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人物命中注定要成为孤独者——尽管他也多次为此命运而深感痛苦,却又总是选择它,因为成为孤独者的命运,毕竟要比成为粗鄙者的命运少一些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可以更容易地说‘敢于成为智慧的人’。” 德国哲人叔本华在《论了解自我》中如是说。
六十岁以上的人,更应关注叔氏的下面一段话:
六十岁之后,对孤独的偏爱渐渐成为一种真正的、自然的天性;因为,在这个年龄,一切爱好与兴趣都溶为对孤独的偏好,甚至最强烈的冲动——与女人交往的爱好——也很少有或者根本没有作用了。这是暮年的无性状态,它为某种自我满足提供了基础并逐渐解除了与他人交往的全部欲望。一旦克服了无数幻觉和愚蠢,生命的富有朝气的年华便逝去了,一个人不再有任何希冀、谋划和目的。他所归属的那一代已经消失,而新的一代已经成长起来,并认为根本不属于富有生气的一类人。于是当我们步入岁暮之年时,时光飞逝,我们宁愿用自己的理智奉献自己的余年,而不愿沉湎于生活的现实之中。因为已经得到明证的是:只有连续不断地使用我们已经获得的全部知识和经验才能够使精神保护其种种机能,从而使我们更有兴趣去研究任何问题。无数原来朦胧不清的事情渐渐变得明确而清晰了,结果是使我们感到所有的困难都已解决。
叔本华认为:
我们发现人们从亲近的朋友那里一无所获。我们还发现——除了少数偶然例外——我们碰到的都是一些不完美而有缺陷的人。我们不再对生活抱有拙劣的幻想。我们只要从某一个体的人那里了解到人的形成,就会立刻感到无需与他建立较为亲密的关系。最后,间隔——亦即我们自己的社会——逐渐成为一种习惯,尤其是我们从小建立了与之友好关系,社会便仿佛成了我们的一种附属性质。对孤独的偏爱从前只是沉溺于对社会的奢望中,而现在则变成了我们的自然属性——如同鱼儿离不开水一样。这些自然属性也是我们生命要素的品质。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具有独特个性的人——他不与其他任何人雷同,因而是孤独的——当他逐渐步入暮年而感到不再年轻时那样令人烦恼苦闷的原因。
叔本华先生认为:人到了六十岁以后,是一种真正享有特殊荣誉的年龄。处于这一年龄的人,只有具备丰富的才智,才能享受到晚年的欢乐与幸福。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认识到这一点,尤其是在精神力量所在之处,人们更是对此倍加赞赏。只有那些贫庸粗鄙者,无论在其青年时代还是在其老年时代,都同样爱好交际。但是,一旦他们成为社会的累赘,亦即他们不再造福于这个社会时,最多也只为社会所容忍,而从前,他们却是极为社会所需要的。
然而,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的,正如贺拉斯所说,“幸福并不意味着事事如意”。或者用一句印第安谚语来说:“没有不长茎的莲花”。
于是,哲人继续说:
与世隔绝有许多长处,也有若干缺憾与烦恼,但是,这种缺憾与烦恼与社会的缺陷相比,毕竟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任何真正具有自身价值的人,独自一人生活要比与其他人一起生活好得多。在与世隔绝的种种长处中,有一点最易被我们所认识,这就是:当人们整日闭门不出时,他们的身体变得极为敏感,以至于哪怕极轻微的气流也足以使其生病。我们的情绪也同样如此,长期与世隔绝使其变得如此敏感,以至最偶然的一件小事,最寻常的一句话,最不经意的一瞥,也能激动我们或伤害我们的感情——而这一切却从不为那些生活于纷繁嘈杂之中的人们所留意。
当一个人发现社会不尽如人意,感到自己遁入孤独更为重要时,他显然并不是一个能够经得起长期独处考验的人,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这时候,叔本华奉劝说:你要养成在社会交往中保持某种孤独的习惯,亦即学会在人群中保持一定程度的孤傲。另一方面,既不要拘泥于别人所说的话,也不要立刻和盘托出自己的思想,并且不要对他人期望过高——无论是在道德上,还是在才智上,而应强调自己与别人意见的差异,这是实行一种值得赞许的宽容的最佳途径。倘若你这么做了,你就不会与他人有过于密切的联系与交往,却又显得似乎生活在他们中间。你与他们的关系将会有一种纯粹客观的特征。这种预防措施将使你与社会保持适当的距离,并可使你因此而避免遭受其浸污和伤害。就此而言,社会恰如一团熊熊烈火——聪明人因与之保持适当的距离而得以取暖;傻瓜则不是因靠得太近而被灼伤,而是抱怨火的灼烫而逃逸,以至于孤零零地忍受严寒的煎熬。
叔本华对孤独的理解和认识是独特的、深刻的。未经历长期孤独的人,对孤独没有深切感受的人,是难以有如此哲论的。
孤独是一种人生境界!