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 十四章

　　十四章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除了上课的老师以外，其余全部向食堂进发，关鑫和宋一茹永远走在最后面，因为她们知道即便走在前面，也得等领导盛完饭才能轮到自己，索性就晚一些，等大家都吃上了再吃也不迟，所以两年来她们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进食堂的。
　　今天也不例外，刚走到食堂门，一股炸丸子的味道扑面而来，关鑫对宋一茹说：
　　“今天的主食是炸丸子”
　　“嗯！一闻这油味我就觉得恶心，以后我也应该向你学习，不吃主食，只吃一样菜，还简单方便！”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里都明白。
　　关鑫曾在电话里向她的同学抱怨单位的伙食是“猪食”，同学反问道：“你总抱怨说你们吃的是‘猪食’，那我到问问你，你吃的是猪食，你是什么呢？”言外之意关鑫应该是“猪”，关鑫并不否认是自己是“猪”，但猪总还得吃点精饲料吧！更何况这受过高等教育的“猪”呢！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还得吃饭，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嘛！
　　关鑫和宋一茹端着餐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并没有和其他老师坐在一起，她们俩聊着这一上午发生的趣事，在其他同事眼里，关鑫和宋一茹是一对怪人，她们两个办公桌紧挨着，床铺是对头的，上课一起上，下课一起走，连中午吃饭居然还有说不完的话。
　　“哎呀！瞧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唠什么高兴事呢？”食堂老板娘走过来问。
　　“呵呵，没说什么！”宋一茹说。
　　“你看你们俩，是一起来的吧！处的跟亲姐们似的！这回关鑫要走了，一茹你还得想她呢！”这话要是换做其他人说也觉得正常，可到了她嘴里怎么就觉得像变了味似的呢！
　　“还行吧！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早晚要分开，就算是关鑫不走，我们两也还有个先退休后退休的呢！”宋一茹语气平和，却句句有回应，这就是宋一茹的高明之处，也是关鑫极为佩服的一点，她从不骂学生却能让学生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从不和领导顶撞却让领导不敢轻易数落她，关鑫一直觉得这才是本事，是修炼后的心性，是她永远都学不来的，她一直爱慕有才华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只要他有过人之处不拘于哪一方面，她都倾慕不已！
　　食堂老板娘有点被抢白的感觉，讪讪笑道：“你还是和关鑫赶紧处好关系吧！将来要是有事求她也好办啊！”
　　宋一茹冷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求她，我一不做亏心事，二又不犯法！”这回食堂老板娘彻底变了脸色且又转换了话题：“宋一茹，你们班有几个学生在校外吃饭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啊？我每天在食堂看着学生吃饭，偶尔有学生不来吃也是正常的，至于去哪我又不能分身再去看着，再说如果真有出校门的，那也是门卫的事！可门卫从没和我提起过这事啊！”
　　宋一茹回答得从容不迫，关鑫暗自在心里叫好，大家都知道，这学校门卫不是别人正是食堂老板娘的丈夫，这下看她还怎么解释，她要是说门卫看见了那还不制止自然把责任归咎于门卫，如果说门卫没看见那她又怎么会知道，不论是那种说法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关鑫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脸上自然表露出来，食堂老板娘本想借机在全校教师面前揭发龙阳他们的事，好让　　　　　　宋一茹难堪，谁知道碰了自己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你真厉害！真是我的偶像！”关鑫忍不住赞美宋一茹，宋一茹笑着说：“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厉害啊！”
　　“你就是厉害！她们拿你当我呐！嘴这么笨啊！从她坐到这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装什么装，还对我们嘘寒问暖的，早干什么去了！”
　　“你跟她置什么气呀！你明天就离开这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宋一茹太了解关鑫了，如果一个人能让她讨厌，这个人想必是可恶到了极点了！
　　“我的意思是说”还没等关鑫说完，宋一茹急忙打断她
　　“快吃吧！学生要下课了！”正说着，那边下课铃响了，在一楼上课的班级已经先到食堂了，学生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关鑫和宋一茹这时刚好吃完，来到班级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今天的伙食，都说什么样的老师带出什么样的学生，这话一点都不假，关鑫的学生走到餐桌旁，看着那少得可怜的白菜萝卜土豆，把餐盘往桌子上一撂：“老师，您看看，这怎么吃啊？”
