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摇着尾巴从泥墙上窜出来,翻过小小的架板跳到柿子树下。
可怜的黄瓜藤被它的小爪子揉进泥土里。
“哎哟,我的猫,你可别乱跑,夏天有蛇虫鼠蚁,担心你的鼻子!”
喵喵喵。“怎么,还对我的忠告不屑一顾?”我捋顺它的皮毛,把它抱在我的怀里。
这只死猫,这一会的功夫就开始打呼噜了,算了由着它吧,我也终于可以安静会。
好好的晴天溢出东倒西歪的乌云,一会布满凸起的山峰,一会儿跳过分支的河流,而夜色似乎也来的太早,我坐在浅紫的椅垫上看着沉默的屋顶出神…………
“哎呀爸,你就别担心了”
“学校组织同学一起去广州打工”
“没事的”
“放心吧”
“那我先挂了晚上打电话给你”
我强行没有让爸爸再说出类似襁褓婴儿专属的话语。今夜的天空很闷热,要向广东出发了。
“一定很好玩吧,听说有海”
“我想去见识见识杀马特发型”
“经济开发区应该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不知道去做些什么工作”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想起来,我没有说话,我从密码箱的最夹层拿出手机亮开屏幕,已经23:00了,爸爸应该睡了吧,这么晚就不打电话给他了,打扰他休息怎么办,这不算我没有打电话给他。
一瞬之间,我化解了心里的不安,开始融入大家的热烈讨论中,我面前的路灯下聚集了老老少少的飞蛾,它们渴望着光的甜蜜。我的目光把它们移出,放在校门口的大巴身上,飞蛾一个接一个摔向我的小白鞋,这些该死的大肥虫,踩死你!啊,这可真大快人心啊。
“出发了出发了!”同学们蜂拥而至堵在石板破碎的路面上大声喊着。
我把手机放在密码箱中起身融入他们的热情。
叮叮叮叮叮……
谁给我打电话啊,我把箱子摔倒过来拉开拉链疯狂的找着。
是爸爸。我清了清我的嗓子。
“爸爸,有事吗,还没睡”
“那个,我……”
“爸,声音大一点,我听不见”
“我……”
“等我到了东莞给你打电话,我先挂了”
嘟嘟……
大家都排着队,挤在东倒西歪的大巴车里,空气也因此变得混浊,不过还好,我买了好几袋草莓味的软糖,可以让我的困倦变得稍微精神一点。
车在路上摇摇不定,两边灯红酒绿,有的人开着酷骑飞奔在灯柱四周。不知道还要多久到火车站,索性打打瞌睡。
摇啊摇,摇啊摇……
砰砰砰……
已经开始下车进入火车站了。刚踏进检票口,就闻见恶臭的粪水味儿,得得得,捂着鼻子,快些离开吧。
上车后就进入蛙式冬眠的状态,任他风吹雨打都不怕,只留一口气儿奔向远方。
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还有八个小时就到目的地,慢慢地又闭上眼睛。
哎呀,坐在过道的位置可真不舒服,一会有人走来,一会有人走去。于是,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黑漆漆的隧道,一个,两个,三个……
无聊。
十个未接电话,爸爸有什么事情啊。车上没信号,我也只有等到下车再打给他了。
我拿出一支笔,一张纸趴在邻座的脑袋上画了一颗草莓,看着不像,没有真草莓的色泽和香味。眼睛不听使唤,打会瞌睡。
哐当,哐当……
猛地一下,我撞在了桌子上,好像到目的地了,大家都跟猫头鹰似的期待着新的环境。我拿出手机准备给爸爸打电话,这时老师让我们排好队集合。
算了,还是等安排好宿舍我再打给他。
不知又坐了多久的大巴车,下车时只看见高处我们几百个头的建筑物,我想这大概就是新环境吧。
我被分在了三楼的宿舍,里面挺宽敞的,就是味道太难闻,离洗漱的地方又太远,这不符合我懒人的标配,于是我下楼买了一个温水瓶备用。
下午便接受了厂里的培训并且上岗。突然想起还有一个电话没有打出去,我拿出手机正拨出号码,厂里的领导突然出现,吓得我赶紧掐断这个联系。
算了,等晚上下班给他打电话,他应该也不会怪我的。
一翻热血沸腾的演讲之后,随之迎来的是大批大批还是在校学生的新员工,我也努力拽住热情的东西,干就干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了。
第一天上班,就是给小卡片穿绳子,这种小玩意难不倒我。在她们做了示范之后我便很快上手。
呲,断了一个
呲,咋又断了一个
呲,太奇怪了,又断了了一个
这时督导走了过来,先训了我一顿,又教我怎么穿,让我不能把劲儿使大了。哎哟我怎么忘了我可扛起一桶八块钱纯净水的力气。不由得独自偷笑起来。接下来的时间,我也没有出过差错,只是一个人耷拉着脑袋穿来穿去……
