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湾金马奖凯旋的电影《推拿》剧组最近忙活坏了———24日在北京亮相，25日在上海宣传，26日即昨天已经来到了广州。导演娄烨携黄轩、黄璐、金马新人奖得主张磊一起亮相。日前，巩俐由经纪人代发声明抨击金马不专业不公平，对评选结果有异议。《推拿》为本届金马大赢家，娄烨导演对此事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表示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没有绝对的公平和公正”，他同时也肯定金马奖的地位很难被取代。这部拿下6项金马大奖的“最佳剧情片”《推拿》明日上映。
广州首映
黄轩回广州五味杂陈，演激情戏被“欺负”
在《推拿》中，黄轩饰演一名因车祸失去视觉能力的少年，和黄璐饰演的洗头妹小蛮有几场激情戏。为避免尴尬，在拍摄之前，导演就让两人多接触。黄璐透露：“我刚到剧组，黄轩就请我吃饭，我们还一起去办卡健身，很快就熟络了。”而黄轩则“投诉”，熟络之后他就被欺负：“有次在拍摄吻戏，她居然吃了羊肉葱汤过来，我说怎么有股腥味？我让她吃口香糖，她还不吃。”
因曾在广州生活过六年，黄轩说昨天到广州时心情特别复杂，“我来广州那时还是挺颠沛的，现在五味杂陈。能回来还是很幸福的，晚上也有老同学约我吃宵夜。”
娄烨回应“重口味”，发声力挺金马奖
《推拿》由恒大发行，昨天在广州试映，场内座无虚席。片中展现盲人的世界大量手持低亮度的镜头来，令个别观众感到晕眩；血腥镜头和情欲戏也让人感觉狠劲实足。娄烨笑言：“血腥也好，暴力也好，重口味也好，我觉得有特别的意义。因为这是给你们有眼睛的人看的，所以口味要重一点。”
对于熟悉娄烨电影风格的观众而言，《推拿》的结局显得温暖明亮许多。娄烨导演则认为这是自然的过程，“现在想起来其实和制作过程有特别大的关系。你会感觉到有些不一样的温暖信息，比如盲人世界、盲人演员，还有和他们的沟通，是他们让温暖感呈现出来。”
《推拿》成为金马奖最大赢家。而巩俐近日却发声明认为金马评选存在不公正。娄烨昨日对此回应：“每个人都可以发表个人想法。我是上一届金马奖的评委，我个人认为它还是很有意义的一个电影节。它的地位很难取代。一个奖项的评选没有绝对的公正。因为电影节体制是个人品味的博弈，这个游戏规则有利于电影文化的推动。”
南都品评
说简单点，《推拿》打开了一个我们未曾经验的世界
这部电影获得六项金马奖，有好运气的偶然，但也绝对说得过去：它的技术认真、水准不俗，又都服务于全片的艺术诉求，统摄成娄烨独特的个人风格。
对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当然只能代表个人意见。我以为，在娄烨近年的作品中，《推拿》比《浮城谜事》好，但不如《春风沉醉的夜晚》。
娄烨的电影，只好跟他自己的比。跟其它内地电影比，没有多少可比的对象———娄烨的电影，艺术水准本来就在华语世界最顶尖的5%里。但放进全球顶尖的艺术电影里，当然不是部部出挑。可他所处的环境，是个大部分人都不再坚持电影艺术水准的环境。所以我说，娄烨的电影，只好跟他自己的比。
《推拿》到底怎么样？这个问题之所以在此刻略显敏感、暗含期待，无非因为大家好奇：是部什么样的电影，会拿下6项金马？
