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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往事如烟

  • 作者: 新楚寒梨
  • 发表于: 2024-10-24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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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震惊了,尽管我知道她已经嫁给了夕子,可我还是震惊了。她就站在站台的不远处,手里拎着一篮鸡蛋叫卖着。她斜眸了一眼我,那样子很是随和,我疑心她没有认出我来,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我本该跟她说点儿什么,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行,可是我哽咽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她似乎也看出来什么,就主动和我搭腔了,她说:你这是要走了吗?

 

我连连点了一下头,赶忙问她:你还好吧!

 

她回答说:嗯呐!好着呢!好着呢!

 

我又问了一句:那么他呢!也还好吗?

 

我突然想起夕子的一条腿已经萎缩,她平静的回答说:他也很好,还在下鳝呢!

 

于是我问:他是一个人下吗?

 

她回答说:不是呢!还带了两个徒弟。

 

我装着高兴的样子说:是吗?他还在带徒弟!

 

她回答说:是咧,都快两年了。就要分单了。

 

我疑惑地问:不是要三年才分单吗?怎么…”

 

她笑着回答:如今不同啦,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想分单都行。

 

她突然移开了视线,我发觉她的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我这才想起我不该还提夕子收徒的事情,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忘记了那时候夕子收我为徒的一幕幕往事呢!

 

那时候找工作困难,我读完专职以后,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好多次,反反复复都跑厌烦了,索性就回来加入了下鳝的行列。于是我就跟随夕子做起了学徒,但那时候我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下鳝的人。

 

有一年的冬季,在我的一次pt聚会上,听到他们在一起讨论下鳝的秘诀。我想那时候大慨他们都喝得有些醉了吧,不然他们是不会轻易地提起那些秘诀的。于是我猛然醒悟了一些要领,然而我还是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下鳝人。

 

真正的下鳝人能够一眼就看准地势的好与坏,能够准确地判断每天黄鳝的活动位置,而我却不能够,我只晓得将络口埋进泥水里,把须尾朝上,第二天取出的络子里就准能有黄鳝。

 

可是我却不能够每天都保持下来,有时候遇上天气不佳,熬了整整一个通宵,五十个络子也只能下到三斤多点。就是最多的时候也只能下到七八斤,而他们都能下到十五斤多,一般情况下都能保持在十斤左右,因此我常常需要有人指点,于是后来我就干脆做了夕子的徒弟。

 

出门下鳝的人日子多半过得清苦,特别是在三-五月之间,这段时间的黄鳝是最鲜美不过了。倘若你有兴趣,弄上几条肥鳝,无论是红烧、清蒸,或者拉鳝片、或者炒鳝丝,你都会为黄鳝的鲜美而叫绝,再喝上一杯纯谷酒,那味道一定都是可口极了。因此前来买鳝的人就多了起来,价 格渐涨,往往还供不应求。

 

于是出来下鳝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能够下鳝的地盘也逐渐向外地扩散开来,因此就有一些出得远门四海为家的人,常常没日没夜都要在外面日晒雨淋,把胡子眉毛也都熬黄了。有行得方便的算是祖宗显了灵,还能找上一个落脚的好去处,我和夕子到了江北的一个乡间小镇,闯荡了许长一段时间,终于在一个偏远的湖畔,找到了一个看渔的老汉家里借住了下来。

 

老汉姓海,这里的人们都习惯了叫他海老。

 

听说他父辈姓刘。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向一个正在放牛的女孩打听住 宿时,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但是后来他为什么姓海,我也没有问的那么详细,或者那女孩本来就不是很清楚吧!我是在问了她好半天之后,她才向我们说出了那里有一间房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片鱼池,那房子就建在鱼池旁边,而海老这个人却是我在问了房子之后,她顺便说出来的,我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回答说:我叫红红。你就叫我阿红吧。

 

海老看上去还不到六十岁,当我们这样来判断他的年龄时,他纠正我们说:已经快满六十啦!