第一天上班就这样结束了。
“实在太累了”
“是呀是呀,那些人真凶”
“真可惜我们没有再一起”
“那我们吃饭的时候一起,别走丢了”
“好啊好啊”
我们一起诉说着今日的所见所感,骨头快散架了,洗漱之后便倒在床上沉入睡眠,我极力遏止住打电话的冲动。
算了,今天真的太累了,明天再打吧,爸爸也不会怪我的。
“有谁肚子饿,去买吃的”
“我我我”我奋力爬起来,掏了掏我的钱包,不到三百块钱,还有大半个月呢,自己出来打工,就不能要爸爸的钱了,我拿出一块钱,买了一根火腿肠。
狼吞虎咽之后就是咕噜噜的鼾声。
这样的工作状态保持了十五天,我也一直没有打去电话。
直到今天放假,我拨打过去,接通后是爸爸暴风骤雨的关心和问候。
“热不热,饿不饿,累不累,钱够不够,自己当心,爸爸这里都好,你安心在那里听学校的话。”
二十分钟之后,我目瞪口呆的脸恢复了过来,回想在我脑海里的是“钱够不够,钱够不够,钱够不够……”
不!我要自己节约,不能让他们担心,我一遍又一遍的为自己加油打气。
又过了一周,实在熬不住了,我在十五分钟休息的间隙中给爸爸打了过去。
“喂,有啥事儿啊”
“爸,我妈在吗,我问一点事”
“在在在,孩子他妈……”我在这一头明显听得清楚的喊叫。
“喂,啥事儿”
“那个,妈,我,我……我没钱了,可以给我几百吗”
“你怎么不节约一点,这个月工资还没发,老板好像没钱给我们这些工人了”
“那,怎么办。那算了吧,我再坚持坚持。”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树阿山绿的刚发芽。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树阿山绿的刚发芽。”我哼着歌,来排遣我的穷山恶水。
“您的支付宝入账一千元。”
我的手机给出一笔金钱的气息,随之而来的是爸爸的电话,我悄悄的趴在桌子下。
“喂,爸爸,我现在上班呢,我下班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你自己好好照顾……”
我欣喜若狂,一首《你是我的小苹果》送给自己快枯萎的心。我按耐不住我的喜悦,趁督导不在喂了满嘴的草莓软糖。
下班以后,我被朋友叫出去吃夜宵,改善了自己枯燥的胃。对,我还要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别扫兴,来喝喝喝喝……”
我把手机按在我的裤兜里,夜深了,手机屏幕也下起了露水,我将手机的水珠蹭在蓝色的工作帽上,屏幕亮了,百分之一的电,幸亏我没打电话,不然就看不到回宿舍的路了。
算了,等我有空再打电话吧,他应该不会怪我的,再说工作这么累,没有空闲的时间啊。
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着了。
上班第三十天,下周就要回家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白驹过隙一样。
今天下雨,早上被告知不用去上班,放半天的假。我太高兴了,听她们说要去看海,我们就跑到宿舍开始准备。听其它寝室的人说,广东的海没什么好看的,天气还那么热,不像我们四川青山绿水。听起来是这个理儿,我们就放弃了计划,去吃当地的螺蛳粉。
螺蛳粉也不怎么好吃,腥味儿太重了,没办法将就吧。
叮叮叮……爸爸来电话了。
“钱够用不,不够给爸爸说”
“爸爸,我们在吃饭呢”
“那好好,你们快吃饭”
“嗯,那我挂了”
嘟嘟嘟……
一阵余音之后,又陷入你一句我一句的家常话里。
吃饱喝足就回到了寝室,今天异常的闷热,我把睡衣换下来准备清洗,爸爸又来了电话……
“喂,爸爸。干嘛呀”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说好给你爸爸打电话每次都敷衍,这个习惯必须给我改过来”
“啊,是妈,我不是工作忙嘛”
“你工作忙,我们也忙啊,你爸爸每天下班都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上次的一千块还是他去买药的钱……”
“什么?”我打断了我妈的话,抢说道。
“那是他买药的钱,你爸的腰间盘突出,疼的要命,他担心你挨饿,每天下了活,又跪在沙地里刨红枣,老板说一斤多给一块钱……”
我的手机砸在了我的脚上,那是钻心的疼,我挂断电话,像太阳落山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