我是在今年三四月间的香港国际电影节上看的《推拿》，后来又看了公映的内地版。两个版本几乎完全相同，只剪掉了极短暂的激情戏，有心人不妨留意内地版里那个唯一的、稍显突兀的叠化镜头。我觉得，这部电影获得金马的最佳剧情片、改编剧本、摄影、剪辑、音效和新演员六个奖项，当然有好运气的偶然，但也绝对说得过去：它的技术认真、水准不俗，又都服务于全片的艺术诉求，统摄成娄烨独特的个人风格。
《推拿》引人注目的另一个原因，是很多人看过毕飞宇的小说，认为改编难度很大。原书中有很多非视觉经验的描写，电影要如何将之呈现？我没看过原著，但从影片的展示来说，看得出娄烨对此非常努力，可惜成效一般。大量局部的特写，其实跟娄烨一贯的手提摄影风格一脉相承。只有在角色恢复部分视觉的时候，那个主观视点里的声画效果略有新意。不过这本来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电影是视觉的艺术，怎么呈现全黑的世界？视觉无法完全呈现，那就加上听觉，大量旁白的运用，包括让旁白念演职员表，大量细致的声效，都显出导演复现那个世界的努力。
《推拿》的好，我认为是娄烨仍然保持了对畸零人的敏感。在娄烨所有的电影中，我认为都暗藏着这个题旨。《苏州河》是爱情，《紫蝴蝶》是革命，《春风沉醉的夜晚》是欲望，他的人物受困于这些，同时又被这些抛弃，成为不同意义层面的漂泊者。因为这样的描写，《推拿》也具有隐喻解读的基础。我们当然看得见这个世界，可是我们能看得见自己的命运吗？电影里几乎用旁白把这话说了出来，没说出来的是，我们生活环境里，不是一样有我们看不清的权贵和鬼神吗？我们不是一样要敬而远之吗？
当然，娄烨的电影里一定会有欲望。秦昊对梅婷，梅婷对黄轩，黄轩对嫂子、对黄璐……欲望，错位的，真实的，活的。所以《推拿》的演员不美，甚至真实得让有些人抗拒。但不管你会不会喜欢《推拿》，它至少可以打开一个我们未曾经验的世界———这，不正是电影最美好的地方吗？
说复杂点，《推拿》是娄烨的平衡点或日后的奠基石
《推拿》是个好看的故事。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在经历了几回晦涩、内敛的创作之后，娄烨虽然已在文艺青年圈中赢得了广泛赞誉，但在大众面前仍被贴上了“闷片禁片专业户”的标签。《浮城谜事》的公映在证明了他也可以进行类型叙事的同时，却又不可避免因过于“八点档”的题材选择而让他的固定粉丝群多少感到失望。在这部《推拿》中，娄烨终于找到了类型故事与作者手艺的切点，既保证了作品的观赏性，又对个人影像风格进行了不小的拓展。
内容
悲悯地讲述盲人的人性与“非人性”
与《浮城谜事》源自网络文学的素材相比，《推拿》有毕飞宇的原著做底，某种意义上讲为整部作品确定了品相和基调。但剩下的功课并不简单，表现的不只一位盲人，而是一群，大段大段的内心戏都要得到视觉呈现，还得考虑契合观众欣赏口味，谈何容易？
从影片来看，娄烨将内容很明确地集中于两块：盲人的人性与“非人性”。所谓人性，是盲人与健全人一样的七情六欲、一样的柴米油盐。电影的观众绝大部分都是健全人，借此能使银幕内外产生共鸣。但光是共鸣还不够，还要拍出“非人性”。这样说并非贬义，而是从“盲人与健全人是一样的”这种带有政治正确色彩的陈词滥调中跳出，真实但毫不哀怨地道出这个群体与健全人之间的不平等。
这是需要勇气的，稍有闪失就会陷入“歧视”与“猎奇”的非议中。娄烨的尺度拿捏精准：作为类型电影，故事必然会更倾向于强烈的戏剧性而非更受纪录电影青睐的生活细节，但他尽可能做到了忠实于事件本身而非道德评判。因此，镜头中的盲人不会像从德育教材中剪裁下来的纸人那样温顺、善良、通情达理，他们各有算计和欲念，也不乏小奸小恶和乖戾暴躁，但看完还是能深切体会到作者的悲悯——— 但娄烨的目光绝不是俯视的同情，而是平等的观照。镜头中的“非人性”爆发得惨烈悲壮，最终沉淀的却是人道关怀。