 

我也就清楚了他这人实在老实,他独自一人就住在这幢三间的瓦房里,顺便照看着一块鱼池。鱼池是当地政府承包给他的,大约有二十余亩面积,除了每年上交政府,余下的供他过日子还算充裕,可他还不满足,硬是在鱼池附近又租用了几块水田种了一些稻谷,我疑心他一个人是怎么种的呢!我就问他:你老种这么多稻子,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他顿时沉默不再说话了,就只顾不停地抽着闷烟,我就想,那一定是触到了他的某个痛处了吧!过了很长一会时间,也没有见他回过神来。夕子在一旁直是像蚂蚁掉进了热锅里一样,不时地催促我该要走了,我们要去吃饭了。我每次暗示他已经知道了,叫他不要再催,可他就是不能理会,他到底还是年轻了,就是不懂得去理解别人的心思。

 

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我来时买的一盒红金龙香烟还剩下最后一支了,我于是拿出来递给了海老,我说:海老,您抽支烟,解一下闷。

 

他只是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吱声,于是我又提醒了他一句:海老!要过中午了。

 

他似乎才猛然觉醒了过来,连忙说:哦,娃子们!该要吃饭啦!你们都饿了吧!

 

我说:吃饭早一点晚一点倒是无所谓,只是我们还要到集镇上去,我们还要购置一些要用的东西回来,下午时间就紧了,怕是要忙不过来了。

 

他就问:吃完饭,你们就要下络子?要下那么早吗?

 

我说:不光是下络子那样简单,首先还要绑好蚯蚓呢!

 

他问:怎么,还要绑上蚯蚓?不是用木条穿上就行了吗?

 

我说:不是呢!你们江北不同我们江南的做法。

 

他说:咦,这倒是新奇呢!莫非你们的不同江北的络子?

 

我说:是不同呢!我上午稍微注意了一下,你们这边的络子怎么像是牛额头一样的呢?

 

他说:嗯,我们这边的就是那样,那么你们的又是个啥样子呢?

 

我用手随意指了一下摆放在墙边的那一些络子,跟他解释说:我们的这种就像一只鱼篓,大头一边是有口的,小头这边拖了个长须,这须是要缠着的。就像是鱼篓拖须吧!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说:哦,鱼篓拖须啊!

 

我说:对对,就是鱼篓拖须。形状同鱼篓,小头拖着个长须。

 

他上前看了一眼说:哦,是这~么回事呀!

 

他着重把音拉得好长。

 

在我们下鳝的那个地方,主要是以耕地为主,其次就是养殖渔业,那里泥沙很重,方圆几十里都是硬沙底子。海老能够有那几块水田,也是因为临近了那一片鱼池。当然,那里的港道确有很多,其密集度纵横交错形如网状,可谓是下鳝人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只是由于泥沙很重,有的地方港底实在是坚硬无比,所以我们每次在下络子的时候,总是要带上一把宽大的铁锄头,以便于能够在深水里刨出一个个坑坑埋下络子,这样在行走起来就极不方便,而且下络子也很费时间,往往需要老半天的时间,才能把五十个络子全部下完,有时还要抹黑赶路,随时都能看见有长蛇横在路面。

 

后来海老就时常给我们指点位置,毕竟他对这地方熟悉,这里的一切可以说他都是了如指掌,我们能够得到他的指点,自然就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困难。可在有的时候,我们仍然还是碰了钉子,那样我们就要来回多走七八里的冤枉路,方才能够勉强寻得一个较为合适的位置,才把络子草率地埋下了。因为天宇渐渐见红,像血,那是西阳将要落晚的预兆。

 

晚上,我把港底出现硬沙的情况告诉了海老,海老听了,起先还有点不太相信,说:那些港汊最近的也开通五年了,怎么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但是考虑到那些都是沙石底子,他马上又纠正了自己的判断有可能失误,就解释说:那一定是那里的沙石太顽固了,若干年了都还没有腐化。再以后你们就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干脆就守在我这片鱼池里来下吧!

 

我问:这里的鱼池不是也只开了五六年吗?

 

海老说:这些池子是新挖的,但这些鱼池下面都贯穿有许多的港汊,那都是三十多年的老港了,泥质一定很软,肯定藏着黄鳝,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大家伙呢!?

 

就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干脆就厮守着这片鱼池,这片鱼池面积很大,而且又特别的长,又连着两条很长的港道,使整个总长约有七十余里,港道两边都栽满了柳树,因此这里的人们就把这个地方叫做七十里双柳。

 

我们每在下鳝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有很多的人来围着长港两边钓鱼,所以我们在不下鳝的时候,就常来看他们钓鱼,这里就几乎成了我们的娱乐点。

 

湖上风浪大的时候,钓鱼十分困难,他们干脆就收起了鱼竿,分别都聚集在那几个看渔的棚屋里,有的是带来了一副扑 牌,有的是从渔家那里借来一副麻将,就那么凑合着在一起玩了起来。没有事做的人,或围坐在打牌人的周围,看他们出牌发牌,看他们的喜乐哀愁,或干脆坐在一边谈古论今咵天嗨地。我和夕子则顺着长港一路尽情地欣赏下去,其实我们也是顺便去看一看周边的情况,看还有没有其它的可以下鳝的地方。