　　学生的抱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像这样的现象每天都会发生，关鑫早已司空见惯了，她冷笑道：“怎么吃？用嘴吃呗！”学生知道老师也生气了，低下头重又拿起餐盘，不情愿的盛了一小勺饭，也不夹菜，一小口一小口好像在吞咽一剂苦口的中药，关鑫最见不得这小女儿家的做派，走上前去
　　“原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别吃，弄得跟吃药似的，自己不舒服别人看着也别扭！”那学生听关鑫这么一说，索性不吃走了！
这下可把关鑫惹火了，朝门口的方向大喊：“你们这些学生，不愿意吃食堂的饭跟食堂老板说去啊！凭着钱还不敢吱声！回头上课了又吵吵饿！”
　　宋一茹知道关鑫这火看似发在学生身上，话却是说给食堂和校长听的，连忙上前拉关鑫往外走，大家也都听见了，先是一愣后又都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吃饭。他们既得罪不起校长，也不能跟关鑫计较，更不能跟关鑫讲道理，自从关鑫考上公务员，大家对她的态度就全变了，连平日里不怎么熟悉的同事见面后也会打个招呼，这样的改变令关鑫感到很不舒服，她常和宋一茹感慨人怎么能这样呢！每到这时，宋一茹就会笑她天真
　　“我的关老师啊！人不都是这样么？中国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人敬富，狗咬贫。富在深山有远亲’嘛！你这么博学，不会连这句俗语都不知道吧！”
　　“但是一茹，我喜欢你这样的朋友！我需要的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朋友分很多种，有些能够为你两肋插刀、肝胆相照，而有些朋友注定是用来利用的，像她们这些人因利结合，你不能用对错来评判，只是个人的追求不同罢了！”
　　宋一茹的话不无道理，关鑫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慢慢的体会到了其中的深意，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她本可以不必这样的。宋一茹一边往外拉关鑫，一边埋怨道
　　“你又犯病啦！咱不是说好了吗，这最后一天一定要心平气和的，见谁都要微笑！你忘了昨晚是怎么答应我的！感情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两个人说着回到了办公室，除了班主任照看学生吃饭以外其他人早就吃完回来了，刘芸正坐在那里喝水，见她们两个走进来，朝关鑫笑了
　　“妹子，今天中午怎么又发火了，明天就走了，值得么？”
　　宋一茹听刘芸这么说，连忙应道：“可不是么！刘姐你快劝劝她，我这都好话说尽了！实在是没办法了！”
　　“刘姐你说，刚才那情景要是换做你，是不是也得像我这样！”
　　“那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我会视而不见！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傻呢！到处得罪人，大家谁心里不明白这个理儿，可人家就是不说，谁不知道承包食堂这样的事，没有点能耐是做不来的！学生伙食费一分不少交，吃不饱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想当初我当班主任那会儿也像你一样，我领着学生，动员家长一起去找学校，结果家长不领情，学生不理解，最后挨批评、作检讨，连评职称都没有你的份，我也就心寒了！”提起往事，刘芸眼里掠过一丝伤心。
　　“嗨，走吧！回班看学生去！”宋一茹示意关鑫不要继续说了，关鑫明白，答应一声。
此时学生刚吃完饭回到班级，班里的景象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三两个在那坐着说悄悄话的，几个调皮的小男生在班级里拿着笤帚你追我赶，前后乱跑，张楠在那里给学生讲题，吴敏和一帮小男生在那里不知对谁起哄“快说，那个女生是谁？快说呀！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前边不知哪个学生接水不小心把饮水机阀门按掉了，水流了一地。关鑫看到眼前的景象，十分生气，走到讲台上大喊一声
　　“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
　　学生玩得正起劲儿，并没有看见关鑫进来，此时冷不防这一嗓子，那说悄悄话的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笤帚的小调皮们　　一时间竟不知笤帚该放哪，东一头西一撞害怕得连卫生角都找不到，多亏旁边有同学提醒，才将笤帚放回原地，跑到座位上，吴敏和那群小男生见老师此刻正用眼睛狠狠的盯着他们，吓得站在原地没敢动。关鑫看着看着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朝他们走过去，快到吴敏跟前时，吴敏吓得朝后退了几步，谁知关鑫竟然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们回头看时，原来李明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趁这个空档，吴敏他们急忙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他们知道如果此时一不留神，就可能引起老师的注意，回头又是一番暴风骤雨了!
