
白痴
我是一个志愿兵 在和平的年代里长大
我使用优质牙刷 洗澡时也带着手表
星相学家说我的命里缺少金属
我想写一部关于“细菌配偶的品格问题”的悲剧著作
但前辈大师们的幽灵经常造访 骚扰
无法重复 不能模仿
这一切终将成为泡影
我珍惜逝去的时光
虽然有过很多痛苦的经历
舔着鼻涕朗诵“高高的白杨树”抬起
被石块击裂的额头
眺望日本海……
当
豺狼收获的季节来临的时候
我是一个异教徒 仍旧居住在这个古老的
巢穴——塔楼——屡经风雨的战火侵袭
却完好无损 屹立着
我是一个异教徒
名誉损毁 意志薄弱
希望能够改变这航班的身份
我是一个异教徒
当然也很荣幸
念及此事我无法抑制住滚滚热泪
收音机里传来轻柔的摩擦鼠齿的乐曲和奥林匹
克运动会诈骗贿赂事件的新闻
大人物们爬上了餐桌
疯狂吮吸着山峰的积雪
我的屁股被烤焦了
我是一个异教徒
我的妻子儿女在捕捉我身上的虱子
我被她们重重地包围着 她们理智清醒 不停
地呻吟 挣扎 寻找刺激
“今天天气晴朗，敞开心扉的玫瑰”
我使用着文明的语言在安慰她们
活见鬼 我是一个异教徒——或者仅仅是某个
特殊符号——一个处于弥留之际的神话——
一个自己纵火案件的受害者
我无法选择
我看见帝王的灵柩裹着太阳的尸衣
海鸥从灵柩里飞出
我是一个异教徒
我有一面图腾 被尘土封闭着
我是一个异教徒
去参加复活节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城市
像正在收缩的子宫——躺在血泊之中
倾听我的朋友们饥饿的呼号
我对现状无比振奋 我传染上了红斑狼疮
我是异教徒
我是异教徒
我喜欢纯粹的东西
1990年11月
（作者：胡宽 选自胡宽《胡宽诗集》，漓江出版社1996年7月版）
胡宽1952年生于西安，1979年开始诗歌创作，1995年因哮喘病去世。1996年胡宽的朋友集资出版了《胡宽 诗集》，诗集厚达400页。而此前此后，胡宽都是同样的寂寂无名，甚至于在诗歌圈中都少有人听说过胡宽，但所幸的是这并不是成为一流诗人的必要条件。胡宽的诗秉承惠特曼和马雅可夫斯基的开放诗风，相对于20年在中国诗坛盛行的矫揉造作的语言实验，胡宽的语言充满锐气、力量和勇气。胡宽的全部诗篇成功地勾画出一个心灵异化的现代人的形象。他也是一位描述梦魇的高手，这个梦魇如此形象、具体，甚至充满野兽的生气，令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