 

每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都能够在沿湖的某一处遇见了阿红,她正在给生产队放一条黑色的水牛,她总是喜欢一个人独自坐在长港的堤沿边,我每回看见她都是全神贯注地在看一本厚厚的小说书,她的牛就拴在了她附近的不远处,或是埋头吃草,或是昂头望天,有一条很长的粽麻绳子牢牢地拴住了它的鼻子,总也走不了多远。

 

我们走过去就和阿红打了一声招呼,顺便我要来了她的书迅速看了一眼封面,原来是一本琼瑶写的《窗外》。我曾经拜读过这本小说,书中描写的是一些关于中学时代的事情,是一个纯情少女的爱情故事,看来这本小说也正适合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读了。她今年刚满二十岁,正值花样年华,但看上去却有二十好几那么成熟,她姓张,这是我刚才从书本的扉页上看到的,那上面是一个“zhang”的拼音字母,于是我问:你是叫张红红?

 

我故意把的音量提高了几分贝,她听了甜甜地了一声。

 

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二十岁呀?

 

她回答说:刚满了二十岁啦!

 

哦,二十岁。二十岁好啊!

 

我这样重复着,借着这个机会,我双手把书还给了她,并借此仔细地观察了一眼她的容貌。她圆圆的脸蛋微微已露出了一丝的红润,上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短袖褂,胸脯早有发育之势,两边部位略有一些凸起,下身穿着的是一件超短的黑色花边裙,紧紧围包着肥胖的臀部,白嫩的肌肤毫无遮拦地袒露在我们的面前,是那么地细腻,是那么地光滑。

 

当我与她的眼光彼此相遇的那一瞬间,也许是由于她过早成熟的缘故,那样子显得更加迷人了几分。而此时刻,我的心已经感觉到了正在潮起潮落起伏不停,犹如此时的湖水一般浊浪翻滚。湖面上由于风浪的影响,浑浊的湖水翻腾起白色的泡沫,疯狂地向着岸边汹涌了过来,一直延伸到我们的脚下,吞噬了我们留在身后的那一串长长的脚印。

 

 

 

这天下午,我和夕子找了几处肥土堆,翻回来一些蚯蚓,夕子准备动手要绑,我对他说:时间还早,先休息一会再绑吧!

 

夕子鼓起了腮帮说:松松闲闲的不干,却要等到攒攒忙忙的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这人的性子有点急,什么事情总是要先做完了再说,我认为他这话有些道理,就没有和他辩论。他绑蚯蚓十分仔细,那却是我不是轻易就能模仿得了的。当然我跟随夕子学徒,也并不是就为了学这些,我要学习的却是一般下鳝人想学也学不到的那些东西,然而他却不能够像先生一样的教我,却只叫我慢慢理会。可有一些东西我并不能全都理会的了,常常有些地方还是需要他来点破。

 

海老在不忙的时候,就一直坐在我们的身旁,看我们绑完蚯蚓又缠络子,还时不时问我们怎样下络子的方法,这些夕子讲得都很耐心,海老不时夸他将来准有出息。不谈这些的时候,海老就问起我们家乡的情况,我们当然都对他实话实说,至于他自己的情况,我们再也不敢提起过。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跟阿红谈到了海老的事情,她告诉我说:海老的父辈其实也是你们江南那边的人,当时是你们那边一个公社的大干部。那时候国家正是动乱不堪,国家主席刘少奇也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有一天,突然上面来了几个人,把他的父亲带走了,说他是跟刘少奇一起的,多么美好的一个家庭啊,从此被整的家破人亡,海老就流落到了我们这里,于是隐姓埋名,一直就这样生活了下来。

 

原来海老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当然,海老也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特别是对待我们这些出来远门的人,他更是倍加关怀和同情。那一段时间,气候极不正常,冷风和凉雨绵延不断地降临到这个地方,这对我们下鳝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有好几次我们正在下络子,突然天空聚变,无端地下起了一场大雨,等我们急忙往回跑时,然而还是一切无济于事,我们的衣服头发全都淋湿透了,海老看见了,很是怜悯的说:你们这些娃子啊!也真够造业的啊!