　　“你感冒好了么？”
　　关鑫从讲台上走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和李明浩交涉才能尽量挽留住他，不至于让他失学，和李明浩这种学生决不能硬来，李明浩看似顽劣，品质却是非常善良的，像他们这样的小男孩讲义气好面子，如果用批评教育的方式非但不起作用，反而会引起他们强烈的逆反心理，到那时就不好办了！最好是动之以情，然后一点点和他谈心讲道理，让他感觉你是他的“哥们”，他才能从内心深处顺服你，打定这个主意后，关鑫开始走“亲情”路线，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从关心开始。
　　李明浩被老师这一问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本以为林老师会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通，那正好，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大不了不念了，要不是今天他爸到小镇上找他，硬是把他从网吧里拽出来送回学校，他这时正和那帮小哥们打游戏呢！他知道自己在撒谎，根本就不是什么感冒，明明是不想读书了，但老师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骗了，想到这些心里竟然萌生一丝愧疚，再想想来时的路上，他爸和他说的那些话，他别是提到关鑫对自己的评价，从他上学以来，还从没有一个老师像关鑫这样把自己当成个“好孩子”看待，以前他是老师的“眼中钉”，老师常说班级因为他，平均分总是上不来，教导主任也先他扰乱学校正常管理秩序，因为他总和别的班级的小男生躲在厕所里吸烟、逃课上网吧、有时甚至和校外人打架。学校几次想开除他，都是关鑫出面作担保，才一直到今天，关鑫的善良让他感受到了除了家人以外从没有过的温暖。
　　他小声说：“好了”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关鑫还是听到了。她面带微笑的对李明浩说“把头抬起来，你又没干什么坏事，低着头干什么呢，难道还怕见人哪！”说着她拍了一下李明浩的肩膀，李明浩听关鑫这么说便把头抬起来，不想关鑫竟伸手摸摸自己的头
　　“嗯，好多了！得注意休息，多喝开水，按时吃药，回头让班长把落下的功课帮你补上，不要担心，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关鑫说着转身朝讲台走去，只听李明浩在后面说：“老师，其实我”
　　关鑫回头看时，李明浩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关鑫忙制止他：“李明浩，你不用说了，老师已经知道了，你就安心学习吧！”
　　关鑫看到李明浩哭了，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至少暂时他不会离开学校，至于在她走后的将来，她也只能是心存祝福了。
　　关鑫再次回到讲台上时，下面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班级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那低头或是看书，或是做卷子，看起来全都很用功的样子，关鑫在心里偷偷地笑，眼前所见的正如她们小时候一样，老师不在时，是她们尽情张扬青春的时刻，一切属于孩子的天性在那一刻毫无遮掩的暴露出来，等到老师走进班级，他们又恢复了“好孩子”姿态，认真阅读课文复习功课，用书挡住脸的同时，一双双小眼睛在背后窥视着老师的一举一动，那时的她幼稚的认为老师在讲台上面什么都看不见，及至今日，她也站在三尺讲台上，底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想笑却又得忍着，因为她知道这一笑“师道尊严”就不复存在了，班级会立马会恢复成刚才的“菜市场”，有时候她怀疑那些“亦师亦友”的真实性，至少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老师和学生永远是天敌，是磁铁的两极，甚至是永远不可能重合的对立面。
　　“我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英语老师告诉我，咱们班有很多同学没交作业，是么？”关鑫语调低沉。
　　“就会告状！”吴敏小声嘟囔道。
　　“吴敏你在那说什么呢！大声点，我没听见”其实关鑫听见了，他故意问道。
　　“没说什么！”吴敏这次声音更小了，她有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们的耳朵都这么好使，别说是当面说的话，有时候连她们背后说的悄悄话老师也知道，真是奇怪。
　　“你们还想不想交了！要是不想交了咱们以后就不留英语作业了！你们也轻松，老师也轻松！你们看这样一来多好啊！”关鑫微笑着说。
　　上过学的人都知道，这是老师在说反话，老师说今天不想留作业了，怕学生太累。你可千万别当真，如果你说好，那就糟糕了，老师反而会加倍的留作业。所以应该反着回答，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而现在面对关鑫的建议，学生们自然知道怎么回答更巧妙
　　“想交，不留作业怎么能行呢！”有几个机灵的学生在那里附和着，他们是学生的代言人，每当老师发怒时，总有那么几个学生身为表率，为大家“除灾祸，谋幸福”。
　　关鑫自然也明白，顺势说
　　“我也不为难你们，谁让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呢！这样吧，放学之前交上来，班长送到我办公室去！”
　　“老师您太好了！我们最喜欢您啦！”几个小调皮在后面喊道。
　　“行啦！少贫嘴，多看书。还有，我得嘱咐你们几句，今天第七节课，老师要讲公开课，你们都精神点，借这个机会让全校老师看看咱班学生的风采！”
　　铃铃铃
　　还没等关鑫说完，上课铃响了，美术老师走进来，朝关鑫点点头，关鑫急忙说道
　　“快拿出书准备上课吧”关鑫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又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不知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