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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道一《青草归来》

  • 编辑: 明月公子
  • 发表于: 2025-02-28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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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不止是乡下的人,还有鸟以及树都在撤离村庄。在当年背离故土的人群里,我也是毅然决然的一个。背负沉重的乡土和梦想,在有鸟鸣清脆的晨曦,奔向远方,把背影留给身后缄默的村庄。一直走了很远,一直走了很久,在汹涌的人流和车流中,奔突如鹿,挣扎如蝇。在受伤和无助的时候,总是无由地想起乡下的青草。几度青葱,几度枯萎,生了又灭,灭了又生。

 

我就是一棵迁居异乡的青草。一棵乡下的青草可以用自己的手臂招纳明媚的春天,舒展生命的风采。迁居异乡水泥地钢筋森林的青草,是孤独的,是寂寞的,逃不出寄居的宿命。在异乡,身体可以进入,但灵魂依然在那片最初的土地上栖息。某些时候,在一片废弃的泥地上,看见一抹小小绿色,宛如遭遇乡下的兄弟姐妹,先是相逢的喜悦,继而是无法抑制的悲哀。

 

一朵云和一朵云的距离有多远,我可以不知道。一棵青草和一群青草的距离,我一直知道。从寓居的闹市到熟稔的村庄,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风尘和坎坷是一路的风景。当然,也有稀稀落落的青草,它们在上下折腾的风尘里,灰头垢面,没有了青草的单纯和清雅,更没有了青草的味道。一棵没有味道的青草是空虚的,是贫乏的,是没有灵魂的漂流者,随遇而安,寡情薄义。路途上的这些村庄由于靠近城市,正被蚕食,乡村文化正在湮没,而工业文明尚未占据最后的高地,混沌,混合,混杂,连一棵青草都无法安宁,无法保持独立向上的姿态。青草漫漫的家园沦丧,水光漫漫的水田干涸。

 

相比城郊,生活在我亲爱的村庄里的每一棵草都是幸运儿,尽管被我的乡亲用镰刀割过,用锄头挖过,用柴火烧过,但它们依旧那么青葱地绵延、繁衍。当我再一次以一棵草的姿态深入村庄,深入山地,生命的张力以不可抗拒的能量铺开。无数次的回乡,无数次的失望,可在这个春天茂盛的时节,我第一次欣喜无比地发现,还是有很多事物没有撤离我刻骨铭心的村庄。那就是遍地的青草,它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亲近村庄。

 

饥饿的童年,寻找草根也是生活里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我们特别喜欢田埂上的马鞭草根,这种草根清甜甘冽,极为可口,一根草根咀嚼下来,满嘴生津。马鞭草,在我们乡里也叫其为牛筋草,它具有极为强大的生命力,只要有一小截,就能在春天里发展成一大片,似乎见风就长,见水就长,春天有多深,它就能长多长。除了马鞭草根,还有白茅根也是我们的最爱,白茅根不仅喂养我们的身躯,还驱散我们的病痛。没有足够药品的时代,头痛脑热的时候,长辈们为我们煮上一碗碗茅根水,滚烫滚烫地喝下去,水到病除。

 

如果不是一种青草,一种我至今也说不上名字的青草,我早已融化为山坡上肥沃青草的一个小土丘。大概是七八岁光景,我高烧不退,赤脚医生误诊为感冒,吃药数日不顶用,后来才确定为出麻疹。在乡村里,在那个时候,出麻疹是一个人一生里必不可少的一劫。出麻疹,最怕要出不出,而我恰巧遇上。赤脚医生无能为力,留给父母一个失望的背影。我躺在支有蓝印花布帐的木板床上,烧得浑身发烫,天旋地转,看过的大戏恍恍惚惚在蚊帐上生旦净末丑一一粉墨登场。母亲的眼睛里布满了绯红的焦虑,话语断续不成句。父亲听说离村庄二十里地外的九龙山上有一种草,煮熟,在脊背上擦拭,能去热助麻疹完全长出。父亲赶紧上路,早去晚归,将那种草煮熟,然后在我的背上狠狠地涂抹。第二天,高烧神奇般退去。自此,我对草有一种不可摒弃的感恩。

 

站在老屋的庭院里,身前身后都是簇拥的青草,昔日的青石台阶已经被马鞭草覆盖,春深雨失天,草色入帘青。父亲总说要除除草,我淡然一笑,就让这些草儿陪伴老屋吧。在我的眼里,青草入庭院,并不是老屋的荒芜,它是另外一种繁衍。

 

把原本侵占的地盘退还给青草,让青草在自己的地域上自由生长,抓住松散的土、流动的沙,给村庄一个美好的居住环境。青草归来,可整个乡村要回归的还有很多。接下来,我希望是青草之旁的树,树之上的鸟,鸟之上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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