 

可他又不能叫我们不干,下鳝的事他虽然不懂,但他懂得下鳝人的心思,出门在外,赚几个钱不容易。

 

可也要爱惜你们的身子啊!他说:来来来,快把衣服都脱了,我替你们烘干了再穿。

 

我说:您老就别白忙活了,马上出去还是要被淋湿透的。

 

他说:那我就再给你们烘干一次,反正我正在烤着火,也是闲着多余的。

 

我说:那得有多麻烦啦!怎好总是麻烦您老呢!

 

听了我这句话,他生气的说:你怕麻烦我吗?难道我还怕这点麻烦吗?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天涯同是沦落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其实我跟你们都是一样的。

 

说句实话,下鳝人的身体是最容易走向衰弱,想起我下鳝的生涯足达三年,其间跟随夕子学徒就用去了我二年的时间,那不光是我要跟他学习下鳝的诀窍,下鳝的经验当然是要学习的,但我在前二年就已经学习了,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却是我跟随夕子日日夜夜在风风雨雨中,摸爬滚打锻炼意志的一段时光。

 

就说在长港的那一段时日,我前前后后跟随夕子在暴风骤雨中就闯荡了无数次,每次都是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湖水里四五个小时,常常不是取络子时遇上了骤雨,半天的时间都不能够上岸,就是络子被大水冲走迷失了方位,一直要眯在湖水里不停地摸找。在深水里找络子是最需要耐心的,否则即使络子就在你的身边附近处,你也是很难找得到,这些就完全要靠下鳝人的耐性和毅力了。

 

特别是在五月后,晚上出来下鳝的人很多,你必须没日没夜地都要在外面守着,否则稍不留意的话,第二天取络子时,发觉络子不是被人挪动了,就是被人踩进了泥水里。踩进泥水里是下鳝人最头痛的一件事,常常在夜里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发觉还是不见了络子,如果是疏忽了,神智清醒的还能慢慢回忆起所下的位置,于是就在那一片翻腾地找,有幸找着的就一场欢喜,没有找着的,还以为是自己的记性不好,记错了位置,更有的时候,干脆整个重来翻找一遍,全身都在泥水里翻腾白了,也真的是够呛了。

 

我那时候就曾丢过两次络子,先丢的一次确确实实是被水流冲走了,第二次应该是被人偷了去,我疑心那个偷络子的人,并不只是为了偷取一个络子吧,我想他真正的目的,也许就是想要窃取下鳝人的秘诀,可是他们又哪里晓得,我跟随下鳝人学了整整三年的徒弟,也没能学到他们真正的秘诀,那些真正的秘诀都是需要本人亲自去体会了,才能有机会可能够得到的。因为下鳝人的秘诀,都是藏在他们的心里头骨子里,那些都是他们心血的精华,只有是真正下鳝的人才能够懂得。那时候我在长港的那一段时间里,多多少少也汲取了一些东西,虽然不是很多,却也是刻骨铭心,一直不能够忘记。

 

那天天气突然变了,狂风骤雨不停地降落在这个地方,无情地刷洗着我们的希望,夕子问我:小哥,我们还要下那么远吗?

 

我征求他说:天气不好,要不我们就不下了吧!

 

他听了很是沮丧了一会,一个人就那么默默地倚靠在床沿边。其实夕子小我才二岁,但是重要的事情他总是听我拿主意,我当时也没有留意他究竟是如何心绪,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越来越骤,越来越骤,我的心里也是糟糕透了。这时候从附近渔棚那边过来人说:我那边还差一个牌脚,三缺一了,就缺你们一个,你们谁去补个缺呢?

 

我因此硬是被他拉扯着邀了过去,不觉就是一个通宵,天亮了,外面仍然还在下着大雨,等我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竟然不见了夕子的踪影,直到了上午时候,夕子才满身透湿的从外面跑了回来,我有点埋怨,对他说:你这一大早晨的,天又是下这么大的雨,你倒是跑哪儿去哪!搞得这样浑身透湿的,你就不怕感冒得病了啊!

 

他回答说:还真是有点不舒服,我这两天老在拉肚子,怎么办!嘿嘿。

 

我见他这两天也确实是有点反常,也就相信了他的话,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以为夕子真听了我的劝不去下络子了,我也照常还是到隔壁那边去陪他们麻牌,但是我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天一大早,我实在感觉有一些蹊跷,就同牌友们打了一声招呼先回了,我走在返回的路上,朦朦胧胧中发现鱼池里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走近一看果然是夕子,他整个身子浸泡在鱼池里面捞取络子,我急忙走过去问:这些天来,你一直都这样坚持的吗?

