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爹啊!你把哄堂大笑留给人间,却饥寒窘迫而亡。”每当听到京胡的声音我的心就颤抖,人们只知道我的父亲多才多艺,却不知道,1960年之后,他演出时常常是一天肚无粒米,赊二两白酒,吃一粒花生米上场(因为没交酒钱,所以只能拿一粒)。看了4月22日齐鲁晚报刊登的王长海先生所写回忆我父亲的文章,勾起了我深埋在心底50多年对父亲的思念。家里没有父母留下来的一张照片,所以孙儿们都没有见过他,对他的印象只能听老一辈戏迷描述加以想象。
□刘国霞口述 刘翠霞执笔
解放前开始说书,曾给梅兰芳拉二胡
父亲刘剑秋生于1919年,回族,1962年5月28日病逝于济南市窑胡同19号,现葬于二仙回民公墓。父亲乳名刘清海,是家中长子,兄弟几人自幼习武读书,家有私塾先生,父亲有十年的私塾底子。相声是父亲谋生的技艺,他实际爱好武功,他练的“猴拳”现已失传,还练气功和轻功。
父亲从解放前就以说书谋生,听我三叔刘清河讲,“父亲曾给梅兰芳大师伴京胡,当时梅大师带的琴师有疾,父亲临时救场。演出中京胡断了一根弦,父亲愣是用一根弦伴下全场,他回家说吓得手心脚心都是汗。”那个年代唱戏没有麦克风和音响,可父亲说“近处听梅先生唱戏,声音能震掉戏院的墙皮”。父亲和侯宝林先生有私交,解放前曾一起学艺,我家曾有他们合影的黑白两寸照片,现已丢失。解放后侯伯伯来济南说书曾和父亲叙旧,我也见过侯伯伯。
我从1953年开始记事,父亲身高一米七八,镶有四颗金门牙,很喜欢笑。他常用的二胡弦杆端有一缕白毛狼毫,是解放前济南著名的老琴师为他定制的。父亲打的竹板有七寸长,两片竹片,用大红绸缎连接。父亲的胡琴、京胡、竹板在解放前就用,上面油光瓦亮,父亲说书用了几十年,上面浸透了父亲一生的心血,他死后胡琴、京胡、竹板一并埋葬随他而去。父亲头上戴的“婆婆帽”,是他自己设计、母亲缝制的,内用棉花撑起,这也成了他以后说相声的标志,他身穿的戏服和脚穿的尖头黑布鞋也是我母亲亲手做的。
“滑稽大王”是戏迷所赠锦旗
“‘滑稽大王’刘剑秋”是1950年三位戏迷送给我父亲的一面锦旗,上赠旗者名字不详。父亲说相声场地很多,老东门、南门、天桥,其中以南岗子为主要场地。“南岗子”过去是中苏友好电影院,现在叫新市场。我记得南岗子门朝北,南边有一出口,东边有一杂货店,在出口处有一回族饭店,没钱时父亲就从酒店赊二两白酒,吃人家一粒花生米暖暖胃上场,演完了收了钱再还人家酒钱,然后再到回族饭店吃一盘焖饼。变戏法大师李福祥的大棚在新市场院内,父亲租他的大棚一天四角钱。父亲的搭档张小红,是大徒弟张学良的媳妇。新市场院内西边是摔跤大师禅树伸的摔跤场,当时刘剑秋、禅树伸、宛典文、李福祥号称济南四大美男子,父亲有时也和绰号“左葫芦”的左明玉搭档,但还是以单口相声为主。我记得父亲说相声前戴上“婆婆帽”,上有一朵大红花,身罩宽大红色大褂袍,右手打着响亮悦耳的竹板,双手高举过头顶,绕场来回转,打场开始;有时空立绕场三圈开场,有时左手背放砖,用右手掌击碎砖头开场;更有时“大卸八块”,实际是卸自己的手腿关节开场,那时我年龄小不懂事,跟着一起看热闹,现在想父亲自卸关节得多疼啊!
那时以说书为生的人不少,但是父亲一出场很快就有人围过来,等观众一多,他就摘掉帽子,撒沙画地,然后正式开始。父亲表演的绝活不少山东快书、唱京剧、说相声、练武术,声情并茂。那时没有电视、收音机,娱乐项目也很少,听书的人很多,但听完了,笑完了,交钱时跑了,这叫听蹭书。因为那时候是灾荒年,实际交钱的人很少,有时家里几天都揭不开锅,只盼着父亲演完了收点钱,一家人才有饭吃。在这种情况下听众不交钱,父亲万般无奈就说:“跑的人家里有大事了……”在当时这就叫“粗口”了,那时候不像现在,先买票再入场,在这里我替父亲给他的老观众道歉了!
说过几百段子,却未给家人留下照片
父亲常说的段子有几百段,因为他以此为生,必须比常人多用功,勤练习,多创作,常更新。我那时年龄八九岁,也记不太多,只记得有单口相声《地方方言》、《破除迷信》、《君臣斗智》、《张大胆揭皇榜》、《月下追韩信》、《梁山好汉鲁智深》、《金少山卖西瓜》(金少山是当时红极一时的京剧名角儿)、《自行车点灯》、《丢驴算卦》、《抗美援朝》等,很多都是自编自创的。
记得父亲在家编《抗美援朝》,一遍一遍地练,我都背过了:“竹板打好声音,欢迎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到济南,家家户户不犯难,有钱花有书念,保家卫国民平安,反动派真可恨,只为财政把人害。杜鲁门是混蛋,胡吹海说原子弹,原子弹我们不怕,人民的力量比它大,众位同志齐努力,一直打到美国去。不用枪不用炮,一个别腿把他撂倒……”当时父亲用竹板加上他的武功成功演绎了路过济南的志愿军战士,大家把父亲的场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为他精湛的表演高声喝彩,把身上带的笔和零钱扔到场里,我身穿前门襟小褂上前行礼兜钱。
父亲的剧目很多,但因去世太早,后继无人,大多已失传。刚解放时,政府对民间艺人实行公私合营政策,组织了工会,父亲是建国初期第一批文艺界工会会员。当时的工会在二大马路纬一路。当时济南管文化的有位领导叫吴化文(音),他去我家领父亲照了一张一寸入会的照片,还给了一些补助。刚解放时国家百废待兴,中央派人在全国范围听剧目、找人才,成立剧团,我记得有三四个单位,像北京的剧团、上海说唱团等来信邀我父亲加入。但父亲由于家里孩子多等原因婉言谢绝。当时他同时代的侯宝林伯伯、马三立伯伯都留下了自己的杰作,我父亲一直单干,没能留下历史资料,只能听后人的传说,太可惜了……
每当我听到侯伯伯、马伯伯说相声,就想起我的父亲,常常夜不能寐,可怜我的父亲没给家里留下一张照片和影像资料。在这里我叩请民间老观众,如有收藏我父亲照片的请奉献出来,让我们全家人看一眼,以慰我们家人对父亲五十多年的思念,让他的孙辈们看一眼祖父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