呈现
画外音造离间感，手提摄影勾连情感
这些只是娄烨在内容上做的选择，从文学内容到银幕呈现，中间的跨度很大，又涉及到盲人情感与精神，把控难度极大。今年的上海电影节上，意大利影片“Salvo”也是表现盲人故事，所用的主要手段是通过外界音效的多层次来反衬出角色内心的层次。娄烨在声音上也做了一些功课，但主要是通过画外音。本片的画外音极具特色，声源完全来自片外，语调也是几乎不带感情的播音腔。最独特的是，与一般影片不同，开场刚刚进行了情节介绍的画外音随后却将片头字幕一一念出，这不仅与电影题材相契合，还对银幕下观众的观者/健全人这双重身份进一步点醒，营造出奇妙的间离感。
不过，情节展开后，声音上娄烨并没有做特别突出的功课，主要仍是靠影像技法，而这次他炫得既光彩夺目又恰如其分。
娄烨的手提摄影是晃出了名堂的。本片中，他基本选用近景和特写。他很少将表现对象老老实实地杵在画面中心，镜头的中点反而往往在几个角色之间的间隙游弋，不过没一个角色是让你能看得舒舒服服的，稍微一晃，就晃去了半个身子半张脸，只能让你看清楚角色身份。镜头的视角就好像站在这几个表现对象身侧，满怀心思但又压抑不语的“旁观者”，在视线的左右游移中，不动声色地将角色间微妙的情感勾连向观众道出。更巧的是，这种“旁观者的注视”模拟出了一种左顾右盼的躁动——— 不敢直视对方，只是带着卑琐与欲望在几个人的身上摩挲。这么一晃，晃得人心猿意马，暧昧无限。前面说的“人性”就是靠这种手法实现的。
而在处理盲人的独特视角时，娄烨的做法是在一组连续镜头中突然降低亮度和改变焦点实现的。像片头小马和片中老王的戏，前一秒观众还看得无比平顺，接下来突然画面一暗，好像在黑夜行走时看到对面人影一般。等到画面好不容易亮起来，又不停地虚焦和改变焦点。这么做不仅模拟出盲人的观感，更适应了片中实地的角色心态，心理与感官达成统一。娄烨还把这些处理得很美。亮度、色调的变化并不像健全人想象得那样漆黑一片，盲人的视界中同样也是色彩斑斓，并且将外物折射出健全人无法感知的怪异性状，但它又明确让你知道：这并不是说他们的状态让人羡慕，恰恰象征了他们心中对光明的渴望。这类表现尤以小马复明一节为甚：这段老得不能再老的陈桥烂段，表现得不好，极易落俗，不仅无法提升，反而降低格调。但娄烨把这一段拍出花了，先是一组剪切极快的手提将节奏提起来，然后在角色的狂奔中，将虚焦的画面呈现，变色但不降亮度，仿佛透着教堂的彩色玻璃看世界，充满了狂喜，最后又在一场停电中戛然而止，用反差制造出一丝善意的幽默。
弱点
各段落粘合和角色塑造并非完美
虽然，就故事的整一性来看，相较主线单一明确的《春风沉醉的晚上》、《浮城谜事》等几部娄烨前作，《推拿》因为是群戏，各段落之间的粘合并非没有问题，角色塑造上也无法面面俱到。
但娄烨成功地在作者风格与类型叙事中找到了平衡点，并且进一步在对人的性情爱探讨中发掘出新的深度。如果他能继续这样的趋势，彻底作别宏大叙事的诱惑，将自己“私电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在这一领域开宗立派绝非奢谈。
或许，《推拿》就是他一路风尘后的奠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