 

嗯呢了一声告诉我说:从你打牌那天起,我就扛着这五十个络子,刚好,一个人下了一个星期了。

 

我能说他什么呢?我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取完络子,天也放晴了,他把我带到屋子旁边的角落里,让我看了他这些天里所下的黄鳝,由于存放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有的黄鳝也就不是那么活蹦了,一个星期里来,他好不容易积攒了有五十斤黄鳝,这都是他冒着寒风骤雨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他却说:这都是我们的收益。

 

我说:这与我有什么鸟事,我根本就没有去下。

 

他说:不是你那样说的,络子是两个人的,当然财产也是共同的。

 

人们都晓得下鳝的人是清苦的,但是他们又哪里晓得下鳝人那些愉悦且充满快乐的趣事呢!

 

天色晚下来的时候,我和夕子就出了门,自从那次络子被盗之后,我们更是小心看守。我们来到长港湖畔,或躺或坐着在钓鱼人常呆的地方,眼望着这一片湖泊出神入化。

 

此时,湖面上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无声息,只有那温柔的细浪不时地浸蚀到岸边来,吸噬着我们的双脚,是那么地轻柔,是那么地体贴,犹如神话中仙女手里舞着的彩带,轻轻地飘柔在我们的脚边,又轻轻地漫延离开,带着我们的思念,带着我们的幻想,在天空里漫游,使我们忘记了夜幕下降临在黑暗中的一切惊悸。

 

天空是那么地明亮,那些密密麻麻的的星星们,不住地望着我们眨呀眨的,这使我们想起了当年的孙悟空遨游在天宫的许多故事,那些众多的星星们,都是他的毛发演变出来的无数个小孙悟空,为了争得世道的太平,他们寻妖探路,历遍了整个山河大地,给后人们留下了多少美丽而神奇的传说。

 

鱼儿在开始戏水了,大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鱼儿便要开始辛勤劳作了吧。温柔的月光照进到湖水里,那一群一群的鱼儿,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四处奔波忙碌。今夜真的很静,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青蛙的叫声也显得稀少了许多,好像是怕惊扰了这个夜晚,亦或是怕惊扰了我们的思路。夜幕中一只乌鸦忽然飞过头顶穿越夜幕,发出了一声声的哀鸣,这叫声很是凄凉,这使我想起了流传在我们家乡的一个迷信。

 

那还是在孩提时候的事情,有一天我突然生病了,终日里神志不清,听大人们讲,那一定是在夜间玩野了,到处坟头地沟里面乱窜,被鬼魔勾住了魂魄,于是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母亲就盛了一碗水饭,带了一些黄纸来到村头的路口,面对着野外的某一个地方,一面大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一面一张一张地烧着黄纸,叫一声就烧一张黄纸,叫一声就烧一张黄纸,等把黄纸烧完了,就将那一碗水饭围着灰烬泼了一个圆圈,说是就召回了我的魂魄。

 

但那毕竟是一种迷信,村里人称这种迷信是叫魂。我不明白夜幕中乌鸦的叫声,为何也是这么揪心的凄凉,声音里充满了哀伤的旋律,我想,那或者也是作为一个母亲,在夜间不见了自己孩子的归来,于是四处寻找的哀唤吧!

 

我以为更有趣的事情,莫过于第二天取络子的时候,把络子提起来放在手里一掂,里面活蹦乱跳,感觉沉沉的,很有一些儿分量。老下黄鳝的人,一试就能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货,夕子说,我们这天的黄鳝至少有三十斤,我还一直有些疑惑,拿到市场上一称,三十斤红红的,而且黄鳝又大,都是一个一个的好货色,四块钱一斤还舍不得卖,还想熬到四块五毛,最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定,就四块三毛给卖了。下鳝就是有这点好处,钱来得实快,每次都能拿到蓝花花的现票,几乎每天都能拿到一百多元。

 

那时候我们卖黄鳝的集市是在刘集,刘集是双柳镇的一个小集,位于双柳镇的中心地带,又临近江边码头不远,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去处,因此这里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商贩,只是街面不是很宽畅,街道上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的,行走极不方便。

 

有几次,我有意邀了阿红一起逛集,每回来一次集镇,都要用去三四个小时,路程远耽误了时间那是一码事,就算是耽误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也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在集市上要寻找个好一点的买家,就要耗去二三个小时。当然在这个集市上我们不愁没有好买主,一旦找到了好买主,卖出手却是都爽快得很。摊面上的黄鳝不是很多,而且也不是我们这样一条一条的,现在的人就是喜欢吃到这样的好货色,他们所追求的都是可口的美食。不过需要的不是太多,但却要肥要大,大黄鳝营养丰富,吃到口里那是满口满口的鲜美,弄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因此来买大黄鳝的人很多,可就是有点舍不得多花钱,常常一条一斤重的大黄鳝,叫他给五块钱他也说:太贵啦!太贵啦!再便宜一点。

 

直到降到了四块八毛他们才称心了,付钱的时候似乎还想要你再少收他两毛才好,当然要是能够一下降到四元,那他们更是润心了,他们就要把两手一合,说: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

 

不过有时候还是能够碰到一二个爽快的买主,只要你叫了价,即便是五元的开口价,他也不和你讨价还价,只是说一声:要这么贵吗?

 

嘴上是这么说着,还没等你还价,他就十分利索地给你付了钱,提着黄鳝就走人了,我估计这种人都是自己买回家吃的。当然能够像这样的主顾不是很多,但在那时候,我们在刘集这个地方,也确确实实卖了几回好价钱,那或者也是我们的黄鳝的确是又肥又大吧。每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就要留在集镇上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回,有时候是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啦,有时候是去书店里买一本名人佳著啦,有时候是去照相馆照几张留影照啦。最让人欣慰的莫过于就是照几张相片留作纪念,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们三个人就站在这嘈杂的街道上,每个人都是那样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相片就是这样子照下来了。

 

几天以后,我们取回了照片,照片上我位于正中,夕子挽我左手而立,阿红依靠在我的右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阿红在看了照片好半天之后,她终于说了一句:这却是哪门子事嘛!

 

说着她把照片沉沉地塞给了我,转过身对着夕子说: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夕子诧异了一下,连忙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故意把字拉长了声调,那意思在提醒她是不是搞错了,阿红说:没错,就是叫你。我们外面去说吧!

 

夕子说:就在这里说吧,不都是一样吗?小哥也不是外人。

 

阿红说:反正有些话,不方便公开。

 

夕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他说:她还真有话要跟我说。

 

我微微点头暗示了一下,那意思是叫他去,尽量不要惹了阿红生气,夕子只好对她说:那好吧,你尽量不要太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其实此时我心里很清楚夕子的心情,夕子的这些话只不过都是他的一个借口,因为他知道,我一直在喜欢阿红。

 

过了小一会儿,夕子回来了,他对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小哥。就是问了几句我们那边的情况。了解一下,了解一下。

 

他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又说:哦,我再去弄点蚯蚓回来,好像不够用。

 

紧接着阿红也转回来了,而且我看见,他们两个人在擦肩而过时,也不是和从前一样自然了,看着夕子的身影逐渐地远去,阿红径直来到我的身旁,一声不响的坐在了床沿边,低着头说:夕子说你喜欢我?

 

我没有感到奇怪,轻声的对她说:是的,他一直知道。

 

她说:可我过两天就要嫁人了这不是我自愿的是阿父逼我的我也不愿意可没办法。

 

我听了一时气血潮涌,我几乎要接受不了,但我还是强忍着说:可你还是同意了不是吗?

 

她说: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拗不过阿父拗不过。

 

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只听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说老实话,我也喜欢你你们,可我还是要嫁人了,我没办法。

 

我终于说了一句:这不能怪你,阿红,不能怪你。只是我们很痛…”

 

她赶忙抢过去说:这些我懂都懂是我对不住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我强忍着说:你就别说这些了,别说了…”

 

她突然说:可我可以给你这就给你,也算你没有枉爱我一回。呜呜呜…”

 

我听了,一时怒气冲天,我像疯了似的说:你这算是什么?不要,我不要…”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向门外跑去……

 

还有两天就是每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了,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在中秋节这一天,算是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气,我想那不光是人们为了纪念历代的英雄人物,他们远在边关异国年年望月思乡的悲壮场景,那或者也是人们为了能在这样一个满月的时光里,能够再次思念一回那些还在远方的亲人们吧!

 

第二天一早,夕子突然感觉腿部有些不适,正好中秋节就要到了,他想借此回家。我想那或者是他没日没夜在风里雨里,在泥里水里浸泡太久的缘故吧,我就和他商量,先到刘集的诊所去看一下医生,买一点药暂时补充一下身体,然后我们就着手回家的事情。顺便我们在集市上买了一些酒肉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要跟海老告别一声。

 

晚上,我们就和海老一起,喝了一回很是高兴的酒……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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